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魔高一丈

  一個信佛的我,該如何拯救一個基督教的你?

  如果說孟紹之前還是年紀輕輕差點被氣出了高血壓,現在幾乎就要成了腦溢血。出家人的冷靜自持早已一去不復返,他半張著嘴,瞪著林柚又看看那個據說是信上帝的傢伙。

  ……他特麼想起來了。

  想當初,他剛接觸這遊戲時還對那個叫「SCP基金會」的接龍文檔一無所知。和很多人一樣,也是在聽說可能衍生出相關副本才草草地了解了一下。

  直接後果就是只記住了幾個有代表性的,比如什麼SCP-682和SCP-173,別的都是兩眼一抓瞎,但要跟他提點提點也能想起來。

  眼前這位就是個例子。

  編號記不清了,孟紹記得是亞當和夏娃的兒子,被他哥哥親手殺死後就一直困在棺材裡,時不時地復活一下出來發泄自己的怒火。在基金會收容的諸多SCP里也是戰鬥力相當強的一位了,總而言之,跟他拼肉搏肯定是拼不贏。

  淦!

  亞伯一向享受殺戮,意識到自己有樂子可尋時,最初的怒火早已消退,他興致盎然地打量著站在不遠處的獵物,臉上又浮現出那熟悉的、獨屬於狩獵者的微笑。他微微弓下背,垂在身側的右手邊上憑空現出一道瞧不見底的漆黑裂縫,手指伸進去,勾出他慣用的匕首。

  「大師……」

  單是氣場就能讓人感覺出膽寒,自覺生還希望渺茫,隊友顫抖著聲音遲疑道。

  「別慌,穩住,」孟紹也咽了咽口水,強自鎮定道,「也不是沒有辦法。」

  找不到對方的破綻,就從自己身上下手——他能在諸多副本中活到現在,自然也是有一身本事在的。

  孟紹緩緩提起一口氣。

  「我還有個招。」

  他說,試圖藉此穩定下隊友的情緒,「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抵禦外界的傷害——」

  隊友大驚失色,「大、大師,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金鐘罩?!」

  林柚:「……」

  孟紹:「……」

  「不是,但可能差不多,」他謹慎地提防著亞伯和站在其身後的林柚,「這中間你們躲好就行。」

  佶屈聱牙的梵文自口中念出,也幾乎是在同一瞬,亞伯動了起來。

  孟紹反應得也快,他扭頭便跑,腦門上沁出細細密密的汗珠。他這能力還是有限制,有的是念出來就即時生效的,但有的——像這個,還非得來一整段不可。

  「別讓他有功夫念完!」他聽見很可能是猜出了什麼的對方喊,「你就專門打斷他!」

  孟紹腳下一滑,差點摔個大馬趴。

  ……多大仇多大怨!

  偏偏亞伯就真的聽了進去,他嘴角還殘存著危險的笑意。他的身體狀態自是不比常人,只一晃身的功夫就到了他們身後,孟紹是真全憑直覺地一低頭,就覺出自己格外清涼的頭頂上緊接著便有刀鋒帶起的冷風颳過。

  孟紹心裡再別提多感謝自己這職業自帶的第六感特性了——能多活幾秒都虧了它,他左閃右避,愣是生生躲過幾招!雖說這躲得勉強了點,他那袈裟袖子也在亞伯的刀刃下光榮犧牲,成了破布條,可到底是還算招架得住,這也同樣引起了亞伯的興趣。

  他難得遇上這等角色,出手不免更狠了幾分。孟紹躲得越發狼狽,心裡的臥槽是一句接著一句,可他也沒臉去指責人家下手太不留餘地——誰讓他倆是對手呢,他一開始出手也是衝著直接超度鬼怪讓對方無鬼可用去的,彼此彼此,也就是自己落了下風罷了。

  俗話說得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孟紹今天終於可以確信,那個女人就是個不折不扣的魔鬼!!

  他口中的經文念得斷斷續續,時不時就得因為閃避亞伯的砍擊而打個磕絆,竟也是這麼念下來了大半。偏巧亞伯在這時候換了手法,他橫刀往這光頭的脖子上砍去,待對方堪堪避開再朝上一挑。這猝不及防的假動作把孟紹驚了個夠嗆,他閃躲得極其勉強,等好容易稍微拉開一點距離——

  孟紹懵了。

  ……靠,他剛才念到哪兒了來著?

  下一秒,脖頸一涼,意識就這麼斷了片。

  孟紹,副本開始後四小時零十二分,卒,死於技能吟唱時間過長外加忘了詞。

  亞伯動作毫不停歇,順著這股勁頭就壓刀劃斷了手腕上的紅繩,剩下的倆人在他看來也不比那光頭的實力,乾脆壓根沒放在眼裡。只一個回身之間,他就又抹了另一人的脖子。

  可正在此時,唯一還活著的那名玩家見勢不對,居然直接舉起胳膊護著臉就往旁邊的玻璃窗上撞去!

