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一人接一句,林柚全程茫然地一聲未出。大約也是察覺到她從頭到尾連一個字都沒說,其餘人的目光不知怎的就陸續都落到她身上,似乎是在等著她說話。
這樣不太好,林柚想,她的想法就跟孟紹一樣一樣的。如果不引起別人注意才好,如此行動才最方便,一個兩個還好,要是跟好些個人一起、又被盯著……那還談個什麼收卡!
「呃。」
某種直覺在拼命敲著警鐘,但理智又告訴她還是順著他們的話題下去比較好,糾結半晌,林柚開了口:「你們在說誰?」
眾人面面相覷。
「哎?你沒聽說過嗎?」領她過來的那女孩眨眨眼,「就論壇上很有名的那個?」
「也還好啦,又不是人人玩遊戲都上論壇。」
另一個隊友笑道:「我也是聽我朋友說的。」
「就是聽說最近有個大佬,」他解釋說,「行事作風相當硬核,特別凶,普通人被鬼嚇得吱哇亂叫可她能把鬼追得滿地亂跑。還有什麼給貞子來個等離子燙啦,什麼誘拐佐伯俊雄啦,貞子和伽椰子也不知道怎麼被她挑撥得居然打了一架,嘖嘖,太慘了。」
林柚:「……!!!」
臥槽。
這聽上去為什麼這麼耳熟。
特麼不會說的是她吧?!
這些事是怎麼傳開的,還傳得更誇張了,她可沒有把鬼追得到處跑——雖然她也想試試,但至少現在還沒做過!
可能是她的神情太過於微妙,他們也看出點不對勁。
「怎麼,」隊友問,「果然聽過吧?我就說都傳得挺火的。」
「不不不,沒有。」
林柚一口咬定,連連搖頭,滿心想的都是怎麼裝傻充愣好矇混過關。
「從來沒有聽說過這號人,」她睜大眼睛,無辜地問,「那傢伙誰啊?」
她長相本就無害,再加之瞧這表現怕不是真沒聽過,隊友們不由得「咦」了聲,但她這問題也一樣引起了他們的疑惑。
「這個我們也說不來,」有人附和道,「說是『那個女人』就是因為開玩笑說是『那個因為版規不能提名字的女人』,所以到現在都不知道是誰,只知道有這麼個人物。」
林柚心說真是感謝版規。
「反正要是按猜測的那樣。」
一個戴金絲邊眼鏡的男人說:「估計遲早會碰上,就看能不能活到那時候了。」
他一句話把他們聊得正歡的氣氛又拉回了當下的困境中。會議室天花板正中的吊燈一閃一閃地散發著灰暗的光,人群間一片寂靜。
再怎麼刻意轉移話題,也沒法忽視現在正有不知道多少怪物在外面遊蕩的事實。
最壞的情況,他們一出門就會遇上個高度危險的SCP——或者連這裡都不安全,他們隨時可能被襲擊。
「我想問啊,這收容失效有沒有個時限?」
其中一人道:「那什麼基金會總不至於一直放任怪物滿哪跑吧?」
「是不會。」
「基金會會派特工們和機動特遣隊來處理收容失效,」金絲邊眼鏡青年推推鏡框,「但跟我們也沒什麼關係。」
「我們是D級。」他說,「可消耗的意思還包括一旦站點失控,這些重刑犯會被原地處決,免得他們把情況弄得更加混亂。」
也就是說,即使來重新收容那些SCP的特工們發現了他們,他們八成也是九死一生。
玩家們要做的也很「簡單」,不僅要在眾多SCP怪物追殺中活下去,還要趕在基金會的特工來之前逃出這座封閉森嚴的基地。
「天殺的S級副本,」不知是誰咬牙切齒地說。
雖說分頭行動一向是很多恐怖片裡備受詬病的愚蠢做法,但擱在這裡,恰恰不能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
畢竟這麼多人走在一起,要是遇上某個有著強大殺傷力的怪物可就全軍覆沒了。
這種怪物在基金會裡可從來都不少。
趁他們決定了行動方針,林柚正打算借這個機會提出要單獨行動,有人就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我們倆一起,」孟紹一本正經地跟她、也是跟其他人說,「可以吧?」
林柚:「我——」
才剛出口一個字,就看見孟紹拼命沖她使眼色,也不怕眼睛抽筋。
——哦。
林柚想。
她懂了,這傢伙是怕她不小心跟別人說漏嘴他的身份。
行個方便也無所謂,但要論她最不想合作的人選,這位仁兄絕對是排第一位。
要趕在特工們來之前找到逃出基地的通路,時間就格外寶貴。分好組的一行人紛紛出了會議室,林柚在走過一段路後,看看周圍再沒別人,她徑直停住腳步。
「行了。」
她說:「看你估計也不想回去跟他們一起,就在這兒分頭單獨行動吧。」
孟紹撓撓腦袋。
「我怎麼覺著這位施主不簡單,」他有模有樣地單手行禮,「確定不一起?」
「確定一定以及肯定。」
林柚眼也不眨地說:「咱倆相性不合。」
……啊?
