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你是明澤的姐姐

  「你叫什麼名字?你是誰?你怎麼會在這?你可認得我!」

  辛醇一連幾個問題出口,別說明玉珠聽著有些糊塗,就是明澤也一頭霧水。

  方才瞧這辛大人剛毅狠辣,言行舉止都老道持穩,怎麼現在慌成這樣?

  莫不都是裝出來的?

  明玉珠笑著打趣他道「上次有人在我面前尿了褲子,大人可千萬矜持些。」

  言罷一把將人甩了出去,辛醇一個踉蹌撞在侍衛的身上。

  侍衛扶穩了他又要對明玉珠動手,辛醇卻趕緊伸手阻攔「不,不要。」

  四人對視一眼,各自站在辛醇身邊,將他保護其中。

  明澤方才雖有些害怕,但此時已冷靜許多,趕忙對辛醇勸道「辛大人,她是我府上的丫鬟,想是看到我被羞辱,有些氣不過。您辱我在先,她打您在後,兩廂也算是扯平了,還請大人就此作罷,否則鬧出去,於大人也臉上無光!」

  他知道辛醇在朝中民間都有極高的口碑,便拿輿論來施壓。

  但辛醇並不想買帳「你說她是你的丫鬟?你府中根本就沒這麼個人!」

  「我說有就有!」明澤難得硬氣一次,抻著脖子捏著拳頭道「大人這般咄咄逼人,又與那些地痞流氓有什麼區別!」

  辛醇冷看他一眼,繼而又看向那女子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好吧,我不是世子的丫鬟,我只是個路見不平之人,大人若對我有什麼不滿,大可以將我扭送官府,前提是,你們抓得住我的話。」

  辛醇眸光驟然一緊,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日光明媚,透過杏樹的枝葉篩落在她的眉梢眼角,她勾唇之時,笑的自負且張揚。

  這張臉,這樣的笑,竟穿透久遠的時光與一人重疊。

  那人也是這般笑著,只不過,她穿著漢白書院白色的院服,而她,卻穿著一件黑色的小廝短打。

  穿著白色院服的人不會坐在杏樹之上,因為那時候的杏樹還沒有這般粗壯茂盛,甚至可以說的上是有幾分矮小的。🐳✋ 6❾ˢ𝔥ỮX.𝔠𝐎爪 🎈👮

  整個漢白書院的人都說,這杏樹結的果子十分酸澀難吃,莫說吃了,就是聽他們的形容也能吐出一口酸水。

  但卻不知為何,這杏樹每有一兩顆果子成熟便尋找不見,地上也沒有,像是被人摘走了。

  那日也是這樣一個明媚的夏日,他像往常一樣獨自一人到了這偏僻的小院,掏出隨身帶著,有些酸餿的玉米餅子充飢,冷不丁抬頭看向滿樹的杏,不覺有些口渴。

  站在樹下找了一圈,終是找到一顆半熟的黃杏,他便蹦了起來,輕而易舉的將其摘下。

  咬一口,本做好了酸澀難咽的準備,結果卻是出乎意料的甜。

  他一時間有些欣喜,囫圇吃了又去摘下一顆,可就在這時,一顆杏核便徑直打在他的腦門上。

  他『哎呦』一聲,身後傳來一群人的哄堂大笑。

  回頭看去,學院裡最受歡迎的學生,走到哪裡往往被眾人簇擁成焦點的學生,手上正晃著一把小巧的彈弓。

  他叫甘尋,辛醇知道他。

  甘尋笑道「杏子配餅,好吃嗎?」

  其中的羞辱之味不能更加明顯,他倉促間將餅子藏進懷裡欲要離開,卻又被他們攔了個正著。

  甘尋雖比他還矮上一頭,但攔在他面前卻好像個巨人一般,滿是自得。

  「這杏,是苦的,澀的,以後不許吃了。」

  他不滿「明明是甜的!我知道了,就是你,聯合這些人到處說杏子苦澀,才騙的無人敢吃,然後又將杏子占為己有!」

  「是又如何。」她承認的倒大方。

  這讓他很是無語「自私鬼!」

  甘尋不樂意了,雙手叉腰道「隨你怎麼說!今日你便在我面前立誓!絕不會告訴別人這杏子好吃!」

  那一刻,他覺得甘尋這姿態像個嬌蠻的女子,但也只當他這種紈絝子弟在家中被寵壞了,便也沒多想。

  「立誓啊!」旁邊紈絝幫腔道「這麼跟你說吧,這杏樹被咱們甘公子包了!你這窮酸要想吃就拿銀子買!」

  「你要敢說出去,可別怪我們不客氣啊!」

  他剛入書院,在這裡本就沒什麼朋友,能跟誰說去?

  可一看這些人飛揚跋扈的嘴臉,他甚至連解釋都懶。

  一把推開甘尋,正要離開,便冷不丁覺得肩膀一酸,一條胳膊已被身後之人擒拿,沒等他痛呼出聲,胳膊便又傳來一陣劇痛。

  但聽『咔嚓』一聲,他身形一歪,整個人已被甘尋按倒在地。

  甘尋瘦小的身子擒著他的胳膊,半邊力氣壓在他身上,卻使他掙扎不得,動彈不得。

  他惱羞成怒,一張臉漲的通紅「鬆手!放開我!放開!」

  「我剛才跟你說的話,你聽到沒有?」甘尋在他耳邊說道「給個準話,聽到了,就放你走,若是沒聽到……我就再說一遍!」

  言罷又一個使力,那胳膊好像隨時要被她掰下來一樣。

  他雖出身貧寒,但自幼便知人窮不能志短!

