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通操作直接把旁人也給看呆了。
黎靜縮在牆根後,大氣兒都不敢出。她不想守在原來的那家超市,又實在擔心之後的發展,但當真看見,下巴就差點又掉一回。
——道理她都懂,為什麼會這麼熟練?!
時裝模特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她手裡抓著林柚強塞的那頂帽子,捏兩下沒發現古怪,心裡就認定了這是對方走投無路下用來拖延時間的手段。
淵嗤笑出聲,一把把洋帽摜到地上,用腳踩著碾了幾圈。
下一秒,她陡然發現對方望向她的眼神中充滿了同情。
「——波。」
機械般的怪異聲音響起,八尺大人就停在離她們還有幾步路的地方。少了白帽的遮蓋,她長長的黑髮一直垂到腰際。
如瀑長發反是讓她看著更加了無生氣,面容僵硬呆板,空洞的黑眼中只剩下把她的帽子踩在地上摩擦的時裝模特。
目的已然達到,林柚默默向後退開一步。
淵霎時明白過來。
「你這傢伙——」她嘶吼道。
居然敢算計她?!
霍然張開那張血盆大口,時裝模特朝她的方向撲來。林柚往旁邊一閃,那滴著腥臭唾液的獠牙只來得及跟肩膀擦肩而過。
時裝模特沒能再來下一次攻擊了。
她被八尺大人揪住了連衣裙後領,一寸寸地往後拖去。然而淵根本顧不上去反擊,一味向著這個眼中釘張牙舞爪。
「你等著!」
她猙獰地喊。
「給我等著,我絕對不會放過你!我要把你的骨頭一根根吮干!!」
原來是慣例的放狠話環節,林柚點頭點得十分敷衍。
「好好好,」她笑眯眯的,並起雙指在太陽穴邊一甩,敬了個小小的禮,「那祝你在這之前心情愉快啊。」
時裝模特:「…………………………」
一口老血直嗆在了嗓子眼。
她還妄圖伸手再去拉林柚下水,哪料到對方三步並兩步,小跑著就脫離了這段危險距離。
惡鬼自有惡鬼磨,被恨得直咬牙槽的林柚連口氣兒都沒歇,掉頭就往來的方向跑。
「走!」
跑過斷壁殘垣,看見後面還沉浸在「這倆居然真的打起來了」的震驚中的黎靜,林柚叫道:「去樓下的那個站台!」
黎靜慌慌張張地起身跟上。
徐嚴在一旁看戲看得就差當場捧塊瓜了,這會兒聽著背後傳來的動靜也是饒有興致。
「看來行動很有餘裕了。」他說。
在認定的目標沒死前,八尺大人會對其相當執著,想必會死纏著時裝模特一段時間。
「要找的可有四塊——」黎靜不認同他的說法,「哪來的餘裕啊?!」
他們跑得急急忙忙,差點一頭撞上正從拐角走出來的人。
「你們這跑得……」王一鳴不解。
「別說了王哥,那邊還在打呢,」黎靜體力不怎麼樣,她跑得直喘,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快跟我們一起走!」
王一鳴細一分辨,也聽見了遠處的廝打聲。可他還沒來得及問是怎麼回事就被拽過一把,稀里糊塗地跟著跑了起來。
「慢著——慢著!」
他那體格能輕輕鬆鬆跑在最前,但直到衝下樓梯,腦子裡還是一團漿糊,「倒是告訴我發生了個啥?!」
「我來吧。」徐嚴主動道。
幾句話直把王一鳴聽得嘆為觀止,也明白了下一步的目標。
「十號口……」
他摩挲著下巴,看向遠處的標號牌,「在那兒啊。」
遠是遠了點,幸好整個大廳空空蕩蕩,用不著躲任何怪物。從東區到西區,他們還要經過擺在中間的棺材。
林柚的目光掠過棺木中多出的一截身體。
國字臉被疫醫變成了那副樣子,但他們肩上的任務至少是完成了的——也不知道剩下的那個隊友現在躲去了哪裡。
一走下十號口的樓梯,雖是目前為止經歷的也不少了,眾人不免還是有點喪氣。
站台上空得要命,連一陣風吹過都沒什麼可帶得起的,更不用指望一眼看過去就有身體器官送上門了。
還能說什麼?