  「嘩啦」的玻璃破碎聲,他飛身躍下。也虧得這是二樓,這名沒有任何緩衝就摔在地上的玩家連滾帶爬地爬起來就往外面跑。他朝著敞開的大門衝過去,亞伯還想追,林柚卻先一步攔下了他。

  「算了,」她說,「你去不成。」

  結界是雙向的,於人類一方的玩家,他們可以自由出入,但要換成鬼怪那邊,還得從符紙破壞出的裂口裡擠出去。

  林柚弄開的那條縫,她小心點也就過去了,亞伯那肌肉和一米九的身高還是算了。

  亞伯還沒有完全原諒她,他仍然把自己被啃得坑坑窪窪的棺材的仇給記得門兒清——這樣想著,他又瞄了石棺一眼,但到底還是轉開了視線。他張了張嘴,像是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半個字都沒蹦出來,只冷笑了一聲,就頭也不回地走向了那塊歪歪斜斜地掛著鎖頭的岩石,和上次如出一轍地摔上了門。

  林柚心說這脾氣怕是改不了了。

  不過她還挺好奇他剛才是要說什麼的,看那欲言又止的樣子,不會是跟該隱有關吧?

  亞伯可沒給她問出口的機會,偌大一塊變質岩轉瞬就消失在眼前——他回圖鑑倒是回得乾脆利索。

  「好像也沒啥要找的了,」骷髏頭咋舌道,「要不咱們……」

  林柚「嗯」了聲:「出去吧。」

  她還在醫院樓內就隱隱有所察覺,但一切都沒有自己親身出來後體會得明顯。

  比起她剛進遊戲的時候,此時的天色似是已然黑了不少。

  「我記得是說,這副本會在黃昏和黑夜之間輪迴。」

  她也很明白官方為什麼選定這倆時段,黃昏是逢魔之時——恐怕也正是副本名叫《逢魔》的原因,夜晚一向是恐怖片裡鬧鬼最高發的時間。

  「看樣子是快了?」林柚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道跟黃昏的時候有什麼差別——」

  話說到這兒,她忽地匿了聲。

  天空越發暗沉,此時走到街上,林柚也瞧出了究竟是哪裡有所不同。

  街道之間,隱隱約約地徘徊著數道模糊而看不清具體形狀的影子,每暗一分,那些影子就更清晰一分。漸漸地,它們分出了點形狀各異的輪廓。

  林柚心下猜出了大半。

  看來黃昏時段還只是道開胃菜,真正的好戲是到了晚上才開幕。鬼怪們恐怕會遠比現在要活躍,這些越來越清晰的身影很可能就是它們的前身。

  好機會啊……

  林柚若有所思地停下了腳步,被她盯著的幾道影子就像是有所察覺,飛也似的竄進了角落。

  既然某位會超度的高僧不在了——

  「要不,」她一笑,「趁著半夜三更,咱們到時候來玩一出百鬼夜行?」

  骷髏頭:「……」

  它在此,真誠地為那些敵對方的人們致以最沉痛的哀悼。

  北邊結界。

  「救命啊!」

  寺廟外,遠遠就傳來了個有點耳熟的慘叫聲:「救命啊啊啊啊!」

  聚在結界裡的眾人齊齊一驚,被分到這裡的大部分玩家都出去找能鞏固結界的信物了,只剩他們幾個來看守這裡。

  按他們一致達成的看法,反正只要結界還在,人方還有玩家存活就算他們贏,就沒必要在這兒留太多人,不如效率最大化。

  但問題也來了,就像這種時候,他們三五個人也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夠不夠施以援手。

  好在那人不是真被誰追著,不過半分鐘就自己跑進了廟門口,扶著膝蓋大口喘粗氣。

  這幾人里有認出他的,「咦,你不是和那個和尚一起出去了嗎?怎麼回來的就你一個啊?」

  這不問還好,一問更是悲從中來。

  「大師——」那玩家哭喪著臉道,「大師他圓寂了!」

  眾人:「………………」

  啥玩意兒???

  「出局,就是出局,意思理解到位就行。」

  說著,他禁不住又覺得,哪怕自己是逃出來了,也還是前途一片灰暗。孟紹已經是分到這片結界裡實力最出眾的一位了,連他都……

  「沒事。」

  有人同樣白了臉色,卻仍是喝了口水潤潤乾渴的喉嚨,努力安慰著大家,「咱們連著大師的份兒一塊努力,再說了,不是說那位大佬也在嗎,沒什麼好怕——」

  「就是她。」

  一道聲音突兀地打斷了他的話。

  「……?」

  眾人愕然地看著他。

  這名好不容易逃出私人醫院結界的玩家眼皮跳了跳,仍然繼續說了下去。

  「都是謠言。」

  他悲傷道。

  「那個大佬是鬼方的,就是她親手送大師出了局。」

  全場寂靜。

  有人要招呼他坐下的手停在了空中,有人從椅子上滑了下去,還有的人——就是剛才出言安撫的那位,他手一松,玻璃杯落下去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半晌,他喊出了那句在場所有人都想喊的話。

  「——這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