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封進下意識的將手中茶杯捏緊,杯壁輕薄,幾乎要被他捏碎。

  他的心思被季晚發現了?

  又或者季晚什麼也不知道,只是奇怪於他的行為,在試探他?

  封進放鬆力度:「……季醫生怎麼會突然問出這種問題?」

  「好奇,封總太熱情了。」季晚淡淡道。

  封進緩解氣氛的笑一聲,快速進行思考。

  不久之前,那位老人家說季晚不接受alpha的追求,一旦發現就會馬上拉遠距離斷絕關係的畫面還歷歷在目。

  如果他直接承認,是否會和那些人命運相同,獲得一樣的下場?

  他和那些人的區別,在於就算季晚想要拒絕他遠離他,他也擁有絕對的權勢,能將季晚強行困住,將季晚留在身邊。

  可這樣,勢必會導致一些不愉快的事情發生,季晚因此而產生的心結也不知何時能消除,如果可以,他還是想要儘量避免。

  這是一個不能有任何差錯的選擇。

  封進喝了一口剛倒的熱茶,快速編造出一個藉口:「我的確對待季醫生比較熱情,因為季醫生和我興趣相投,又性情高雅,我覺得可以跟季醫生成為朋友。」

  「朋友?」季晚挑起一根眉。

  「對,」封進鎮定自若,「朋友。」

  季晚看著封進,看他掩藏在鎮定之下的那份忐忑,低頭也喝一口茶:「感覺要做單純的金錢關係是由封總決定,要做朋友也是由封總決定,我似乎沒有什麼決定權。」

  「季醫生怎麼會這麼想。」封進消磨自己任何可能會出現的盛氣凌人,用最平緩的語氣說道,「當然是你決定,我們會不會成為朋友,全看季醫生給不給我這個面子。」

  「哦。」季晚有些忍不住,嘴角往上揚起幾分,而後又放下,嚴肅道,「那我考慮考慮。」

  ——————

  考慮當然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考慮好的,封進離開之後,季晚進入甜蜜的夢鄉。

  班要照上,給封進的治療也繼續進行。

  這一天,季晚來到封進辦公室,他像往常一般拿出檢測儀器,可封進卻遲遲沒有站過來。

  封進在辦公椅那邊磨磨蹭蹭,在季晚疑惑的目光下,從自己氣派奢華肅穆莊重的辦公桌下拿出一個盒子:「季醫生,送給你的小禮物。」

  季晚接過,看著這個包裝精美的盒子,皺皺眉,又把東西放在了封進桌面:「封總,太貴重的東西我收不起。」

  封進的臉色有點不自在,他看看季晚,又把目光移走,盯著天花板看:「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是我自己做的。」

