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逼供

  「滴答。」

  據說是被有豐富驅魔經驗的莫林神父所祝禱過的聖水浸透了那人的衣服,在衣角凝結出了一滴圓潤的水珠,「啪嗒」打在了鵝卵石所鋪就的路面上。

  那名玩家嘴巴大張得能塞進個鴨蛋。

  邱浦是冒著必死的決心衝出來的,他早已做好了一得手就被掃平出局的準備——就算出局,他這次嚴重削弱敵方力量的行為也一定會被打個不低的分數。當然,他心裡也未嘗沒想過僥倖脫逃的可能性,那樣豈不是更加美滋滋了?!

  可眼前的情況壓根不在他所想像的劇本之中,邱浦呆愣著,又不敢置信地望向對方袖口下的那截手腕——

  ……咦?

  為什麼……他沒有紋身。

  恍然明白過來他們怕不是離得太遠認錯了人後,邱浦無異於五雷轟頂。

  他猛然低頭去看自己手裡握著的那小玻璃瓶,絕望地發現這瓶聖水被潑得一滴不剩。

  這下可好,哪怕是小魏說的那個「亞伯」真站在他們面前,他們也沒有半點辦法了。

  再瞧瞧對方的反應——

  林柚仍有點驚訝地看著他,但與其說是被打了個猝不及防的吃驚,更像是「為什麼你這麼急著出來送人頭」的訝異。耿清河也滿臉同情地愣在原地,就差明寫了「兄弟你一路走好」。而他們倆邊上被他潑了個透心涼的那位,乍一看去是笑得爽朗又直率。

  可邱門現在怎麼看怎麼覺得對方是怒極反笑。

  得意神色在邱浦臉上消失了,只留下一點僅存的禮貌而不失尷尬的微笑。

  「您您慢走,就當是沖個涼,」他點頭哈腰道,試圖不著痕跡地往後溜走,「慢走,我就不、不打擾了……」

  ——下一秒,他就腳一蹬地,沒有任何停頓地轉了身。

  可惜再怎麼打小算盤,在邪神面前一切都是徒勞。

  邱浦甚至還沒來得及邁出半步,只覺自己的後衣領被輕輕鬆鬆地拉住,明明他也不覺得對方用了多大的力氣,卻像是被生生掐住了脖子。

  視野中的景象暈成一片,呼吸越發困難,邱浦大口喘氣也沒能讓一丁點的氧氣擠進自己肺里,他眼前陣陣發黑,不可名狀的恐懼也一點點湧上心頭。

  「是什麼讓你以為,」男人的嗓音裡帶了點讓人直覺分外危險的笑意,「你還能跑得掉的?」

  「我不跑了——不跑了!」

  邱浦驚恐地回答:「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宰相肚裡能撐船——」

  奈亞完全不吃這套,他嗤笑出聲,「說吧,你往我身上潑了什麼?」

  邱浦驚懼交加,含混地說了倆字。

  林柚:「啊?」

  掐在喉嚨上的力道猛然卸下,邱浦連連咳嗽,然後才緩過這股勁兒來,他一碰上奈亞的眼神就立馬打了個哆嗦,聲音低如蚊吶,「……聖水。」

  別說是奈亞拉托提普,連林柚都愣了。

  啥玩意兒???

  「你是說……」她一時沒搞清這敵方玩家是怎麼個腦迴路,「神父給祝聖過的那種?」

  邱浦一言難盡地點點頭。

  「就,」他現在想來也覺得有點難以啟齒,笑得訕訕,「就那誰逃回來以後跟我們說,大師是因為專業不對口才玩完的。我們這邊正好有人去過《驅魔人》副本,拿到了正兒八經的聖水,就尋思著興許多多少少能起點作用……」

  他說不下去了。

  林柚:「……噗。」

  他們這宗教體系就沒弄對過。

  奈亞:「……」

  「你把我當成是那傢伙了?」他問,連一貫的笑容都消失了。

  態度宛如這對於他來說是種侮辱。

  見他這樣,邱浦更是膽戰心驚地提著一口氣,他咽咽口水,「這這這,都是太遠才……」

  他又怕離得太近來不及潑水,連紋不紋身都沒來得及看清,能怪他嗎?!

  「好了,」林柚友情拍拍奈亞肩膀,這才往前走了幾步,「下手輕點。」

  奈亞冷笑,他的想法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要不是有她這句話在先,他是不介意動用更過激一點的手段的。

