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的聲音粗沉得就像是破了洞的風箱,又低又啞。
范靜書的表情不太好看,「老師……真沒事?」
林柚無辜地眨眨眼,「啊?」
哎呀她剛才可真棒,給自己點讚。
她先前故意側身把書櫃那片兒給擋住了,女孩沒看到具體情況,只將信將疑地問:「我聽到——」
「安心安心,什麼事都沒有。」
林柚回頭再望向書架和牆壁的夾縫,那隻卡住的「雞爪」掙扎兩下,終於掙得鬆動了點。然而像是察覺到她還在看著這邊,手「刷」地縮了回去,滿滿的都是心有餘悸。
……至於嗎,她又不是什麼魔鬼。
不過,林柚若有所思地想,這也就意味著遇上鬼果然不用一味跑了。只要方法找得對,反殺不是夢啊。
只是這回也來得太容易了點。
作為勝者的一方,林柚大大方方往書架上一靠,徒留女鬼在後面敢怒不敢言。身後沒了動靜,她想了一會兒,終於從記憶里扒拉出自己可能在哪聽過類似的鬼故事。
間隙女。
據說是日本那邊的都市傳說。如果你在自己房間時覺得有人在窺視你,那有可能就是生活在縫隙里的女鬼。
……只可惜在這副本里好像就是個戰五渣的小雜魚。
林柚恨鐵不成鋼地拍拍書櫃——你作為鬼的尊嚴呢?!你是真的菜啊!
等她再扭頭看見范靜書還在狐疑地往這瞄,頓時收了手,又裝模作樣探頭朝書架後去看。
「這兒怎麼空這麼大一條縫兒,」林柚一本正經道,「我怕它不穩給倒了,把它再往裡挪挪好了。」
說著,為了防止某隻鬼再找個機會鑽出來,她拖著旁邊的書桌過來,硬是把書櫃又往裡擠擠,卡死了那條縫。
間隙女:「……」
她有一句MMP今天不僅要講還一定要大聲講!
范靜書心說老師今晚有點奇怪。
「那啥,」看她挪好了書桌,環顧這一片黑,范靜書依然有點緊張,聲音還打著顫,「老師,你還找不找手機了?」
對哦,手機!
林柚恍然,她被這驚悚小插曲搞得差點忘了一開始是想幹什麼。臨走前還警告似的瞪了書架那邊一眼,這一眼惱得被卡得動彈不得的間隙女險些給氣活過來。
戰五渣的仇恨算不得仇恨,林柚鬆了手,輕鬆地走回床邊。這回沒了干擾,她很快在范靜書的指揮下掀開枕頭,找到了「自己」的手機。
手機原本還在充電,邊上拖著根數據線。林柚試了試,屏幕亮了後就看見那一丁點可憐的紅色電量。
她當機立斷地關了機,把這點電留著備用。
衡量一圈,她意識到第一天晚上是沒法做多少事了。同住的女生不敢聊這個,別人都回自己寢室也不好專門過去打聽,就先留在這兒觀望一晚好了。
「估計一時半會兒來不了電,」林柚提議,「睡吧?」
范靜書早爬上了床,聞言連連點頭。
要換成現實,就算不怎麼怕,林柚也不可能心大到和女鬼同處一室一整晚,但《盒》有自己的機制。因為是浸入式角色扮演,出於為玩家的身心健康著想,現實遊玩最長不得超過八個小時,在遊戲裡的換算比例會有一定調整,可總歸有個限度。
於是官方設定,除非是夜間行動或觸發特殊劇情,不然當玩家選擇進入睡眠時,這段沒有意義的時間會被直接跳過。
果然,意識下沉不過數秒,再次睜開眼時,天已大亮。
昨天半夜停電,倆人都是和衣睡的,林柚這會兒看著同寢的女生手忙腳亂梳頭,意思意思地打了個哈欠,「一起去食堂?」
「不啦,我書包里留了點心,要去趕早讀,」范靜書邊往書包里塞作業本邊看她,「老師你要我可以分你一點。」
