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浦江的夜色如舊,璀璨如星河傾瀉,永不黯淡。
江安佇立在船甲板上,遠望夜色深處,內心的波瀾難以言表。
那場震撼的演繹,給他的衝擊太深,仿佛靈魂都被深深吸引,即便在用餐時,也難以從那獨特的感覺中抽離。
「好了,別想那麼多了,江老師。」林夕兮輕聲說道,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這才使他回過神來。
「對,吃飯吧。」他微微一笑,眾人便開始了愉快的夜宵時光。儘管這只是在船上享用的美食,但味道卻絲毫不遜色於大排檔,甚至有幾道菜更加鮮美。
張哲傑忽然想起一個趣事,他向船長詢問道:「咱們這兒的菜,該不會是用黃浦江水做的吧?」
「我記得在北方,住在江邊的人做菜時,會直接用江水,那樣做出來的菜味道特別鮮美,還有一種獨特的滋味,我之後無論用什麼水,都無法完全復刻出那種味道。」
「客人,您說的哪裡話?」
船長有些無法接受這種說法,「雖然這些年我們的環境治理得很好,但黃浦江的水還不能直接飲用。再說了,這裡是魔都,曾經的十里洋場。客人,您應該看過《上海灘》吧?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扔進江里。您說,這樣的水我們怎麼敢用呢?」
船長的話讓張哲傑差點吐出來。「你這麼說,我完全沒胃口了。」他無奈地嘆了口氣。
不僅是他,林夕兮、若嘉、寧寧等幾個女孩也有些無法接受。「那你的意思是,黃浦江下面都是死人了?」
看到他們如此忌諱,船長才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了話,但他說的也都是事實。「各位客人,這麼大的世界,哪片土地上沒死過人呢?再說了,你們可能不了解我的經歷,我曾經上過戰場。」
船長的話音剛落,林夕兮的好奇心就被勾了起來,「那你能給我們講講你的故事嗎?」
「對啊,」江安也在一旁附和道,「如果您方便的話,我們很希望聽到這個故事。」
「講故事倒也沒什麼,反正現在也沒事可做。」船長笑了笑,「只不過,我得借您一杯酒,因為按照規定,如果客人不邀請的話,我們是不能喝酒的。」
「船長,你這是在故意開玩笑吧?」林青游似笑非笑地望著他,「我記得就算是客人邀請,作為船長的你也不應該喝酒啊。」
「但我真的很想喝一杯,你們能信任我的技術不?如果相信我的話,就讓我喝一杯,只喝一杯啤酒,好嗎?」船長露出懇求的神色。
看得出來船長也是個性情中人,江安當即為他親手倒了一杯酒。
看著那一杯泡沫綿密的啤酒,船長竟然高興得像個孩子,「你們都不知道,我平時在家的時候媳婦也不讓喝酒,也就趁著工作之餘,沒事下船的時候喝一杯。回家之前還得嚼口香糖去味。」
「那沒關係,口香糖我這裡有。」林夕兮急忙從包里拿出一整盒口香糖遞給他,「這些都給你了,現在可以講故事了嗎?」
設備齊全,船長也沒什麼好推脫的了,隨即開始回憶自己曾經的過往,「我之前的確參加過戰鬥,而且還是在一次自衛反擊戰中。」
「那個時候我是特務連的,所以在抵達戰場時一直在執行秘密偵察的任務。因為當地是熱帶雨林的氣候,而我作為魔都人對那種環境並不能適應。再加上當時訓練也不是很充足,所以來到戰場上之後,還沒有幾天就直接生病了。」
船長頓了頓,繼續說道:「我跟你們說,當時我得的那種病,都不好意思講出來。我的大腿內側全都是皰疹,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是因為當地氣候的關係。」
「那裡濕熱難耐,再加上毒蟲特別多,我也分辨不清什麼毒蟲有毒,所以被咬了好幾次也不知道。再加上咱們當時配備的用品也不是很齊全,和我一樣生病的人簡直沒辦法去細數。」