  他抬抬下巴,勉為其難地決定給對方個痛快。

  沉悶的落地聲在身後響起,同樣被送出去的邱浦也原地消失了。林柚倒還是望著樹林,瞧向那空蕩蕩的樹後,「那些人跑了。」

  她看得清楚,對方自以為在他們看不見的角落向那邊比了個手勢。

  肯定是還有隊友藏在那兒。

  「哦。」

  奈亞隨口道:「那還不簡單?」

  他輕輕一擺手。

  一到夜晚,這座城市本就黑得徹底,樹林裡更是不見五指。一行人跑得跌跌撞撞,時不時就因為陷在泥土裡的石塊差點絆一跤,可誰也不敢停下來。

  「草草草,」也不知是哪個人咒罵道,「誰他媽能想到根本不是那個什麼亞伯?!」

  「往哪兒跑?」

  別人是沒工夫罵了,只張皇道:「咱們該往哪兒跑?」

  「還能往哪裡跑,」另一人急道,「趕緊去別的結界,只要翻過前面這堵牆——」

  偏偏就在這時,他們不約而同地聽見了頭頂傳來的怪叫聲。

  盤旋在上空的禽類拍著自己碩大的翅膀,鳴叫聲嘶啞詭異。明明是鳥的身子,卻長著一顆馬的頭顱。

  它們應奈亞拉托提普的召喚而來,此時看到指定的獵物,只聽領頭的一聲令下,便直直地向這幾個玩家撲來。

  「啊啊啊啊啊啊——」

  「這、這什麼怪物?!」

  這破口大罵的玩家也顧不得會不會被發現了——不如說他心知肚明是已經被發現了。他腿肚子直發軟,看著怪鳥們撕扯起隊友的袖口,步步向後退去,轉身拔腿就跑。

  下一秒,卻是猛然從茂密的樹冠中衝出道黑影,他手腕一痛,被那尖喙強行叨住紅繩扯起了胳膊——

  那人張大了嘴巴,連喊都沒來得及喊,身影只原地扭曲一瞬就不見了。

  扯斷他紅繩的夏塔克鳥悠閒地停在樹枝上,理了理自己的羽毛。

  和那些可以充當坐騎的同族相比,只有老鷹大小的它除了來個出其不意的偷襲外,也就當個偵察兵了。

  這隻夏塔克鳥「嘎嘎」叫著,它晃著腦袋,看別鳥也結束了戰鬥,來回再瞧不見一點人影。這才拍打起翅膀,盤旋著升空,往林子外飛去。

  它逆著夜風,掠過一叢叢樹頂,眼尖地瞅見那條鵝卵石道路上的三個小黑點,立即直衝而下。夏塔克鳥衝過來的架勢宛如一陣鋪天蓋地的旋風,緩急倒把握得很好,奈亞看也不看地把胳膊往邊上一伸,它就輕輕地落在了上面。

  耿清河不是第一次見這群馬頭鳥身的生物了,他還親眼看見過它們是怎麼勾引得黑山羊幼仔一腳踩碎了祭壇,可這會兒再近距離一看也還是不由條件反射地吞咽了下。

  夏塔克鳥察覺出這份驚恐,嘲笑似的朝他「嘎」地叫了聲,然後才用它那如同玻璃刮擦般刺耳的嗓音高高低低又叫起來。

  也就聽了十來秒,夏塔克鳥將情況轉述完畢,奈亞揮揮手,它就撲簌簌地拍起翅膀,去和同族匯合了。

  「搞定了。」

  他一揚眉,「偷跑的也就那麼幾個。」

  林柚笑眯眯地應了聲。

  剩下的就是看那邊進行得如何——

  才剛想到這裡,林柚就見有三低一高的身影遠遠走來。高的被低的圍著,時不時還被推搡一把,離得近了,她看清那個子矮的是三隻樣貌奇特的侏儒鬼,雙腮鼓鼓地凸起,又蓄著大把鬍子。

  一看見他們,幾個侏儒鬼眼睛全亮了,它們自己不會說話,揪住他們抓來的那名玩家不讓他有機會掙脫,再你推我我推你地搶著向林柚打手勢。比劃來比划去,林柚沒看懂是個什麼意思,包帶上掛著看好戲的骷髏頭倒是琢磨出了點味道。

  「這是說,」它遲疑道,「他知道剩下倆結界在哪兒?」

  侏儒鬼們忙不迭點頭。

  那玩家:「……」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啊!」他直接來了個否認三連,逃亡過程中也多少聽到了點風聲,此時直接轉向了林柚,「大佬,你看我這雙真誠的眼睛——」

  骷髏頭「哦」了聲,適時地補了刀,「它們還說是他跟別的人類一起說話的時候提到的。」

  那玩家:「………………」

  過本已經如此艱難,有些事情何苦還要拆穿。

  他瞪著這塊不知為何竟然能口吐人言還一點情面都不留地揭穿了他的頭蓋骨,後者要是有完整身體,鐵定會聳聳肩外加翻一白眼。

  ——廢話,它自個兒的身體還得仰仗小姑娘幫著找呢,為啥要站你這邊。

  事已至此,再分辯也沒用,只能認了。

  「我,」那玩家梗著脖子道,「我是知道!」

  「但是——」

  他一口咬定,「你打死我也不會說的!」

  他不乏警惕地打量著還笑吟吟站在後邊的奈亞,這不似亞裔的男人明顯不是玩家,還一瞧就極有可能是個難以對付的角色。

  卻不料他似乎沒有任何想要出手的打算,反是瞟了眼一旁的林柚,連帶著這玩家也望向她,不知怎的冒出點不好的預感。

  「放心,」林柚笑道,「打是不可能打的,你跟它好好相處就好了。」

  「……?」

  那玩家發覺自己被誰拽了下褲腳,下意識地低頭一看。

  ……是只橙黃色的「觸手」。

  它瞧上去就像塊巨型果凍,正因為自己又可以和人類玩耍而高興地顫動著。還凹起一根觸手,向他比了個心。

  伴隨著興奮的笑聲,不撓痒痒到別人笑得求饒就誓不罷休的「痒痒怪」快樂地跳到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