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撕票

  只不過是一晃神一眨眼的功夫。

  等林柚再次睜開眼,樹下已然沒了半點影子。

  原先站在那裡的瘦長鬼影和他有如實質的目光仿佛都只是她的幻覺,然而她清楚,對方果然找上了門。

  也是夠麻利的。

  要換成別人,這會兒可能已經慌了。偏偏林柚盯著窗外看了會兒,再沒瞧出點什麼名堂後,她果斷關緊窗戶,還順手拉嚴實了插銷。

  既然瘦長鬼影這麼快就逼到這裡,情勢迫在眉睫。林柚念頭轉得飛快,她拿不準要不要去知會另兩人一聲情況,末了還是決定直接採取行動。

  她一把抓起那個凹坑裡的領帶。

  之前沒有仔細打量,這會兒拿到自己手上才看得清楚。林柚用指尖捻了下領帶上沾著的東西,鬆軟還有點細膩,只是干久了,一動就撲簌簌往下掉。

  像是泥土。

  她翻過背面,又勉強辨認出有個黯淡發黑的指印。

  ……血?

  掂量半分鐘,林柚拎著領帶徑直進了浴室。

  「別探頭探腦了,讓你看。」瞥著鏡子裡使勁嚮往門外望又暗自可惜瞧不見什麼、一見她過來立馬嚇得往回縮脖子的艾米麗,林柚大大方方地把領帶往她面前一撂,「認識這條領帶嗎?」

  艾米麗眼睛都直了,「這是——」

  「哎哎,冷靜點。」

  看她眼珠又轉來轉去,林柚笑眯眯提了個醒。

  「真以為我到現在都還什麼都不了解嗎?」她道,「別想著糊弄我再悄悄報信,你知道後果的。」

  說著,她還意有所指地看了就擺在手邊的羊角錘一眼。顯然,要是艾米麗真這樣做,這回就不止是翻過來釘牆上那麼簡單了。

  艾米麗:「………………嗚。」

  魔鬼!!這個人就是活生生的魔鬼!!

  「我知道你是給他辦事的。」

  林柚說:「看你剛才的樣子也清楚這領帶來歷,不交代的話……」

  她說她說還不行嗎!

  「我真不知道它是怎麼回事,」艾米麗明白這人是真幹得出來,忙不迭地交代,「我只知道他一直在找它,因為亨利也不記得把領帶埋在森林哪裡——」

  「慢著。」

  林柚一頓,「你說亨利?」

  那個畫了他和瘦長鬼影在一起的圖畫的男孩?

  艾米麗:「……嗯。」

  「我還沒問過你,」林柚道,「失蹤的那些孩子,比如亨利,現在都在哪?」

  雖然她覺得凶多吉少。

  「全都成了他的代理。」

  艾米麗囁嚅。

  「別人我不知道,亨利之前在他失蹤的那片森林找這條領帶。」

  她說得有點含糊不清,林柚心裡卻理出了個大概。

  「柚柚,」簡明佳在外面敲門,她沒鎖門,一擰門把就直接開了,「我把東西拿上來了,咱們——誒?!」

  她看著空無一人的屋內一愣,然後反應過來該往浴室看一眼,蹦到嗓子眼的心臟這才落到實處。

  「嚇我一跳……」她心有餘悸,「還以為你怎麼著了。」

  「我能怎麼著?」

  林柚笑吟吟反問,又收斂起笑容,「不過也沒錯,是有點情況,坐下聽我說吧。」

  她三言兩語把在窗前見到的景象形容了一遍。

  「……臥槽,」耿清河哭喪著臉,「這也太快了吧……」

  「誰說不是呢。」簡明佳胳膊肘捅了他一下,又看向林柚,「但這不是重點——你剛才拿領帶跟那小女孩問出什麼了?」

  林柚做了個深呼吸。

  「從頭說吧。」她道,「比如米勒被盯上的原因。」

  「我想,一開始他來這座小鎮調查時可能沒有引起瘦長鬼影注意……直到他在亨利失蹤的森林裡,機緣巧合地找到了這個。」

  林柚點點桌上那條領帶。

  「艾米麗說瘦長鬼影一直都在找它,所以讓成了代理者的亨利也在那兒徘徊。」

  「是說……」耿清河聽懂她的意思,「亨利發現有人找到了他們想找的領帶,又把這事告訴瘦長鬼影,然後瘦長鬼影才會盯上米勒?」

  「嗯,而且亨利八成當時就襲擊了他。」

  林柚拿起領帶,露出上面的血指印。

  「但是領帶沒搶到手,人還被逃掉了。米勒也因此猜到這玩意很重要,不知道怎麼處理就先偷偷藏在床底下,被困在工廠走投無路後還當成了最後的希望。」

  「所以說這到底是個什麼啊?」簡明佳湊過來看,「本體?聖遺物?」

  「本體不至於,」林柚一本正經道,「但搞不好還真是什麼媒介。」

  「——好了不扯了,還記得咱們為什麼去亨利家嗎?」她問。

  耿清河:「因為他是第一個失蹤的啊。」

  還真在那兒直接確定BOSS身份就是意外之喜了。

  「還有一點,據艾米麗說,領帶就是亨利埋在森林裡的,才會沾這麼多土——當然,應該是他生前的事,死後怕是就跟艾米麗忘了自己生前是誰一樣,自然而然也不記得扔在哪。」

  「所以,這條領帶是幹什麼又是從哪來的……」

  林柚笑笑。

  「如果亨利是一切的開始,那當然有人比咱們清楚。」

  要耿清河說,在明知瘦長鬼影都到了身邊的情況下還要外出,那真是要多作死有多作死。

  然而有什麼辦法。

  他苦著臉想。

  該去還是得去啊!