雖然只是設定上的師生,林柚也干不出從自己學生嘴裡搶吃的的事,她搖搖頭,「你留著吧。」
「對了,」林柚問,「你還記得之前住這裡的是什麼人嗎?」
記憶里,范靜書在這位實習老師搬進來時說過自己也是開學才剛換寢室沒幾天的。
恐怖片定律,寢室鬧鬼肯定是出過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如果既不是她也不是范靜書作死,那就和以前的住客有關了。
范靜書的動作一頓。
「這寢室空很久了,以前住的人我也不認識,但聽說是美術部的。」她像是想起來什麼,「說起來……」
「嗯?」
「我聽同學說,美術部挺奇怪的,八點以後就鎖門不讓進了。」
林柚心道那是很奇怪。
憑她依稀的印象,這所高中建在郊區,是全日制封閉式管理,每天十點下晚自習、十一點門禁。招生也不乏藝術生,對比活動教室一直開放到十點的別家社團,美術部……
有、蹊、蹺。
范靜書去了教室,手裡還握著兩天病假的林柚翻箱倒櫃,把手頭能找到的東西往床上一攤——
教案、錢包,看得出這位實習教師手頭窘迫,沒什麼卵用。
宿管大媽給的小手電,目前電還足,她暫時不打算還了。
自帶的手機,電量格都紅了。電路還沒修好,如果一直來不了電,估計是只夠打一次電話就關機的程度。
OK繃和紗布,小傷口能止下血,大的嘛……
以思考者姿勢坐在床邊的林柚,深深地嘆了口氣。
只有這麼點道具,先湊合著用吧。
范靜書說畫室有問題,什麼都不如自己親眼看看強,下一步的行動時間就定到晚上。林柚拿上錢包,出門前沒忘再看一眼書櫃後面。
空蕩蕩的。
在寢室磨蹭半天,她是來晚了,食堂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副科老師和幾個請了假的學生。教師窗口是另開的,裡面的菜色看著比學生那邊的好一些,林柚要求不高,要了小菜和粥就找空座坐下。
吃飽喝足才更有力氣,這話放到《盒》里也不假。玩家可見的數據一共兩欄,一行狀態、一行體力值,飽腹是有利於體力和負面狀態恢復的。
林柚正用桌沿磕雞蛋,隨著窸窣聲,有人在她旁邊坐下。
「早啊,林老師,」那人親切道,「病怎麼樣了?」
抬眼掃了下來人,林柚戲精上身,忙做出副不好意思的樣子,「主任好啊,就是個小感冒,不礙事不礙事,勞煩關心了。」
「剛來我們學校的年輕人嘛,肯定得多關照著點。」
教導主任滿面和藹,「覺得這兒怎麼樣?」
辣雞學校停電還鬧鬼,不怎麼樣。
林柚:「學生都聽話,教學環境也好。能在咱們學校實習,我挺高興的。」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那我就放心了。」誰都聽得出這是客套話,曹主任笑道,「林老師來了這幾天,可能會聽到一些傳聞——」
林柚佯裝疑惑,「傳聞?」
「沒什麼。」
見她茫然的反應,曹主任哈哈出聲:「都是學生愛亂傳,啊,沒什麼,封建迷信要不得,林老師聽到了就當是聽個熱鬧。」
林柚面上點頭,心下早明白了七八分。
這是探她口風呢。
學校的領導也明知校內有些不大好的東西,只是出於某種原因壓著不想提。這言之鑿鑿的樣子,要不是她昨晚的所見和這副本名,還真信了他的邪。
