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詐屍

  天可憐見的,那位護士好半天都沒能把自己的腰椎盤別回來。

  滿是肉藤的面孔上瞧不出什麼,變成這幅樣子估計也感覺不到疼不疼了,但看她一味保持著歪著身子向前的姿勢……

  這腰估計是真扭著了。

  扭歸扭,她的動作卻沒有慢下一星半點,硬是努力向上舉著那把尖刀,一同繼續向前挪動。這種堅持輕傷不下火線的執著精神實在是讓人心生欽佩——嗯,如果對方不是她們的敵人的話。

  一旦落入對立的處境,這敬佩之情可怎麼都生不起來了。

  眼看護士們在手電筒開開關關間越貼越近,喬燦剛想出聲就被身邊的簡明佳擰了把,她立即秒懂,後面只扯著嘴角用氣音問:「這怎麼辦?」

  退是不可能退的,她們才下電梯不久,根本沒有後路能走——唯一能跑的只有岔路。但且不說不知道那邊還會潛藏著什麼,林柚一行人提前記路就是為了避開岔道,這麼幹簡直是本末倒置。

  一旦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後果可不是開玩笑的。

  「別急別急。」

  林柚說。

  「等我再玩——啊不是,實驗一下。」

  ……喬燦心說她剛才是不是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字眼。

  還不等她開口,光束再一次在轉瞬間滅下去,這回倒霉的又是另一個護士了。後者正要邁開步來就趕上一片黑,左腳絆上自個兒的右腳,直直向下摔了個大馬趴。

  喬燦:「……」

  簡明佳:「……」

  「得得得,」她趕忙搶下手電筒,「別玩了,再玩咱們都要被懟到牆上了。」

  這話不假,林柚不停地開關燈,雖是顯得那些身著護士服的怪物行動拖泥帶水,可也是在一直逼近的。

  簡明佳捏著手電沒敢再開。漆黑之中,護士們因為她們的竊竊私語而時不時地動彈一下。

  「反正這裡是避不了的。」林柚道,「只能硬闖。」

  很難說護士們還有沒有理智,只憑溝通收卡看樣子是不太可能的。

  「一個把腰扭了,一個把自己給絆倒了,剩下兩個過得去吧?」

  ——這還真是。

  「為什麼你還有這種操作……」

  簡明佳念叨道,這成功率怎麼著都低到了成功也得說是歪打正著的程度,沒想到還真給辦成了,「行,咱們從邊上走。」

  四名護士堵在走廊正中,手電筒的鬼畜閃燈陣亡了倆,還有另外兩個站在旁邊。比起那個扭了腰的,另一邊留出的空隙還更大些——雖然也大得有限。

  要想過去就得貓著腰鑽,幸好只要壓著聲音,別出聲就萬事大吉了。簡明佳和喬燦一前一後,林柚夾在中間,她低頭躲過護士抬起的那條胳膊,正要再往前走出一步,忽然發覺自己踩到了什麼鬆動的地方。

  她暗道不妙。

  「嘎吱。」

  醫院地下一層是和學校里世界十分相像的由鐵板拼接而成的地面,要說差別在哪裡,也就是這兒的結實一點。

  ……也就那麼一點點。

  幾乎就是在同時,林柚只覺得有裹挾著冰冷的疾風自臉頰邊擦過。她一個激靈,眼睜睜地看著那護士手中的手術刀緊貼她的皮膚插進了後面的石灰牆。

  說不上什麼虛驚一場,只要再驚動對方,分分鐘能改個朝向橫劈過來。

  簡明佳一回頭就看得清清楚楚,可她也不敢回頭去拉——要是反而讓林柚失去平衡就更得不償失,只得心驚膽戰地瞧她一點點挪開,再一口氣徹底鑽過來,連著幾步拉開距離。

  「嚇我一跳……」

  喬燦緊跟在林柚後面,她比簡明佳離得更近,刀鋒近乎是擦著她劉海過去的,這時候才好容易讓那顆蹦到嗓子眼的心臟休息休息。

  而對近在眼前的刀刃還面不改色心不跳,動作順暢地爬出襲擊範圍內的林柚,就只剩下了四個字。

  ——佩服佩服。

  簡明佳是在走出一小段距離後才小心地打開手電筒,可在下一秒,還是立即聽到了身後高跟鞋傳來的聲音。

  護士們不僅僅是會被光照到而行動,也一樣會受光吸引。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沒事,」林柚說,「你們瞧。」