找吧。
黎靜主動趴伏著去看座位底下,王一鳴繞樓梯轉一圈沒看出個花兒來,悻悻地踹向旁邊的一台自動販賣機出氣。
「鬼玩意兒,」他念叨,「藏那麼嚴實——」
不成想這一腳引得徐嚴回過頭。
「什麼聲音?」
王一鳴:「什麼什麼聲音?」
「你剛才是不是踢了一下,」徐嚴指著他身前立著的兩台自動販賣機,「踢的哪個?」
王一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還是指向了自己踢的那台,就瞧他往那兒一蹲,又敲敲自動販賣機的機身。
「怎麼?」
「聲音不對。」林柚和黎靜也湊過來,看他想去推出貨口的塑料門蓋。
沒推動。
眾人眼神登時都變了。
塑料不是透明的,看不清什麼情況,但這樣鐵定是有東西藏在裡面。也得虧是塑料,王一鳴上前用力一掰就卸了下來,他把它扔向一邊,被硬塞進出貨口裡的東西就暴露在燈光下。
「……居然還真塞得下。」黎靜喃喃。
擠在長而狹窄的出貨口裡的是一條斷腿,腳上還套著皮鞋。幾人努力半天,終於把它從裡面弄了出來。
現在只要送去棺材那邊就行了。
「這看樣子是右腿……」扛著那條腿的王一鳴說,「然後該去哪兒?」
看看表,可還只剩三十分鐘出頭了。
「看情況繼續找吧。」
林柚道。
她走在前面,率先踏上最上面的一階台階,「實在不行——」
在看到從牆邊橫著伸過脖子的那個人時,她猛然把話吞了回去。
是國字臉。
但嚴格來說,他臉上已經看不出多少生前的模樣了,只五官還依稀有點影子。他的脖頸有被縫合過的痕跡,一見到面前的活人,神情就立刻激動起來——
「低頭!」
王一鳴吼出聲,林柚條件反射地埋下腦袋。
一記直拳帶著風自上方擦了過去。
他的拳頭重重地擊打在被改造成殭屍的國字臉臉頰上,後者整張臉都被帶偏,還不等擺正方向,又是一拳挨上了下巴!
直被這一拳打得雙腳離地往後栽去,倒在地上抽搐了兩下,不動了。
黎靜:「可、可以啊王哥……」
「有限度的,」王一鳴呼出口氣,「沒想到還挺好解決。」
「我也沒想到會發展到這一步。」
突然插進來的聲音讓所有人一驚。
「本來已經治好了他的……」數米外,身披漆黑長袍、打扮成黑死病醫生模樣的傢伙透過臉上那鳥嘴般的尖喙面具的縫隙,注視著癱倒的國字臉,「我對此深表遺憾。」
他的聲音很磁性,像是真為國字臉的又一次「死亡」感到傷心。
疫醫再次抬頭,看向他們。
「好了,讓我看看——你們居然也是。」
他說。
「你們就不覺得哪裡不舒服嗎?」
這句話的含義太明顯了。
在疫醫抬起手的瞬間,黎靜脫口尖叫出了一聲「跑」。
他顯然已經把他們划進了病人的範圍內,一旦被挨到就是必死無疑的命。
然而,更大的問題很快暴露在眼前。
樓上開滿商鋪的地形可以讓他們輕易甩開敵人,這裡的廣場卻沒有多少掩體——空曠而一覽無餘。無論再怎麼逃,疫醫始終不緊不慢地跟在後方,根本不怕他們逃開視野之外。
「這麼跑下去只有那邊了。」
事先負責調查過西區的徐嚴語速飛快,「還有家快餐店可以躲,但是是死路。」
「或者,」他說,「還有一個辦法,從他周圍跑過去然後再上樓。」
真那麼做,風險必然很高。
疫醫完全來得及趁機碰到他們任何一個人——換句話說,得犧牲一個才能換得其他人生存的機會。
林柚回頭看了一眼套著紙袋也依舊步伐飛快的096,仍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放它去硬剛。
要是這個時候能把誰叫出來——
她忽然一愣。
——能用了?
「等一下,」林柚馬上說,「按我說的做。」
疫醫跟著走進了快餐店。
玻璃門大開著,路上的桌椅被撞倒一地。他不慌不忙地繞過這些障礙物,視線轉向最後的唯一通路。
——後廚。
「不要擔心。」
他邁開步,又開口道。
「我是來救你們的。」
「只要你們配合,我一定能讓你們擺脫瘟疫的威脅,我的治療是最有效的……」
站在後廚門前,在看到門扇留下的縫隙時,疫醫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他的手握上門把,用力擰下——
「嘩啦!」
迎面澆下的冷水讓疫醫整個人都愣住了。
架在後廚門上的水桶一併落下時還在他腦袋上彈了一下。桶身徑直翻了個個兒,弧形把手掛到面具,繼而搖搖晃晃地在那支尖喙上掛住了。
疫醫臉上就這麼掛了個桶。
更不用提桶里盛滿的水澆了一身,順著袍沿滴答滴答,在地上匯成個小水泊。
這一手來得猝不及防,疫醫愣神間,渾然沒發覺地上原本就濕漉漉的,也不知道哪來那麼多水。
水泊漸漸成型。
一隻手探出來,死死握住了他的腳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