  季晚吃了一驚,重新拿起盒子:「我能拆開看看嗎?」

  封進沒說話,眼睛依然看著天花板,態度像是默認。

  季晚於是打開盒子,看到了裡面裝著的東西。

  正如封進所說,裡面並沒有放著什麼昂貴的物件,而是裝著一小盒餅乾。

  餅乾每一個都單獨用透明的包裝紙包著,上面都畫著圖案。

  季晚拿起一塊餅乾,湊近看了看上邊抽象派的圖案,疑惑道:「這是什麼,放風箏的小人?」

  封進:「……是兩個握手的人,象徵著我們的友情。」

  季晚:「……」

  季晚尋找了半天的形容詞:「您的友情,似乎過於抽象。」

  封總面無表情的沉默,季晚又笑道:「不過還是謝謝,我收下了。」

  封進眼睛一亮,追問收下他禮物的季晚:「季醫生上次說要考慮的事情,考慮好了嗎?」

  季晚笑著搖搖頭:「封總的友情太抽象,我看不懂,還是再考慮考慮。」

  封進哼一聲,拉過季晚,咬了下去。

  *

  沒過多久,季晚再次收到了封進送的禮物。

  這一次封進畫技肉眼可見的提升,兩個卡通小人手握著手,還被加上了白色的奶油聖光。

  季晚實在沒忍住,笑了出聲。漸漸的又停止住,垂下眼。

  餅乾本身不貴重,貴重的是封進花在這上面的心意。

  對於封進而言,能用錢買到的東西最不值一提,寶貴的是時間。而願意花費時間研究製作,封進的心意可見一斑。

  雖然朋友大概率只是封進的一個幌子,但至少他不排斥。

  「這畫的是兩個好朋友?」季晚輕聲問。

  「嗯,」封進挑了挑眉,「特意給季醫生畫的好看些,怎麼樣?」

  「不錯。」季晚笑著說道。

  封進從季晚的語氣當中察覺到什麼,試探著向季晚伸出手。

  封進的手修長而有力,和他的人一樣,他的手也比季晚的手略大上一圈。

  在封進的注視當中,季晚緩緩握住封進的手。

  「那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封總。」季晚說道。

  「還叫我封總?」封進語氣似是很不滿。

  「封……進。」

  這兩個字從季晚口中說出,明明無比正常,不含半分曖昧,可聽在封進耳內,卻帶著無窮熱意。

  相貼的肌膚,相握時所能感受到的力度,還有季晚帶著笑意的眼,一切的一切並沒能讓封進滿足,反而更加的轉化為他心底最深處的渴望。

  他想要做的不僅僅是朋友……他想要得到更多。

  *

  身為朋友,一起出去吃飯那簡直是理所應當。

  這天季晚答應了封進的晚飯邀約,封進正喜滋滋地挑選著晚餐地點,就接到了來自孔立言的電話。

  孔立言在電話里大聲嚷嚷道:「出來吃飯了封哥,就缺你一個!你治療了這麼久,心情應該很不錯吧!」

  孔立言敢這麼直接給封進打電話,除了因為有二十多年的交情打底,也是因為深知封進沒有夜生活。只要封進心情還可以,就有可能將封進約出來。

  「今晚我有約。」封進毫不留情的拒絕。

  「啊?」孔立言大吃一驚,「還有客戶能讓你賠?」

  說起季晚,封進唇角不自覺的帶出幾分笑意:「其他的不行,這個可以。」

  去陪他的大客戶,他的季醫生。

  ——————

  季晚如約而至,看到了早早在飯店裡等候著他的封進。

  封進看見他,眼睛一亮,待季晚走到跟前,交口稱讚道:「季醫生今天打扮得真好看。」

  季晚:「……嗯?」

  季晚低頭看看自己穿著的日常衣服,他明明沒有打扮,只是穿了一件封進之前沒有見過的衣服罷了?

  反倒是封進,衣服看似隨意,實則低調奢華中透著一股不羈,搭配上封進今天亂得恰到好處的髮型,顯然就不是隨便搭配的。

  季晚明白過來,也夸道:「謝謝,你今天也很帥。」

  「嗯。」封進板著一張臉,不讓自己露出太過明顯的表情,拿起菜單推到季晚面前,「給你推薦一下他們的招牌菜,挺不錯。」

  季晚看了看,在這道菜上面打一個勾:「還有沒有其他想吃的?上次你請了我,這次我請你,」

  「你請我?」封進頓時皺起眉。

  季晚現在被他咬都不收他的錢,已經很貧窮,他怎麼還能讓季晚出錢?

  季晚的那點工資,甚至沒辦法讓他自己過上每天穿不一樣的衣服,想吃什麼就吃什麼的日子,實在太悽苦。

  封進能隱隱察覺到自己的這種心態不對,他對自己的吃穿並不是很講究,私底下穿幾十幾百塊的T恤也無所謂,可一旦想到季晚不能天天用到最好的東西,就有些生氣。

  這種心態下,封進根本不可能讓季晚出錢。

  封進眉頭皺著更深:「別跟我爭這種事情,錢對我來說沒有意義。」

  季晚:「……」

  這話季晚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怎麼接,他作為一個小小的醫生受到了巨大的衝擊,只好假裝沒聽見。

  季晚又選了幾個自己喜歡的和這段時間以來觀察的封進喜歡吃的菜,交給旁邊的服務員,等待上菜。

  封進坐在季晚對面,兩個人都身高腿長。季晚坐累了換一個姿勢,挪動之間,小腿碰上了另一個帶著溫度的物體。

  幾乎是在觸碰到的瞬間,季晚就反應過來——那是不是什麼其他東西,那是封進的小腿。

  在這一刻,桌面之下,無人能看見的地方,他們的肢體緊密相貼,如同最親密無間的愛人。

  封進沒動,季晚倒是下意識的立刻避開。等到反應過來,季晚用腳重新大概估算了一下自己在桌面下的領土,然後發出嚴肅抗議:「封總,您的腿是不是太長了點,嚴重侵占了我的領地。」

  「你也可以伸到我這裡,我不介意。」封進似笑非笑的作出邀請。

  季晚才不上他的當,他們點的菜已經陸陸續續被端上來,季晚拿起筷子看著這些似乎每一道都很好吃的佳肴,一時不知道該先吃哪樣。

  「這裡的招牌菜雖然不錯,但吃起來還挺麻煩。你別管了,先吃其他的,這個等會兒我弄好給你夾碗裡。」封進說著拿起公筷,看季晚一眼,勾勾嘴角,「就當做是……我侵占了季醫生空間的賠罪。」

  ——————

  距離封進和季晚所坐著的位置不遠處,一群人目不轉睛地盯著這邊。

  孔立言一群人看著封進一臉好說話,動作耐心仔細的給別人挑刺去骨的模樣,整個餐桌上鴉雀無聲,孔立言筷子上夾著的肉都被嚇掉了。

  眾目睽睽之下,他們竟然出現了幻覺,這可不得了啊!

