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了是來慰問顧飛揚的,結果變成了蹭飯!
膳廳里燒著炭火,漢白書院的眾人圍聚到一塊喝酒吃肉,還是一直沉默不語的明澤突然問起顧飛揚脖子上的傷,眾人這才想起此行目的。
拉著他,非叫他講講前因後果。
「當時那刀就貼在小爺脖子上,」顧飛揚用手抵在脖子上比劃「小爺能坐以待斃嗎?」
「那必然不能!」
「坐以待斃還是咱們世子殿下嗎!」
「京城小霸王的名頭往哪擱?」
明玉珠噗嗤笑出了聲,顧飛揚乾咳一聲道「就在這時,徐將軍跟他的人打起來了,達奚麗當場就慌了,他慌不要緊,可他手抖個不停,小爺心想,你再抖下去明年的今天就是小爺的忌日了啊!」
周波波趕忙問道「然後呢?」
「然後……他被徐達吸引了注意力,小爺就脫身反殺了他!」
「好!」李喬帶頭拍巴掌「不愧是羨安!」
陳鵬涼涼道「你還好意思拍手呢,你知不知道,達奚烈帶去伏擊羨安的人馬都是禁軍的人。」
「我怎麼不知道,我哥還被革職了呢!」李喬扔了顆花生米到嘴裡,一邊無所謂道「不過沒關係,聽我爹說五殿下在幫忙走動,應該用不了多久就能官復原職。」
明玉珠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顧飛揚,少年世子果然眉頭緊蹙。
陳鵬冷哼道「你怎麼不問問你哥為什麼要和達奚烈沆瀣一氣?為什麼借人給達奚烈對付羨安?」
李喬道「我問了啊!我哥說跟他沒關係,是底下人擅自為之,而且人也交到大理寺了,若非如此,我哥還能在家呆著嗎?」
陳鵬不滿「他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你哥可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砰』的一聲,李喬直接拍桌子了「萬里兄,你今天什麼意思?來給我添堵是吧?你才進南門營幾天就比我還了解我哥了?」
陳鵬也騰的站起身來「我雖然不了解你哥,但我知道你哥收了多少千山雪,而且南門營的規矩,若非……」
「陳鵬!」顧飛揚低聲呵斥他道「高高興興來找小爺玩兒,怎麼還吵起來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小爺招待不周呢。→」
陳鵬沉下臉來,端起桌上的酒杯就仰頭灌下「老子失態了!自罰一杯!」
顧飛揚又去看李喬「你呢?」
「好好好,我也自罰,我也自罰!」李喬給自己倒滿了酒,端起酒杯道「說一千,道一萬,我哥是南門營的統領就有責任,有錯處!我不僅要自罰,還要代我哥給羨安賠個不是!」
陳鵬冷冷道「叫你哥自己來。」
「你!」李喬咬牙切齒「我大人有大量,懶的跟你計較!」
言罷,喝了那酒。
雖然氣氛又慢慢活躍起來,但看得出來陳鵬今晚真的是心事重重,臨走之前還特意落在後面,緊跟著明玉珠道「我知道,是你救了羨安。」
明玉珠對他拱手作拳「我還沒謝你當初去給辛大人報信。」
「我也沒想到辛大人居然還有私心……」陳鵬說著又重重嘆了口氣「我原本以為他是個好人……」
「這世上哪有那麼多非黑即白的定論?好人和壞人之間的界限本就不那麼清楚。」
陳鵬有些迷茫,他透過靖平王府懸著的琉璃宮燈看向明玉珠,她的目光卻始終落在顧飛揚的身上。
「你,真的要跟羨安回靖平嗎?」
「嗯。」她點頭應道「我答應他的。」
辛醇又道「那你要在京城做的事情……」
「儘快辦好就是。」
前頭簇擁著顧飛揚的人已經到了大門口,周波波回頭招呼陳鵬趕緊過來,陳鵬應了一聲,又深呼吸一口氣問明玉珠「你是不是禹城郡主?」
他雙手捏拳,甚至還有些微微發抖,連帶閃亮的瞳仁都在顫動。
明玉珠卻笑著說道「再不走,他們該等急了。」
一瞬間,陳鵬只覺得心跳加速,快的他險些不能呼吸。
他重重點頭應了一聲,三兩步跑了過去。
顧飛揚在他背上拍了一把,又一臉狐疑的看看明玉珠。
待他們騎馬或者坐著馬車走了,顧飛揚才不解的去問她「你們說什麼了?」
「說……什麼是好人,什麼是壞人……」
「啊?」顧飛揚一頭霧水「這種問題還值得探討嗎?」
明玉珠搖搖頭,看向站在一旁的明澤「殿下怎麼回去?要不要找人送你?」
所有人都走了,就只剩下明澤還杵在當場。
但他從來的時候就心事重重,剛才眾人說笑他也一直默默吃菜不語。