  就在她們身後,那群被光吸引的護士中,摔了個馬趴的掙扎了半天都沒起來,扭了腰的把自己旁邊的給擋住了,這倆糾纏好一會兒又連帶著扯倒了唯一一個還能好好往前走的。

  本來好好的同仇敵愾愣是被攪和成了大亂鬥。

  簡明佳:「………………」

  她心情複雜地望向林柚。

  你可真特麼是個人才。

  等轉過下一個拐角,徹底變了個方向,她們才終於再聽不見護士們栽倒在地、高跟鞋不斷撞擊著地上鐵板的聲音。

  「左……」

  簡明佳鎮定下來,她還牢牢地記著規劃好的路線,「右,右,左。」

  走過這最後一個「左」,她停下來。

  「到我的部分了?」喬燦繃著聲音問,她走上前,「行,我來。」

  「左,然後是……」

  她愣住,「等等,3A去哪裡了?」

  別說是本該貼在牆上的充作參照物的標牌,這裡連個能轉彎的地方都沒有。一條直直的走廊通到盡頭,唯一可以「拐進去」的地方是右邊僅有的一扇門。

  這和她們印象里的地圖可大相逕庭。

  「難道……」簡明佳懷疑道,「我剛才有哪裡記錯了?」

  「不對。」

  林柚大略回憶了一遍,「我都記了的,是差不多的順序,按理說沒有問題啊……」

  「也就這裡能走了,」她推開門,「進去看看吧。」

  和走廊上一樣,這裡面也是伸手不見五指。但走著走著,總能感覺到和普通病房相差懸殊的氛圍,讓人心頭縈繞著被來自暗處的目光盯著的不安。

  「……我猜我知道這是哪了。」

  簡明佳深吸一口氣,照向一排排貼牆放置的鐵櫃。

  長年累月無人打理,它們也遍是鏽蝕的痕跡。幾塊沒關好的鐵門搖搖晃晃地掛在上面,露出後面的雙腳。

  停屍間。

  每家醫院的標配。換成平時都夠讓人脊背一涼的了,更別說還是在這種情況下闖進來。

  「趕緊出去吧,」喬燦揉著胳膊,上面起了點雞皮疙瘩,「要是再詐個屍豈不更瘮人——」

  「嘿!」偏偏在這時候,有什麼聲音在暗處叫道,「那邊有人嗎?」

  臥……臥槽!

  壓根沒想到自己竟然一語成讖的喬燦哭都哭不出來,恨不得先給這烏鴉嘴一巴掌。她做著口型示意說「咱們要不別管了,直接出去再找找路」,就聽那聲音道:「我聽到你們迷路了,我可以幫忙指個方向哦。」

