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視同仁

  第7章 一視同仁

  重案組審訊室。

  這已經不是李杜笙第一次來這個小屋子了,卻是唯一一次沒有戴手銬。

  他依舊是跟杜宇對坐在審訊桌兩側,不同以往的緘默,有問必答。

  「你仔細回憶一下,最近跟你結仇的人有多少?」

  「數不過來。」李杜笙坦言:「我在江城得罪了太多人。」

  杜宇問:「他們當中誰最有嫌疑?」

  李杜笙說:「我不知道……時代變了,已經不像以前那樣喊打喊殺。現在只要不是逼得別人走投無路,尋常打架已經少有動刀子的了。」

  杜宇不屑:「走投無路,呵!你做的這種事還少?」

  李杜笙這次只是搖頭,沒有說什麼。

  很顯然最近這些年,他不認為自己得罪了什麼會給家人招來殺身之禍的仇家。

  杜宇遺憾:「據我們調查,你姐姐生前人緣極好,沒有理由被人殺害分屍。要不是因為你……」

  「砰!」

  巨大的聲響在審訊室里迴蕩,桌子被李杜笙一拳砸出了些許裂痕。

  他咬牙切齒,面色痛苦。

  不是因為杜宇的話,而是目前來看還真是自己連累了姐姐。

  其實李家姐弟倆並沒有像外界猜測的那樣感情不和、極少走動。

  而是李杜笙很清楚自己做的生意,姐姐越少摻和越安全。

  私下裡他沒少給姐姐轉錢,但李月月都把這些錢一筆一筆存了起來,想著自己這個弟弟雖然現在過得風生水起,萬一以後出了事要用錢呢?

  畢竟誰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誰先來。

  結果……反倒是她先出了事。

  李杜笙在心裡發誓一定要抓出兇手,同時也因為自責,雙手緊緊握拳,內心痛苦。

  杜宇跟旁邊負責記筆錄的民警對視一眼,紛紛搖頭,為李月月感到惋惜。

  這麼好的一個人,因為自己弟弟命喪黃泉,當真是不值。

  一直旁聽的許意卿卻拿著屍檢報告來回翻看,表情凝重,且數次想要插話。

  杜宇發現了他的異樣,詢問:「怎麼了老許,看你一直有話想說。」

  許意卿用手指彈了彈列印出來的屍檢報告,抬頭說道:「我覺得李月月的死,可能跟李杜笙沒關係。」

  杜宇蹙眉:「什麼意思?」

  李杜笙則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抬頭:「許醫生,你是說我姐姐不是我害死的?」

  在極度的悲傷之餘,好似這種事情成了能安慰他唯一的辦法了。

  人死不能復生,李杜笙再清楚不過。

  許意卿點頭:「屍檢的情況很清楚,李月月沒有打鬥傷痕,且死前有機械性窒息的特徵,這都說明是熟人作案。因為只有熟人,能在死者家中,趁死者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動手。」

  「並且很關鍵的一點,李月月沒有被性侵,且衣著完整。」許意卿繼續說:「如果真是報復李杜笙而殺害李月月,那麼仇恨達到這種地步,對一個男人最大的報復就是侮辱其重視的女性,包括不限於性侵、拍裸照、侮辱屍體等。可是如果拋開割頭來看,李月月只是一般謀殺。」

  「上述對女性的報復並不局限於男性兇手,調查顯示,女性對女性的報復體現在屍檢中其實也極具侮辱性……可你姐姐的解剖情況沒有出現這些。」

  杜宇思索:「所以你的意思是……第一個對李月月動手的,壓根不是為了報復李杜笙?」

  許意卿鄭重點頭,非常認真:「基於法醫解剖的角度、以及屍檢所提供的線索來說,我能對自己說的話負責。綜上所述,至少第一個兇手,是真的跟李月月有仇的熟人。」

  杜宇跟民警面面相覷,既然許意卿都這麼說了,那基本沒跑。

  江城的刑警們會無條件相信許意卿的屍檢推斷。

  李杜笙依舊沉默,低著頭,看不出在想什麼。

  能從他嘴裡了解的線索有限,如今更是基本排除遷怒報復殺人的情況,所以筆錄很快就結束了。

  一切重新回到了原點,李月月的死,還得從她自己的人際關係上入手。

  如此一來那胃裡化驗出來的狗肉又成了重中之重。

  許意卿送李杜笙下了樓——

  杜宇是拒絕做這種事的,他跟李杜笙不對付。

  可總得有人來做這套禮節,今天的李杜笙只是死者家屬,就這麼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錄完筆錄揮揮手讓人家滾蛋,總是不好的。