  其中一人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恍惚道:「居然是真的,不是我在做夢?」

  如果是真的,好像就更可怕了。封進沒有發現他們還好,一旦發現他們,豈不是……

  驚!一行人出門吃飯,無意中碰見這件事情後,紛紛遇到打擊報復!

  多年兄弟反目成仇,原因竟是因為他!

  在這種情況下,不出聲音引起封進注意似乎是最明智的選擇。可人又豈能抵擋八卦之心,經過一番無聲的激戰,膽子最大的孔立言被推出,負責想辦法把封進和那另外一個人給拉過來。

  孔立言視死如歸的站起身,昂首挺胸走向封進。

  「封哥,這不是我們幾年都見不到一次的封哥嗎!」孔立言採取攻心模式,在封進和季晚看過來之後,硬是擦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淚,擺出一副喜極而泣的表情,「老天讓我們在這裡相遇,一定是想讓我們在一起喝一杯酒,聊一聊吧!」

  封進面無表情的看著孔立言表演,在孔立言終於表演完畢,滿臉期待的問他要不要跟季晚一起去他們那桌坐時,果斷拒絕道:「下次再聚。」

  孔立言:「……」

  好,夠冷酷無情,封進,不愧是你。

  封進都這麼說了,這一場八卦應該是看不了了。孔立言已經不抱著什麼希望,只是試探性的看向季晚。

  封進一臉冷漠:「看他做什麼,他和你們又不熟,和你們一起吃飯哪裡能吃得香?」

  「嗯?我無所謂啊,」季晚說,「多些人一起聚著也挺好玩的。」

  「……」封進立刻改口,「那就跟他們一起。」

  孔立言親眼目睹封進在短時間內的立場轉變,震撼得說不出話,他將季晚和封進帶到自己那一桌,其他人立即鼓掌熱烈歡迎。

  「這位怎麼稱呼?」

  「我知道!」孔立言搶先回答,「這個是季醫生!」

  季晚收到了比之前更熱烈的掌聲,每個人看著他的目光都像是在看天神。

  接下來,大家眼睜睜的看著封進自己吃什麼東西之前,一定要給季晚也夾一份,稱得上是呵護備至,照顧季晚比照顧自己還要周到。

  眾人交換了一個彼此心照不宣的眼神。

  他們哪裡見過封進對一個人這副模樣,如果是在學生時代,他們或許還會單純的以為封進和這個人關係很不錯。可現在大家都是進入社會的人,加上這些年來封進一直不近美色,把他父母急得團團轉的事情大家都看在眼裡,突然再對一個人這麼好,就十分突出。

  他們一群人也是封進的朋友,怎麼不見封進也這麼對他們?

  答案呼之欲出,眾人為終於開竅的封進掬一把熱淚。

  作為好兄弟,在這種時候當然要獻上自己的助攻,幫封進添磚加瓦,塑造光輝形象。

  「季醫生,你以前不認識他,是不知道我們封哥多厲害,從小到大要做的事就沒有失敗的,天神下凡,牛比!」

  「老人家過馬路,封哥哪怕隔著幾百米遠,也會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過去攙扶,天啊,老人都被他感動得涕淚橫流!」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把封進越吹越高,就差用手機電筒在封進背後充當聖光,假裝封進天神下凡。

  封進聽得頭疼:「夠了,說的都是些什麼東西,別說了。」

  季晚倒是沒有叫停,他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聽到有趣的地方便笑意加深,一雙漆黑眼眸中仿佛蘊含著著萬千星辰,笑起來時忽閃忽閃,讓人忍不住的想要一直逗他笑,讓他開心。

  孔立言他們一群人本來就因為聚餐而喝了一點酒,處於微醺狀態,如今看到美人一笑,就如同又喝了幾瓶烈酒一般上頭,那是根本停不下來。

  而他們所講的東西,也漸漸偏離原軌道,從封進有多好多棒多強,到各種封進的趣事。

  孔立言回憶起來什麼,感慨道:「說起來,封哥好像也不是一直都獨占鰲頭,我記得當初高考,封哥和另外一個人同分,沒有成為單獨一個的省狀元,讓他氣悶了好幾天。」

  「嗯?」季晚聽到這裡時一愣。

  他當初高考時,也是和一個人同分。

  難道這麼巧?