  三人對視一眼。

  好死不死的,她們正需要這個。

  「我去。」

  林柚說,她接過手電筒,「你在哪個柜子?」

  「不不不,我不在柜子里。」那個聲音說,「把你手裡那玩意兒往上——左邊,左邊,對,再往右一點——」

  在它的指揮下,林柚看向了窗台。

  窗簾早已破破爛爛了,就在那破洞下,能看見有個什麼森白的物件在一張一合。

  是個骷髏頭。

  一塊完整的頭蓋骨趴在那裡,連一點肉都不剩,黑洞洞的眼窩正朝著她們的方向。難怪聲音聽上去嘶啞又帶著一種在空曠處迴蕩的回聲,天知道它是怎麼在沒有聲帶的情況下發聲的。

  「恭喜你,你找到了我。」

  頭蓋骨得意又欠扁地說:「怎麼樣,我知道這對你們來說是個驚喜!」

  ……感情這還是個話癆。

  「你說你能指路。」林柚道。

  「是的是的,我是這麼說過。」骷髏頭埋怨道,「但你就不能表現得再熱情點嗎?好歹我以前也是十分受小姑娘歡迎的,哪怕是現在,看看我這圓潤美麗的線條——」

  簡明佳:「……」

  你一個頭蓋骨講什麼線條,圓潤的腦門嗎?!

  「你應該慶幸她沒熱情。」簡明佳沒好氣地接道,她太懂林柚的想法了——畢竟單是一個骷髏頭沒什麼變卡的價值,「勞駕,可以幫我們指個路嗎?」

  但她有預感,這種好端端送上門的幫助都——

  「我可沒說是無條件的。」果不其然,那骷髏頭道。

  「事實上,我可不止這一個腦袋,」它說,「希望你們能幫我找找剩下的部分。你們是想去找那個女孩?作為報酬,我可以告訴你們路該怎麼走。」

  「你知道出了什麼問題嗎?」林柚問,「我們本來已經記過路線了。」

  「道理很簡單,非常非常簡單。」

  骷髏頭來回晃了晃自己,「『空間錯位』——在某種力量的作用下發生了扭曲。但沒關係,我能辨別出真正的方向,你們只用答應找我剩下的骨架。」

  林柚心道這是開了哪門子的支線任務。

  「行啊。」

  她道:「我答應了。」

  「這真是太好了。」骷髏頭「咯咯」地磨著牙齒,聽上去就像是在笑,「第一塊也不難找,就在東面牆最邊上那個柜子的角落。」

  「呃……」

  喬燦正巧離得最近,她壯著膽子摸索過去,面色古怪地舉起一根粗壯的腿骨,「這個?」

  「是,是,多謝,那是我的左腿。」

  骷髏頭滿意地說,又不由帶了點窘迫,「不過,我現在不怎麼方便,還得麻煩你們幫我保管一下。」

  ……看出來了。

  喬燦嘆了口氣,把腿骨放進背包。

  「別原路返回。」林柚捧起那顆骷髏頭,後者仍喋喋不休道,「就在那排柜子的另一頭,那裡有扇門。」

  如它所說,她們順利地找到一扇鐵門。伴隨著「吱呀一聲,眼前仍是漆黑而陌生的走廊。

  還夾雜了點別的響動。

  「——當然。」

  骷髏頭說:「我只能告訴你們正確的路線,沒法保證你們開門後遇到的是什麼。」

  手電筒的燈光下,有隻形似獵犬的生物一點點暴露在她們的視野下。

  喬燦條件反射想扣動扳機,聽到「咔噠」的空響,才恍然裡面已經不剩一顆子彈了。布置那些□□耗盡了她的能力,這會兒就是想再做子彈也沒法。

  那早不怎麼像正常的狗了。

  身上的毛剝落了大半,裸露出來的皮肉活像殭屍。「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向她們呲著獠牙。

  但是……

  很奇怪的,它沒有急著攻擊她們,只是鼻子不斷聳動,像是在聞什麼。

  ……她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給我那根骨頭。」林柚說。

  出於信任,喬燦不假思索地把大腿骨塞過去。

  骷髏頭:「等等等等,你要拿別人的大腿做什——」

  林柚沒聽它的,只是試探性地揮了一下那根大腿骨。

  殭屍狗的眼珠跟著轉了一整圈。

  「坐下?」林柚說。

  骷髏頭:「………………」

  它透過空洞的眼眶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更神奇的一幕出現了。

  ——吐著舌頭的殭屍狗兩條後腿一撇,「撲通」一聲坐在地上。

  後面僅剩的那撮毛搖成了一朵燦爛的狗尾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