孟紹又撓了撓他的光頭,不明白這怎麼就扯到相性問題上了。
「有這麼嚴重嗎?」他迷茫地問。
當然!
林柚警惕地虛捂住還沒召喚出來的圖鑑,她不知道對方的職業升級到什麼地步了。萬一他再條件反射地來一段,誤傷到楚人美貞子伽椰子和薛瑤怎麼辦。
恰逢一處轉角,她直接選了左邊那條路,「拜拜。」
孟紹還迷惑地留在原地,他倒是也無所謂,隨之也轉過身往反方向走去。
倆人就此分道揚鑣,又過了幾分鐘,林柚這才打開背包,把憋了老半天的骷髏頭放出來。
「裡面是真的悶啊。」
它叫苦不迭,接著就被林柚一句「你又不用喘氣」給堵了回來。
「心理作用,」它叫屈道,「心理作用不行嗎!」
「行行行。」
「又不能怪我。」林柚信步走在通道里,「這副本玩家這麼多,我可不想逢人就解釋自己為什麼帶著個會說話的骷髏頭。」
要是一掉馬,這變成她的標誌性特徵就更難辦了。
林柚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麼。
基金會等級森嚴,想抵達出口就得通過層層機關。D級沒有權限,她需要去各處找找,看有沒有匆忙逃離的上級人員落下他們的證件。
眼前又是一道關卡。
所幸這關卡用不著什麼身份認證,她按下門邊上的按鈕。鈦合金制的機關層層旋轉開啟,又在身後關合,林柚深吸一口氣,可旋即就在望見牆角的污漬時愣住了。
「好吧。」
她說:「我還真沒想到一上來就這麼刺激。」
骷髏頭:「……?」
在它看來,這不過是一灘骯髒的、帶有濃重血腥味的液體浸透牆面,留下了奇怪的腐蝕痕跡。
更奇怪的是,很快就聽見了「滋滋」的侵蝕聲。
林柚眼睛一眨不眨。
現在跑也八成來不及了。
他們——更確切地說是她已經被盯上了。
黑泥由那灘污漬向兩端蔓延開來,牆面緩緩剝落,有個人形正在穿過軟化的牆體間。
那看上去是個腐爛的老人。
他通身赤|裸,肢體殘缺,光滑的肌肉組織上帶著瀝青一般的光澤。臟器滑出破破爛爛的胸腔,每走一步都有黑色的液體滴落。
看到獵物出現在眼前,他咧開寬闊的嘴唇。
林柚:「……」
大爺出來遛彎啦?
再不濟也得先試試能不能脫身,她飛快轉身,撒腿就跑。
這位老大爺就跟在她的後面,不緊不慢地保持著距離。
「這誰?!」骷髏頭叫道,「穿牆技術有點溜啊!」
「106!」
雖然知道關門也是徒勞,林柚還是急忙用肩膀抵上了鐵門。
「SCP-106。」她又喘著氣重複了一遍。
SCP-106,恐怖老人。
通常呈現為一名腐爛的老年人,可以腐蝕任何接觸到的相連固體並穿過它們,譬如說進入一堵牆壁,再從天花板離開。多次突破收容,最喜歡的就是獵取十到二十五歲的人類。
林柚沒敢再輕舉妄動,默默地數著時間。十秒、二十秒,快有三分鐘過去了,她關上的最後一扇門自始至終都沒再像前面幾扇一樣被腐蝕——
她只覺腿上一陣刺痛。
林柚低下頭。
抓住她的手乾枯而破碎,在地板上蔓開的黑泥中,老人的五官沖她咧開一個笑。
那隻手狠狠一拽。
「嘿,小姑娘,」骷髏頭叫道,「醒醒,醒醒。」
「我醒著呢。」
跌落的失重感讓人頭暈,林柚閉上眼,晃晃腦袋試圖緩解這暈眩。
回想一下,她能理解發生了什麼。
對方恐怕是設法鑽進外牆,穿過牆體後再在地面上出現,這也是她覺得自己不一定能跑得贏的原因,他有太多捷徑可走了。
林柚藉助一點點光端詳著自己,她被強拽著通過污泥一般的液體,除了隱隱刺痛的小腿仿佛還在流血,身上倒是沒留下一點痕跡。
「嘶——」骷髏頭也在左看右看,只不過它看的是這間骯髒陰暗的屋子,「這是哪兒?」
「『口袋次元』。」
明明該是驚慌的時候,林柚的聲音卻很冷靜。
「或者說他的家,他喜歡玩弄獵物,第一次攻擊以後把他們拖進來玩『貓捉老鼠』的遊戲。心情好了把人放出去,不高興了就撕碎他們。」她環顧四周,「但看來人不在啊。」
也對,現在外面那麼多玩家,可能是想多抓幾個進來慢慢玩。
正好。
「我本來想的是能跑就跑,他不喜歡強光和鉛,不過沒有這些,正面對上就不太划算。既然還是到這兒來了——知道我剛才為什麼誰都沒叫嗎?」
骷髏頭:「……啊?」
「來,趁他還沒回來。」
林柚笑眯眯地抽出圖鑑,「多找幾個來試試能不能把這兒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