  而且許意卿素來平等地看待每一個人,李杜笙此刻在他眼裡,就是一個剛死了姐姐的弟弟。

  他也曾是死了弟弟的哥哥。

  所以能夠共情死者家屬……而且李杜笙是少有的會跟法醫說謝謝的死者家屬。

  「你知道你姐姐吃狗肉這件事嗎?」許意卿邊下樓邊問。

  「我不知道。」

  李杜笙很誠實,他並不清楚自己姐姐還有這種喜好,自然也對李月月去過的狗肉館還無頭緒可言了。

  「我明白了。」許意卿點了點頭,「有什麼消息,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另外你姐姐的屍體的認領工作,在刑偵科法醫部辦事處交接。」

  倆人出了重案組的大樓,警察局大院門口有一群三三兩兩的社會青年聚在那裡。

  馬路邊停了好幾輛豪車、質感十足的摩托,引人側目的同時也讓站崗的民警頭疼……他們沒鬧事,便沒有驅趕的必要。

  這種情況在警察局門口是極為罕見的,平日裡這幫社會閒散人員對警察唯恐避之不及,又怎麼會扎堆?

  今天他們是來接老大李杜笙的。

  秋末的下午,一群滿臉橫肉的男人或蹲或站,嘴裡都叼著煙,在警局門口吞雲吐霧。

  見了李杜笙從裡面出來,一個個立馬站直了身子,齊刷刷喊「大佬」。

  這是李杜笙在港城的習慣,他不喜歡別人叫他老大,覺得不上牌面,喊大佬就順耳得多。

  許意卿離著他們有個四五步就站定了,不再靠過去。

  煙味在冷清的空氣中尤為明顯。

  李杜笙用餘光瞥了他一眼。

  其實他這個人心思細膩的很,從KTV第一次見面許意卿站在門口不往裡進,他就看出了許意卿很討厭煙味。

  隨後在馬仔們的注視下,李杜笙隨手將其中一人叼著的香菸拿去,微微用力便在手裡捏滅了。

  淡定的表情像是捏了只螞蟻,感覺不到那菸頭的溫度。

  見了這一幕,馬仔們眼皮跳了跳,不必多說些什麼,一個個就都趕緊把嘴裡的煙掐了。

  李杜笙說:「這位是許醫生,都認個臉熟。」

  「許醫生好!」

  「以後在許醫生面前,誰再叼著那個煙吊兒郎當的,讓我看見了,自己把煙咽下去。」

  大佬的話聲調不高且透露著清冷,在這秋後警局門口,卻有著異常沉重的分量。

  給馬仔們訓了話,李杜笙轉頭看向許意卿,聲音變得隨和,企圖拉近些關係。

  他發自內心說道:「許醫生,今天謝謝你了。」

  許意卿連忙擺手:「分內的事,弄清楚你姐姐的死因也是我的職責。」

  李杜笙說:「你們那個杜Sir,我知道的,他看我的眼神我太了解了。我在他眼裡,一天是賊永遠是賊。他會覺得我活該,我這樣的人不值得同情。而你不一樣的,許醫生。我能看出來,你拿我當普通人。」

  自從知曉了李月月是李杜笙的姐姐,重案組其實都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原來是李杜笙那個混蛋的姐姐,那就合理了】

  甚至就連李杜笙都是這麼想的……怪自己走了這條路,連累了自己姐姐。

  可擇去這些,他只是個受害者家屬,剛死了唯一的親人。

  李杜笙能感覺出來,這位許醫生是唯一一個對自己展現出同情的人。

  許意卿沉默許久,也許是想到了曾經自己面對親人屍體時候那種痛苦,也或許是想到了親手解剖弟弟的無奈和悲憤。

  他其實是能共情的。

  李杜笙繼續說:「所以我只能拜託你了,請你一定弄清楚我姐姐到底是被誰殺的……我李杜笙這輩子沒求過人,今天算是求了你。」

  這句話的分量在江城很大,大到任何一個了解李杜笙的人都會覺得驚訝。

  但許意卿不會,因為他的內心只有揭露真相的純粹。

  要對得起死者,對得起自己在屍體上劃下的每一刀。

  「我會的,你放心。」許意卿語氣認真。

  這不僅僅是關係到許意卿身為一個法醫的責任感,同樣也有些許的私心——

  通過調查,他越發覺得這期撲朔迷離的案件,跟當年自己親弟弟的碎屍案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李杜笙給他鞠了個躬,表達自己的感謝。

  馬仔們不明所以,但也不能幹杵著。

  所以在這年秋末,人們看見一群黑社會在警局門口鞠躬懺悔,怪誕的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