  他一路上都在疑神疑鬼地觀察街道角落有沒有一個無臉男人在看著他們,連林柚一拍他肩膀都震得一蹦三尺高。

  「怕什麼,這天氣進森林是送死,在鎮裡走一段又不一定。」

  她道:「再說這不是到了嗎?」

  眼前這地方,他們上午就來過一次。

  ——亨利·戴維斯的家。

  按響門鈴不久,早先那位金髮的戴維斯夫人為他們又開了門。

  她看上去有些不解,「幾位怎麼又——」

  這回不等她說完,林柚從背包里取出那條領帶,在對方眼前晃了晃,「您見過這個嗎?」

  看清她手裡東西的瞬間,戴維斯夫人的臉唰地變得慘白。

  這可比什麼話都好使。

  林柚見狀,和另外兩人對視一眼,繼續道:「放心,我們還沒告訴別人,但條件是您得告訴我們您知道的真相。」

  和早上的還算沉著不同,戴維斯夫人這回沉默著讓開路,手指緊緊揪住裙擺,臉上俱是慌亂。

  連客廳壁爐的溫暖火苗都沒法給她添上一絲溫度,她咬著蒼白的嘴唇,甚至於咬出了深深的齒痕,還不住地互相揉搓著。

  「看來,您知道它什麼來頭了。」林柚開口。

  「不,不,」戴維斯夫人飛快地否認,避開他們的視線,「我不知道。」

  「這是他爸爸以前不知從哪裡弄來的——他過世很久了——我搞不清亨利從地下室翻出來後拿它去做了什麼,但那個傢伙就因為這出現了。」

  「亨利一開始瞞著我,他說和那個傢伙玩得很開心,但後來漸漸感到了害怕,我就讓他把它拿去丟掉。可那個傢伙沒有罷休,他帶走亨利,還帶走鎮上其他人……」

  「所以,」耿清河說,「早上我們過來,你才會急著把那幾張畫拿出來,想讓我們把亨利也當成單純的受害者。」

  現在想想她當時的態度也還正常,但清楚這些隱瞞著的事,再正常也變成了不正常。

  「我怎麼可能告訴他們一切都是亨利引起的?」

  戴維斯夫人茫然道。

  她的目光定格在對面的落地窗上,不過幾秒,忽然爆發出一聲悽厲可怖的尖叫。

  三人一驚,齊齊回頭。透過落地玻璃窗,站在庭院裡的是他們都再熟悉不過的非人身影。

  瘦長鬼影站在暴雨傾盆的雨幕下,就這麼看著他們。

  眼前只過一道殘影,落地窗的玻璃「嘩啦」碎了滿地。

  他身後用來打碎玻璃的觸手驀地伸得更長,戴維斯夫人又是一聲更尖銳的驚叫,她連滾帶爬地從沙發滾到地毯上,雙眼直往上翻,險些背過氣去。

  伴隨著踩在玻璃碎片和地板上的扭曲摩擦聲,瘦長鬼影一步步地走進屋內,他那沒有輪廓的眼眶從戴維斯夫人掃過客廳里的人,仿佛在欣賞著他們驚恐的神情。

  說時遲那時快,其中一條伸長了的觸手掄起,飛速扎向離他最近的一人。

  好死不死就是簡明佳。

  她一個激靈就往旁邊就地一滾,可她跟對方之間壓根沒什麼障礙物。下一擊緊隨而上,心知自己這回肯定躲不掉的簡明佳下意識閉上眼——

  ……咦?

  沒有穿喉而過的疼痛,沒有強制傳送的失重感,簡明佳茫然地睜開眼。

  「別動。」她聽見有個熟悉的聲音說。

  觸鬚就停在距她咽喉只有咫尺的位置,硬是沒再往前再扎一寸。而抬頭看去,瘦長鬼影那張缺少五官的空白面孔,竟不知怎麼幾乎能看出團團怒火上涌的黑氣。

  「對對對,就是這樣。」

  不遠處的壁爐邊,直直衝向那兒的林柚見局勢僵持下來,也就老神在在地靠在那裡,手裡拎著的領帶離木柴上燃著的火舌一樣只有一點點的距離。

  「不要動,」她又把手裡的東西晃了晃,笑眯眯道,「你敢動手我就敢撕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