薛執宜的話,讓盧敏淳眯了眯眼:「侄女可別說錯了話。」
他確實痛恨薛振通用他兒子盧彥的性命威脅他。
他不想放棄小兒子,可也不想為此拿全家的性命前途去冒險,於是本就在恭王與珹王之間搖擺不定的他,果斷選擇了投靠珹王。
也就是這時候,他才知道,薛振通那個蠢貨,連自己的庶子什麼時候入了珹王麾下都不曉得。
如此一來,真正拿捏住盧彥性命的人,便不是薛振通,而是薛庭柳和珹王。
珹王要他和薛庭柳配合,假意答應薛振通的要求,實則利用此事設局,事後盧彥自然會平安無事,薛振通也會吃不了兜著走。
只是……他這個計劃,怎麼會被一個小小女子知曉!?
相比於他的震驚,薛執宜卻無比鎮定,她柔聲:「我明白,伯父不信我。關於盧彥的死訊,以及伯父與薛庭柳合作,這兩件事,都是我在家中時偷聽到的,伯父若不信,自可以去求證盧彥此刻是否還活著。」
「你到底想說什麼?」因為激動,盧敏淳的聲音有些沙啞。
薛執宜只是緩緩道:「伯父應該知道,薛家嫡庶兩房之間勢同水火,所以薛庭柳才會希望借伯父的手,毀了我大哥,我自作主張告訴伯父這些,還能有什麼目的?無非是想保住自己的兄長罷了,除此之外,我還希望伯父能助我反擊薛庭柳。」
剛得知痛失愛子,盧敏淳擱在桌上的手攥成拳,抖得厲害:「憑什麼?」
「憑榮家對伯父而言,有殺子之仇。」薛執宜微微一笑:「伯父不想為盧彥報仇嗎?」
盧敏淳不語。
他這時候已經上了珹王的賊船,若是反水,投靠恭王也是來不及了,一邊得罪了珹王,一邊又沒有更大的大樹庇護,他只能等死。
不料,薛執宜點破了他的內心所想:「此時此刻,就是伯父再一次選擇站隊的機會,還望伯父不要錯失。」
「你……」盧敏淳愣住:「恭王也知曉了?!」
薛執宜笑而不語。
盧敏淳只覺渾身一陣森寒……難怪,所有人都覺得恭王怎麼會選擇一個如此平平無奇的女子為王妃,如今看來,這個女子太可怕了,或許有朝一日,會成為恭王奪嫡的重要助力。
薛執宜莞爾:「王爺希望伯父能良禽擇木而棲,莫要傷了殿下的心。」
見盧敏淳沉思不語,薛執宜起身:「今日攪擾了伯父聽曲兒,是執宜的不是,就先告退了,還請伯父早做決定,我手中,有伯父需要的把柄,能擊垮榮家,為盧彥報仇,就看伯父如何抉擇了。」
說罷,她在秋雲素月,以及雁歸三人驚魂未定的目光中,轉身離開了。
出門後,薛執宜對雁歸道:「把今日之事都告訴臨安侯吧,我今日出門已久,就不去見他了,向他告聲謝。」
……
未免雁歸被薛家的人瞧見,她們今日未坐馬車。
走在路上,秋雲和素月欲言又止,走了許久,回到絳雪軒後,素月才捂著胸口,不敢高聲:「天啊,我的手都發抖了……」
秋雲也問她:「小姐,您是卷進什麼麻煩了嗎?」
薛執宜只寬慰般笑笑:「不必如此驚訝,往後習慣了就好。」
「往後?!」素月大驚:「小姐往後還要做這些事?!」
薛執宜不答,只往貴妃榻上懶懶一躺:「你們也快歇會兒吧,今日真是將我累個好歹。」
她讓二人將房門關了,好閉目養神一會兒,卻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再醒來時,已是薄暮時分。
傍晚的餘暉透過窗欞落在她臉上,迷離之間,讓人覺得時間都有些模糊。
薛執宜揉了揉腦袋,白日睡久了,身上軟得難受。
她似乎夢到了什麼人,那人來自前世的記憶里,一些零星破碎的片段,面目模糊,身影也模糊。
可不知是自己還沒睡醒還是怎的,她似乎看見了夢裡那個模糊的身影……
此時屋中並未點燈,只見不遠處的桌邊,有個身著紅衣之人正坐著,支著腦袋,看向她這處。
登時,薛執宜眼中的倦意一掃而空,整個人一激靈坐起身來。
卻聽那人笑了聲:「醒了?薛執宜。」
眨了眨眼,她看清了面前的人,也氣笑了:「臨安侯好雅興,這般不請自來,還真是登堂入室的事情做多了,有夠順手的。」
大約是剛睡醒的人意識還未完全清醒,薛執宜沒忍住對於霍無憂的不滿。
誰家好人這般擅闖女子閨閣?簡直聞所未聞。
薛執宜素日看似恭順有禮,實則陰陽怪氣,此時此刻卻難得地沒有遮掩自己的情緒,似只炸了毛的狸奴。
霍無憂深覺此刻的薛執宜有意思極了,也不顧自己剛挨了罵,就往貴妃榻邊上一坐:「別生氣啊,我自是有十分要緊之事才來尋你的,沒想到晴天白日的,你睡得倒挺沉,本侯自不是那般擾人清夢的無禮之輩,便只好效仿程門立雪,何等貼心?」
「……」
太不要臉了。
薛執宜無心與他掰扯,只問他:「不知臨安侯是有什麼不得不說的要緊事?」
說到這個,霍無憂才算有些正經模樣:「你上回告訴我的事情,有結果了。」
「哦?」
薛執宜一時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哪一件,只略整了整自己的衣襟,坐直了身子聽他說話。
霍無憂一眼看穿:「我就知道你沒想起來是哪件事。」
他壓低了聲音,道:「烏檀樽,有結果了。」
薛執宜眉一沉:「如何?」
冷笑一聲,霍無憂道:「那烏檀樽的確有毒,還是一種來自北狄的慢性毒藥,他們知曉外祖母素愛練字,便將毒下在烏檀樽上,那樣便能日久天長地讓她一點點被毒藥侵蝕。」
他眼神冷了幾分:「只不過下毒的人很聰明,知曉若是在烏檀樽裡頭放什麼能夠持續發散幾年的毒藥,遲早會被發現,所以他們換了種法子——只要有人時常上頭滴幾滴毒藥,被做了手腳的烏檀樽便會將毒藥吸乾,然後慢慢發散出來,下毒一次,只能維持幾日,幾日過後,便尋不得半點證據。」
薛執宜斂眉:果然,和她猜得大差不差,前世太后暴斃的原因,果真和那烏檀樽有關。
忽地,霍無憂在她面前打了個響指:「別發呆,猜猜是誰下的毒?那個人你見過。」
薛執宜被那響指驚得一晃神:「我見過?」
那邊是建章宮中的人,她如何會知曉是哪個?
「猜不出來吧?」霍無憂得意一笑:「是施綺。」
「是她?」太后身邊的女官,那日瞧著還算伶俐的女子。
霍無憂遺憾地搖搖頭:「沒想到啊,拖在外祖母身邊做了那麼多年御侍,只比柴月這個宮令女官低一級,結果居然是細作,還真是讓人意外。」
看著薛執宜,他又問:「再猜猜,施綺的主子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