  當初就因他在家鄉不畏地痞,以身犯險救了無辜的百姓,當地官府為了嘉獎他才舉薦他來漢白書院學習。

  眼下這種境遇和他在家鄉遇到的有何區別?

  「你們!不要仗著家中勢力就這般為所欲為!你們會遭報應的!」

  眾人又大笑出聲,還有紈絝踢了他一腳「老子可真怕!」

  甘尋不樂意了「說話就說話,你踢他做什麼?喂,你答不答應?只要你答應,我就放你走。」

  「我!」他又用力掙了一下,但不知她用的什麼巧勁,竟掙脫不開。

  雙方僵持了一會,還是甘尋率先將他放開「罷了罷了,你走吧。」

  旁邊有人不滿道「若他跟別人說了,別人都來摘這杏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多派幾個人守著嘍。」

  辛醇灰頭土臉的站起來,眼睛裡卻是布滿血絲,狠狠瞪一眼甘尋。

  也是在這個時候,他在這個同窗的臉上看到一種與紈絝地痞不同的笑,那笑容乾淨明媚,好像方才做的不是一件欺凌弱小的壞事,而是拈花拂葉一般輕鬆美好。

  他轉身,快步離去,卻不知自己懷中的午飯早已掉落。

  後來甘尋給他送來了午飯,卻不是那個酸餿的玉米餅子,而是幾個熱乎的燒餅。

  他卻覺得羞辱意味極重,徑直將那餅子扔給書院門口的野狗。

  可惜他那時並不知這杏的用處,也不知甘尋真的只是在笨拙又小心的向他道歉,擔心他不接受,甚至還將小廝買來的花樣糕點摒棄,只選了幾個粗糙的餅子。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那日杏樹下的笑容卻足以讓他銘記一生,至死不忘。

  他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了,無數個夜裡,這張笑顏甚至不肯入夢,卻不想,沒想到竟會在青天白日之下闖入他的眼中。

  「你,你告訴我,你到底是誰?」他說這話的時候有些結巴,已無法遏制內心的激動與澎湃。

  那個答案,似乎很快就要宣之於口。

  如果不是甘尋,那一定就是……

  「在下,明珠。」

  「明玉珠!你果然是明澤的姐姐!禹城郡主明玉珠!」

  明澤氣結「您身為兵部尚書,難道不知我阿姐已經戰死沙場?叫明玉珠的人在整個沛國不止千百,難道都是我阿姐不成?再者說來,她叫明珠!不叫明玉珠!」

  明玉珠好整以暇的看向辛醇「當然,你若將我當成郡主也未嘗不可,畢竟我也一直想成為郡主那樣的女子!」

  辛醇卻好像魔怔一般,一邊搖頭一邊說道「不可能……你若不是明玉珠你會是誰……你若不是明玉珠,你聽我提起明澤的母親會這樣著急?」

  雖然有些丟人,但明澤還是嘟囔道「這又不是她第一次護我了……」

  看小弟這垂頭喪氣的樣子,明玉珠抬手,在他發上揉了一把。

  辛醇卻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目光緊緊鎖在明玉珠的身上,無數猜想已在他腦海之中輪番滾過。

  他沒見過甘尋的女兒明玉珠,只在傳說中聽到一二。

  但誰能說,女兒長得就一定肖似母親?真是巧合也說不定。

  沒錯,他寧願相信這個言行舉止,甚至連容貌都肖似甘尋的姑娘並非明玉珠。

  也不枉他這二十多年的苦等一場,她竟又重新回到他們初次相識的地方……

  「大人,該回去了,我們還要……」

  他抬手阻止侍衛繼續說下去,整理情緒,反問明玉珠道「你與我說句實話,你是什麼人?從何處來?眼下又在何處當差?」

  「大人想必是做慣了高官,問題總是張口就來,只可惜在下實在嘴拙,不知該從何處回答,若大人一定要問個清楚,那我只能說,我是他的人。」

  言罷她伸手指向辛醇身後,早就在那等候多時的顧飛揚正負手靠在牆邊,嘴裡叼著根狗尾巴草,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見辛醇看到了他,他百無聊賴的伸手打了個招呼「好久不見,辛大人,您吃了嗎?我那還剩了點飯菜本要給我這馬夫的,您要是不嫌棄,一起吃點?」

  知道顧飛揚能把活人氣死,死人氣活,他今日算是領教了。

  竟讓他堂堂三品尚書與小廝同食,其中貶低意味不能更加明顯。

  辛醇還沒生氣,他身邊的侍衛已像狗一樣齜牙咧嘴起來。

  「多謝世子美意,老夫已經用過午膳。」

  明玉珠噗嗤一聲笑了,辛醇反問她道「你笑什麼?」

  「我笑,辛大人竟也是個看人下菜碟的主顧,都說您清正高華,一視同仁,自有一身好修養,是萬千學子楷模,現在看來,傳言也不能盡信,同是世子,您竟有兩副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