雖然知道他平時就是個寡言少語的性子,但仔細觀察還是不難看出他反常的地方。
「是,是王爺叫我留下的。」
顧飛揚無所謂道「哦,爺爺是怕你晚上回去不安全,那你還是住在廂房吧,美麗肯定已經收拾好了。」
「不是,王爺說,有話對我說……」
顧飛揚和明玉珠彼此對視了一眼,似乎猜到了靖平王想說什麼。
最後還是明玉珠敲敲額頭,無奈笑道「那走吧。」
三人一起返回迎暉堂,昨夜才下了一場小雪,今晚就有些冷了,連帶呼出來的氣息都化作白霧。
顧飛揚給明玉珠裹緊身上的大氅,又一臉擔心的看向明澤「入冬了,你府上的冬衣到了嗎?」
明澤搖搖頭,禹城豈會給他送冬衣過來,無非是顧飛揚總是打著禹城的旗號接濟他,這些他都知道。
果然,顧飛揚又道「應該過兩日就到了,也不急在這幾天。」
「嗯。」
進了迎暉堂,顧驍果然在等他們,他等的甚至有點著急了,只能感慨一句年輕真好,吃著鍋子喝著酒,哪像他啊,偶爾和同僚喝個酒,不到半個時辰就累的慌。
「爺爺,您找明澤幹嘛?」顧飛揚還故意試探「是禹城有消息了?」
顧驍搖搖頭,又喝一口茶,定定看向明澤道「不用我說,你是不是差不多也猜到了?」
明澤心裡咯噔一下,第一反應是看向明玉珠。
顧飛揚這才有些頭疼道「爺爺,您不是吧……」
「你是阿姐……」明澤急急上前兩步,緊緊盯著明玉珠的眸子「你是不是阿姐?」
「對不起……」明玉珠張了張口,也覺得鼻頭酸的厲害「明澤,你在京城十三年,我卻從未來看過你……」
「阿,阿姐,阿姐!」這個年僅十九歲的少年能隱忍一切,卻最終忍下此刻激盪的心情。
他一把將人抱緊,不敢嚎啕大哭,只能顫抖嗚咽。
顧驍一旁重重嘆了口氣,連帶手邊的茶也沒了喝的興致。
明澤的哭聲像是某種受傷的小獸,怯懦,害怕,又有著劫後餘生的慶幸。
他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怕引來更大的敵人。
他就只能這麼抱著她,將十三年來的委屈,和得知姐姐戰死沙場的悲痛盡數傾瀉而出。
他一遍遍念著「阿姐,阿姐,阿姐——」
明玉珠在他背上輕輕拍了拍,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小弟的身體這般單薄,這十三年來,他在京城也受苦了。
良久之後,這對姐弟才在顧飛揚的拉扯之下分開,饒是如此,明澤依舊抱著明玉珠的胳膊不肯鬆手,一邊哽咽落淚,一邊咬緊下唇。
顧驍道「你既然早就猜到了她的身份,怎麼一直不來與她相認?難道你還怕她不認你嗎?」
明澤擦一把臉上的淚痕,哽咽說道「我不敢,我怕若不是阿姐,我,我只會再痛一次。」
顧飛揚將他的手從明玉珠的胳膊上拉開「你不問是對的,少知道點秘密對自己沒有壞處!」
明澤又鍥而不捨的抱住姐姐的胳膊「其實,我早就有種感覺,感覺你就是我的阿姐。」
「哦?」明玉珠也用手指擦去眼角的淚,她笑道「你是什麼時候有這種感覺的?」
「就,就……」他回憶了一下「在漢白書院,陳鵬欺負我的時候,你出手幫我解圍,我依稀記得小時候,王府門口有人笑話我,阿姐也是這麼救我的……」
顧飛揚再次將他二人分開「哼!巧了,你阿姐也這麼救過我!」
「啊?」明澤納悶「什麼時候?」
「你不知道的時候!我說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抱著她!是不是男人!」
看看自己抱緊明玉珠的手,明澤含淚搖頭「這是我阿姐,不是你的!」
「這是我媳婦!」
「……」
顧驍趕緊做起了和事佬「揚揚!你冷靜一下,人家姐弟才剛剛相認!這點度量也沒有?」
「我們倆還剛剛才成親呢!」
三人大駭「什麼?!」
他摸摸鼻頭,一臉坦然「就在剛才啊,明澤你不喝過喜酒了嗎!」
明玉珠嘴角微抽「你能不能不要鬧了?」
「哦……」
世子殿下耷拉了耳朵往一旁坐著去了,不過不滿是真不滿,委屈也是真委屈。
明澤又道「後來,你一直照顧我,幫我,我更加覺得你像我阿姐,但我不敢這麼想,也不敢這麼猜,只能在心裡,把你當成阿姐。」
明玉珠心疼的在弟弟頭上摸了摸「我就是你阿姐,我沒死,我還活著。」
話音落,明澤再次落淚,將頭埋在她的肩膀哽咽出聲。
明玉珠嘆道「明澤,我問你,你想不想離開京城?想不想回禹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