  季晚偏頭去看封進,封進板著一張臉,他敏銳地捕捉到季晚的視線,也轉過頭來面對季晚。

  「別聽他們瞎說,我怎麼可能因為這種事情生氣。」封進冷著一張臉,堅持維護自己在季晚面前的形象,「這種小事,我從來不放在心上。」

  「哪裡不放在心上?當初出成績之後,連續幾天拒絕跟我們一起出去玩的是誰啊。」上頭的孔立言毫不留情的拆穿封進,「哎呀,這也沒什麼的嘛,當初你次次考試都得第一,就沒有跟誰同分過,生氣大家都可以理解。」

  季晚微笑起來,他湊近了封進,輕聲問:「真的嗎?」

  封進繼續冷著臉:「假的,那幾天我純粹是身體不舒服。」

  「原來是這樣。」季晚裝作恍然大悟的模樣,又說,「如果你們有機會見面,你會以平常心對待他嗎?」

  封進皺起眉,這件事對於他而言早就被時間沖淡,但現在不知季晚為什麼要屢次三番提起這個人。

  難道季晚對那個可以作為他對手的人產生了興趣,想找機會認識認識那個人?

  如果那個人是alpha或者omega,那麼季晚身上就會染上其他人的信息素。如果那個人是beta,季晚作為beta,喜歡的正是同性別的beta。不管那個人是哪種性別,都如同一根刺,讓封進看不順眼。

  季晚都還沒對他產生興趣,憑什麼對那個人感興趣?

  「我很忙,你以為什麼人都有機會見到我?」封進語氣冷淡,手上還不忘給季晚夾菜,「這種假設沒有任何意義。」

  封進雖然沒有明說,但態度里的不喜明明白白。

  「……你真的對他一點好感也沒有啊。」季晚不由得感慨。

  「那不是肯定的嗎,封哥能喜歡那個人,我倒立拉屎。」孔立言哈哈笑道。

  眾人笑起來,季晚低頭喝湯,當做什麼也沒聽到。

  唯獨桌上同為beta的的張陽里沒有跟著笑,他摸著下巴沉思:「因為那個人也是beta,所以當時我有關注過那個人……叫什麼來著,總感覺有點熟悉。」

  「季……季……」張陽里喃喃自語,又掏出手機搜索,找到那一年的高考狀元後,恍然大悟的一拍大腿,「啊對,是叫季晚!」

  說完,張陽里沉默片刻,抬起頭問:「季醫生,你叫什麼來著?」

  季晚緩緩的挑起一個微笑:「我叫季晚。」

  封進:「……」

  孔立言:「…………」

  曾經和封進同分的對手,到現在被封進捧在手心裡的季醫生,兩個完全不同的形象,居然重合了!

  空氣凝滯,畫面按下暫停鍵,季晚懷疑時間過去了有幾分鐘,大家才重新活過來。

  「來喝酒喝酒,晚晚我跟你說,封哥可是千杯不醉,不管喝多少都和沒喝一樣清醒!」孔立言啪的開了幾瓶啤酒,「吃東西不喝冰啤酒哪裡有滋味,不地道啊!」

  季晚沒有點破孔立言轉移話題的操作,笑著搖搖頭,指指自己的茶杯,表示自己喝茶就好。

  孔立言還沒有從尷尬里緩過來,強行說話活躍氣氛:「不喝可不行,既然晚晚不喝,那封哥你幫他喝!」

  封進沒有推辭,接過那杯應該屬於季晚的酒,喝下去,又把屬於自己的那杯給喝了。

  在酒杯碰撞聲中,尷尬的氣氛逐漸消散,喝醉的孔立言悄悄湊近了季晚。

  「晚晚你是真的厲害啊,」孔立言說道,「我從來沒想過,封哥會在一個人身上栽兩次,你是第一個,應該也是唯一一個了。」

  「兩次?」季晚說。

  「對啊,一次高考,一次……」

  季晚沒能聽完,有人拉著他的衣領,將他從孔立言的臉旁邊拉走,拉入自己的範圍。

  結實有力的手臂攬著季晚肩膀,灼熱體溫透過衣服傳遞到季晚身上,所有的動作與力度,宣示著手臂主人的占有欲。

  季晚動作一頓,轉頭看向攬著他的那個人。

  封進皺著眉,半垂著的眼眸被眼睫遮掩,嘴角撇出一道不悅的弧度。

  封進嗓音低沉,眯起眼:「別靠他這麼近,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