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你是人間四月天

  顧飛揚言罷又去看明澤「他們打你,你都不會還手嗎!」

  明澤又擦一把臉上的狼狽,抿緊唇瓣不肯說話。

  還是柳輕言解釋道「這怎麼能怪他,他們人多勢眾,他也只是個文弱書生……」

  顧飛揚心頭煩的厲害,又指著明玉珠道「你這穿的什麼衣服!」

  「啊?」

  她趕緊整理了一下因為打架而扭曲分散的裙裳「剛才穿的時候挺好看的。」

  世子爺把她的手按下「真是越弄越糟!」

  「我來吧。」柳輕言將她拉到一個胭脂水粉攤後面,為她整理衣裳雲鬢。

  這邊書院眾人將顧飛揚圍了個結實「羨安,這忙,我們幫不了……」

  「就是,我們還想多活幾年呢。」

  陳鵬更是誇張「實不相瞞,她這還沒使出全力呢!」

  顧飛揚蹙眉「有這麼厲害?」

  「當然有!我們本來就是想幫你試探試探她的,如果到頭來還被她打個半死不活,哪兒說理去?」

  「就是!」

  顧飛揚瞪他們「你們還有沒有一點兄弟義氣!」

  眾人齊齊搖頭「沒有!」

  「……」

  那邊明玉珠整理好衣裳過來,一眾紈絝立刻不吝言辭,各色讚美之語恨不得都砸她身上。

  她有些奇怪道「你們不是在秦楚樓嗎?怎麼會在這?」

  「這不是出來找你和柳大姑娘嗎!」

  「對啊!沒有護花使者,姑娘家出來多不安全!」

  「明珠!你還有沒有想買的東西?我們給你買!」

  「想吃的也行!」

  明玉珠雙眸一亮「好啊!」

  眾人烏泱泱擠著她就走,甚至還把顧飛揚推搡到一邊,就是不讓他靠近明珠。

  少年郎自是不滿,斥責他們不講義氣,就聽他們幸災樂禍起來,催著他趕緊回靖平,明珠留在京中自有他們照拂!

  一群人說說笑笑著走遠,柳輕言後頭一臉擔心的對明澤道「我們先去醫館看看吧,這萬一哪裡傷著了……」

  明澤摸著肚子搖頭「我沒事。」

  「那也不能太過逞強,還是看看更放心一點。」

  「我真沒事!」

  他突然將柳輕言推開,後者腳下不穩險些跌倒,嚇的明澤趕緊扶了她一把。

  「唉……」柳輕言眉梢微擰「是我不好,明明看得出你心裡有事,卻還一遍遍在這裡煩你。」

  「我……」他也只是個小小少年,不管平時裝的多麼淡定沉穩,也只是個十八歲的少年。

  柳輕言看左右沒有旁人,便拉著他的手道「你來。」

  二人穿過滿街的魚龍燈火,繞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奔進一條窄小的胡同。

  胡同口是那亮如白晝的夜,胡同內,卻是漆黑一片。

  氣喘吁吁的停下,柳輕言要鬆手,卻發現他捏著自己的手指在微微顫抖。

  她便將那手指回握收緊,明亮的眸子看向他道「若你信得過我,有什麼話倒可以對我說,總好過你自己憋在心裡難受。」

  明澤飛快搖頭,黑暗中,似乎還能聽到他啜泣的聲音。

  柳輕言心下也不是滋味「你是不想說?還是不相信我?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了,我可從未隱瞞過你什麼。」

  「不不不,我不是不信你,我是怕,我是怕連累你……」

  如此說來,柳輕言雖也好奇,但總歸不像剛才那麼生氣了。⁶⁹ˢʰᵘˣ.ᶜᵒᵐ

  「我不怕被你連累,你想說就說,不想說也沒關係,總之,我不想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

  明澤指尖一動,這才意識到兩人握在一起的手指,欲要將手抽回,卻又被她握緊。

  他略有些驚訝,柳輕言反而不卑不亢的看著他道「你躲什麼?怕落人口舌?這裡又沒有別人,你若還想躲著,那便是我自作多情了!」

  「不!不是的!」明澤激動的有些語無倫次「不是的,我,我只是不知道,我不確定……」

  「我要你確定!」她目光灼灼的看向面前之人,連呼吸也不由急促起來。

  在她十幾年的人生中,身為大家閨秀的她,處處規行矩步,做夢也想不到有一天她會將一個男子逼在牆腳,逼著他來接受自己。

  明澤心如擂鼓,緊接著也將她的手握緊道「我,我確定!」

  柳輕言這才釋然一般笑了「好,有你這話,我便放心了。」

  明澤的表情在黑暗中有些恍然不安,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反倒是柳輕言急不可耐道「你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我……我只是一個質子……」

