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余道友力氣真大呢

  時間緊急,桑念耽擱多久,喝完藥調息了一會兒,火急火燎帶著這位剛認識的余渡神醫出發。

  她也不知道出口在哪兒,本想向歸墟里的生靈打聽一下,可偌大的村子荒無人煙,走了許久都沒見著人。

  「真奇怪啊。」她思索,「他們都去哪兒了呢?」

  前方是一條幾十丈寬的大河。

  河水湍急,人高的黑色大魚時不時躍出水面,獠牙鋒利。

  一座橋橫跨兩岸,似乎損壞過,有明顯的修補痕跡。

  謝沉舟站在橋邊,指尖拂過上面的木製欄杆。

  這座橋,還是修好了。

  桑念也走過來:

  「河對岸好像是座大城,我們去看看?」

  「好。」

  兩人抬腳上橋。

  多年沒人行走,橋面的階梯上生了苔蘚,又濕又滑。

  桑念一步落下,身體剛晃了一下,胳膊已被一隻有力的手緊緊抓住。

  她忙道:「謝謝。」

  「我扶著你。」他低聲道。

  桑念道:「沒關係的,我多注意一下就行了。」

  他沒鬆手,抓著她胳膊的手幾乎捏住她骨頭。

  「走吧。」他道,語氣帶著點兒不容置疑。

  桑念沒再拒絕,只委婉地說道:

  「余道友力氣真大呢。」

  說完,見他沒反應,她只好再直白些:

  「余道友,我雖然本體是樹,但胳膊還是很脆的,它會斷。」

  謝沉舟如夢初醒,猛地鬆開了手。

  「很疼嗎?」他問。

  桑念道:「現在不疼了。」

  謝沉舟,用力攥緊手,指甲幾乎陷進掌心:

  「對不起。」

  桑念大大咧咧一揮手,變出個小樹枝。

  「這有什麼好對不起的,你也是好心,喏,實在是不幫我就良心過不去的話,就用這個吧。」

  說完,她努努下巴:

  「伸手。」

  謝沉舟依言照做。

  綻著嫩芽的桑枝輕輕搭在他掌心,微涼。

  她握住另一端,對他道:

  「走吧。」

  謝沉舟捏緊桑枝:

  「好。」

  兩人拉著樹枝的一頭一尾,慢慢走過這座橋。

  橋下,魚兒縮在石頭後,好奇地看著他們。

  河水湍急,嘩啦啦拍打著岩壁,那對倒映在水面的影子拍碎又重組。

  而那個人的目光始終如一。

  他望著一個人,只望著那一個人。

  ……

  不同於暮雲村的冷清,這座城人口極多,與尋常的人族主城並無不同。

  桑念問謝沉舟:

  「你說,什麼樣的人死後才會來歸墟呢?」

  謝沉舟搖頭。

  她自言自語道:

  「一定是好人吧?畢竟,這裡這麼好,比陰森森的冥界好多了。」

  謝沉舟道:「你去過冥界?」

  這次輪到桑念搖頭:

  「沒去過,不過大家不都這麼形容冥界嗎?」

  謝沉舟聽完,停了好一會兒,輕聲道:

  「果然是騙我的。」

  桑念沒聽清:「什麼?」

  謝沉舟道:

  「冥界沒有那麼可怕,那裡種了很多花。」

  桑念詫異道:「你去過?」

  謝沉舟:「我也是聽人說的。」

  桑念撓頭:

  「這樣啊,那我們倆聽的版本差距還蠻大的。」

  說完,她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大步向前走:

  「趕緊進城吧,看能不能打聽到出口在哪兒,也不知道蓬萊情況怎麼樣了,沈明朝有沒有受傷。」

  謝沉舟落後她一步,語調沉穩:

  「蓬萊沒事,沈明朝也沒事。」

  桑念:「你進來的時候大戰已經結束了?」

  謝沉舟:「結束了。」

  桑念瞠目結舌:

  「那條看上去厲害得不行的龍這麼快就死了?」

  謝沉舟:「死了。」

  桑念:「誰殺的?沈明朝?」

  謝沉舟:「是一個過路人。」

  桑念不明覺厲。

  她正要細問,忽地,前方街頭,熙熙攘攘地人群里,有人逆著人流向她行來。

  「桑姑娘。」他叫道,嗓音如戛玉敲冰。

  桑念猝然僵住。

  謝沉舟也變了臉色。

  那是一名二十歲左右的青年,一身白衣不染纖塵,眉目俊美,如蘭如竹。

  他對桑念兩人頷首:

  「好久不見。」

  桑念還未回過神,謝沉舟一把將他拉到一旁。

  「謝少俠?」他不解地問,「你為何這樣看著在下?」

  謝沉舟死死盯著他的臉,薄唇微動:

  「蕭濯塵。」

  蕭濯塵含笑:「是我。」

  「你怎麼會在這裡。」謝沉舟艱難出聲。

  蕭濯塵道:

  「世間所有至善至誠之魂魄,都會來到歸墟。」

  說完,他朝桑念的地方張望一眼:

  「桑姑娘怎麼換了一副容貌?我險些沒認出她。」

  謝沉舟揉揉眉心:

  「說來話長。」

  蕭濯塵打量著他的神色:

  「謝少俠,你也變得很不一樣了。」

  謝沉舟緩緩道:

  「自從你死後,一切都變了。」

  蕭濯塵微怔,似乎想到了什麼,臉上閃過幾分愧疚:

  「害死我的人不是你,你卻為此擔責,實在抱歉,我師祖他……」

  謝沉舟霎時抬眼:

  「你還記得?」

  ——在歸墟的生靈通常都會忘記自己死去時的場景。

  蕭濯塵輕輕笑了笑:

  「當然。」

  謝沉舟怔住。

  餘光瞥見跑來的桑念,他匆忙對蕭濯塵道:

  「別和她說我是誰。」

  蕭濯塵不解:

  「為何?你們不是道侶嗎?」

  「……」

  謝沉舟道:

  「現在不是了。」

  他最後一個音落下,桑念也跑到了兩人身邊。

  她喘著氣,額上都是汗,緊張地咽了口口水,問蕭濯塵:

  「我從前,是不是認識你?」

  蕭濯塵道:

  「看來你忘了很多事。」

  桑念待要說什麼,又顧及著這兒還有個余道友,欲言又止。

  謝沉舟瞭然,主動轉身離開:

  「你們聊,我在那兒等你。」

  桑念忙道:「好。」

  等他走後,她拉了拉蕭濯塵的袖子,執拗地問他:

  「你說我忘了很多事,我究竟都忘了什麼?」

  蕭濯塵反問:「你還記得什麼?」

  桑念頓了頓,才道:

  「我只記得,我是桑念。」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聽見你叫我的時候,我……」

  她道:「我有點難受。」

  而這樣的情緒,在她面對蕭淨時,同樣存在。

  她不知道這二者有何關聯,可是,直覺告訴她,這絕不是一件好事。

  蕭濯塵嘆息一聲:

  「桑姑娘,莫要再自責了。」

  桑念茫然:「自責?」

  「歸墟能讓人忘記一切痛苦。」

  蕭濯塵道:

  「可我記得關於你的所有,包括……我死的那一日。」

  「這對我來說,並不是一件讓我痛苦的事。」

  他正色道:

  「桑姑娘,我從沒有為你拉我入這場局而怨恨你。」

  「相反,能夠與你相識,我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