船長說到這裡,臉上還露出了無奈的表情。很顯然那段歲月對於他來說有著特別深刻的印象,既痛苦又似乎有一些懷念。
當時生病之後,船長本以為能稍作休息,卻未料到接到了緊急的特殊命令,要求他們這個班立即執行一項重要的偵察任務。
任務的目標地點位於一片茂密的叢林中,那是一片極其靠近敵軍陣地的危險區域。
如果船長的記憶沒有出錯,他們那次偵察任務的最遠距離,與敵軍的陣地僅相距十幾米之遙。
船長回憶起那段經歷,不禁感慨萬分,「那個時候,我甚至覺得自己可能回不去了。但是我的班長鼓勵我,他堅信我們能夠平安歸來。」
「他讓我不要胡思亂想,只需緊跟他的步伐。說實話,那一路上我就像行屍走肉一般,整個人都是懵的,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麼。」
船長的話語,仿佛將眾人帶回了那段戰火紛飛的歲月。
對於那場自衛反擊戰,他們都有所了解,知道戰況的慘烈程度。
由於裝備不如現在先進、對當地環境的不熟悉,以及敵軍對雨林的熟悉程度,使得戰鬥更加艱難。
而且,當時參與戰爭的許多軍人都和船長一樣年輕,有的甚至只接受了短短兩個月的訓練就被送上了戰場。
然而,這些英勇的戰士們無怨無悔,為了國家和民族的利益奮勇拼搏。
「在戰場上,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我的許多戰友也是如此。」
船長繼續說道,「如果不是依靠我們老班長豐富的作戰經驗,我們整個班可能都會犧牲在戰場上。在完成那次偵察任務返回的路上,我們遭遇了敵軍的偵察兵。為了避免暴露位置和引發大規模的戰鬥,我們選擇了肉搏戰。」
「我記得當時我拿著一把裝有刺刀的半自動步槍。」
船長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比劃著名,「大概這麼長,刺刀也有幾十厘米長。在進行格鬥時,我們都不敢像電視劇里那樣大刀闊斧地跳來跳去。」
「我們只能保持原地不動,儘量用武器與敵人進行碰撞。因為當地被敵軍布滿了各種各樣的地雷和懸空地雷等陷阱。不僅是我們,敵軍也同樣小心翼翼。」
「誰都不敢亂動一步,因為一旦觸發地雷或引線,不僅會喪命,更重要的是可能會暴露自己的軍事行動。」
「連死都不重要了嗎?」張哲傑崇敬地看著船長,問道,「是不是上過戰場的人都對死亡沒有任何畏懼?」
船長搖了搖頭,「這個我不知道,但至少我們那個班的戰友們是不在乎的。」說到這兒,船長的眼眶忽然濕潤了。
他告訴江安一群人,他們一個班的所有戰友,到最後只活下來兩個人,一個是他,另一個是比他年紀更小的小伙子。
而那位作戰經驗豐富、曾給予他們許多幫助的老班長,卻永遠地留在了戰場上。
故事並沒有到此結束,船長喝了一口啤酒,試圖緩和一下自己悲痛的心情,「我跟你們說,那些地雷才叫厲害呢。我之前碰到過一種地雷,裡面裝的全都是鐵片、沙子,還有什麼?還有糞便!只要踩上,所有的破片飛出來之後都會沾上糞便,擦在身上立刻就會感染。」
船長點燃了一支香菸,凝望著天空,「別覺得我說的很噁心,但戰爭就是這個樣子。我的那位班長就是死在這些東西下的。」
「不過,咱們還是繼續講故事吧。當時雙方發生了白刃戰,天色特別黑,我們基本上只能看清眼前幾米的地方。」
「為了和對方進行碰撞,我們都需要繼續向前摸進。就在那一段非常短的距離里,我有兩個戰友直接丟了命。」
船長的聲音逐漸低沉,仿佛又被帶回了那個戰火紛飛的夜晚。
眾人沉默不語,只有江風在耳邊呼嘯。
他們仿佛能夠感受到,船長和他的戰友們,在戰場上的英勇與無奈,以及對生命的敬畏與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