  「我難道不知你是質子?」她聽了這話簡直是又急又氣「不僅我,全京都知道你是質子!而且還是個無權無勢的質子!就算皇上不會削藩,禹城的王位也輪不到你!」

  「是啊……」他喃喃道「父王不喜歡我,從不管我的死活,家中有庶出的弟弟,早已被視為王位繼承者。我無兵,無權,只能被困死在此地……」

  「那又如何!」柳輕言急道「難道你得有權有勢有王位!我才能喜歡嗎!那為何我不乾脆嫁給顧飛揚一了百了!兩家長輩皆看好的一門婚事,我若嫁給顧飛揚,定是能錦瑟和鳴!舉案齊眉!」

  明澤急了「不可!你們都已經解除婚約了,還提這個做什麼!」

  柳大姑娘這才稍微有了點好臉色,纖纖五指落在他的心口處「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嗎?」

  「啊?」明澤重重點了點頭。

  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漢白書院,他還記得當時的柳輕言穿著輕羅小裙,扎著兩個雙環髻,簪著新開的春海棠,整個人就像一朵海棠花。

  這樣一個精雕細琢的小姑娘吸引了半大小子們的注意,他們圍著她笑鬧,起鬨,逗著她挨個兒叫哥哥。

  那時候的柳大姑娘就已十分知禮十分得體,依次向眾人行禮。

  待一一見過了,又看到人群之外的他坐在石頭上托著腮看自己。

  一個小子擋住她的視線,說你別看他,他是個傻子!

  傻子?她知道,真正的傻子是不會有來書院讀書的機會的。

  一群小子們圍著她嬉鬧,不知誰失手將她推到小池塘里,濕了半身衣裳,站在四月的春寒料峭中瑟瑟發抖。

  柳夫子大怒,讓孫女進了夫子休息的房裡換衣裳,自己則在門口訓斥這幫小子,讓罪魁禍首站出來,給孫女煮湯藥以作懲戒。

  眾人你推我,我推你,最後齊齊指認了不曾靠前的明澤。

  於是,他便成了那個蹲在房門前扇著扇子煮薑湯的傻子。

  柳輕言換了衣裳出來,蹲在他身邊,眨著大眼睛看他「明明不是你乾的,你幹嘛不反駁啊?」

  他卻有些不敢看她,不覺紅了面頰「我怕沒人給你煮湯……」

  小姑娘噗嗤一聲笑出了聲,那彎彎的眉眼叫他一個半大孩子看了心跳加速,也從那時候起,他心裡開出了花,一朵名叫柳輕言的花。

  柳夫子自然知曉推孫女下水的不是明澤,他只要否認,只要叫孫女出來對質,便一目了然,但這孩子既然有此擔當,也足以叫人敬佩。

  便告訴孫女道「爺爺跟你說的那位禹城郡主你還記得嗎?」

  小姑娘趕緊點頭「威風八面的禹城郡主?她雖只大我四歲,卻可護百姓無虞!實乃偉丈夫也!」

  「哈哈哈!」柳安逸被孫女逗笑「這位小哥哥叫明澤,乃是禹城世子,是郡主的弟弟。」

  於是,他便看到那雙圓潤漆黑的眼睛亮了起來,像點燃的某種螢火,灼灼熱烈。

  當時的柳安逸還是太子太保,一個月來漢白書院講習一次,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他每個月都盼著那個穿著花色裙裳的小姑娘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之中。

  只是人,終歸要長大,他們增長的不僅是身高,還有越來越多世俗賦予的束縛和壓力。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兩小無猜的孩子變成各自拘束的少男少女,因而也漸行漸遠。

  「我那時候就在想,將來也不知誰會有這樣的福氣,能把你娶回家中。」

  黑暗的小巷裡,明澤握著她的手貼在心口之上。

  柳輕言也跟著笑道「我沒你想的那麼早,我其實一直想成為郡主那樣的人,但我人在京中,又無法遠行,只能就此作罷。直到爺爺跟我說起婚嫁之事,我才開始認真思量。那時候……我雖應了爺爺,同意嫁給顧飛揚,但每每見到你,卻又無法釋懷,總覺得哪裡岔了什麼。」

  「是我太蠢!也是我太懦弱,若我當時……」

  柳輕言卻忍俊不禁「你不蠢,也不懦弱,真正愚蠢懦弱的人,拿著你這樣一個身份豈會活到今天?」

  明澤聽到這話又不覺有些赧然「待年底,你父母回京,我便親自登門提親!」

  柳輕言重重點了點頭「我想成為郡主那樣的女子,卻又一直被束於閨中,如今,我也算是做了一件隨心所欲之事!」

  「嗯!」

  明澤將人抱於懷中,一顆心砰砰直跳,好像隨時能跳出胸腔。

  她做了一件隨心所欲之事,他又何嘗不是!

  「你今晚……」柳輕言又抬頭看他道「是不是有話要對明珠說?」

  「啊?」明澤慌了「你,你誤會了,我找她,是別的事情,並,並非是兒女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