也就落實了美術部的畫室里可能真有什麼。
教導主任的態度擺在這,她的行動就不能太明目張胆。
林柚沒有再明著打聽,她趁著白天在校園裡多轉了幾圈。
電路到現在都沒修好,她路過時還聽見幾個電工被這莫名其妙的故障折磨得都快撓破了頭。
今兒個跟往常不一樣,學生們自然不可能再自習到那麼晚。又是晚秋,天黑得早,應急燈只供到七點半。
給范靜書留張紙條,林柚藏在操場邊的角落,看著教學樓人影漸疏,等最後一個人也從樓里出來許久,她悄悄摸了進去。
白天就來踩過點,林柚這會兒不費吹灰之力地再次找到了美術部的位置。抬頭確認下門牌,她推門進了畫室。
用後背抵上門,她剛打開手電筒,照亮眼前景象時就聽見走廊遠處有腳步聲漸近,林柚一驚,按滅小手電,轉頭縮在了靜物櫃後。
白光從頭頂掃過,柜子上擺放的石膏像陰影遮下了她。
幸好她趕得及時,不然就進不來了。
林柚屏住呼吸聽著保安在外面走來走去,在間諜似的緊張刺激中開始祈禱他可千萬要忘了鎖門,她一會兒好跑。
然後就聽到了「咔噠」一聲。
「……」
得,待會兒翻窗吧。
保安的腳步在外面徘徊,他還確認牢固不牢固似的擰了擰門把。做賊到底心虛,林柚大氣不敢出,心跳蹦得飛快。
好容易聽他走得遠了些,她呼出一口氣,剛剛推上手電,忽然覺得哪裡有點異樣。
林柚慢慢地抬起頭。
手電筒的淺白燈光中,一張青白的大臉映入眼帘。
……臥槽!!
這猛地一下差點沒驚得林柚把手電筒給扔飛出去。她頭皮發麻,好歹穩住動作,一動不動地和頭頂的石膏像對視著。
這座半身石膏像原先被安放在靜物台上,她還記得是看向左下方。可它偏偏不知什麼時候改了方向,石膏在夜裡瞧著白森森的,被簡要勾勒出的同樣白底的瞳孔就這麼直直地望著她。
要多瘮人有多瘮人。
她不動,石膏像也沒動。
一眼萬年。
林柚沉默了一會兒,繃著臉伸出手,提溜著石膏像的耳朵給他換了個方向。
她剛撒手,就看見石膏像一寸寸扭過頭來,頭和下面的脖子赫然背成了一百八十度。
林柚:「……」
這傢伙咋就那麼倔呢?
「就不能放過彼此嗎,」她無奈道,「我魅力這麼大?」
石膏像依然死盯著她,林柚也二話沒含糊。
打開旁邊櫃門,拎起塞進去,關門反鎖,一氣呵成。
石膏像:……
收納櫃的鑰匙本就是插在鎖頭上,她剛把鑰匙拔下來,就聽見裡面傳來咣咣的撞門聲。
「乖啊。」
林柚毫不心虛地說:「看見太多知道得太多是要被滅口的,我這是為了你好。」
……誰滅誰的口啊!!
她用手電筒掃了一圈,畫室里只剩空蕩蕩的幾個畫架,沒有藏在窗簾後的鬼影也沒再有會轉眼珠的畫像雕像。除了石膏撞門聽著有點滲人,這一趟還算有驚無險。
大著膽子連著打開了幾個柜子,林柚在又一次撲了個空後正失望地準備起身,忽然眼尖地在桌腳看到一點白。
她再度俯下身。
桌腿是空心的鋼管,外面封住的硬橡膠早不知什麼時候掉了,林柚想法子摸索半天,終於把那個紙團取了出來。
她一手舉著手電,另一手展開了皺巴巴的紙團。
上面標著「是」和「否」,下面則是一排排數字和字母,而它們顯然都被雜亂的圓圈勾畫過無數次。
遍覽過那麼多恐怖片,林柚立時認出了這是什麼。
「難道……」她輕聲道,「有人在這裡請過筆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