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內，蔣新言收攏心神，不再想聖師與她先前的對話。

  這種事情，哪怕理由再怎麼充分，一時之間也會難以接受，也會讓人心煩意亂。

  她靜下心來，深吸一口氣後，開始用自己的神識去觸碰前方的《春秋》。

  神識就像是觸手一樣，在摸到《春秋》之際，這本無字書便自己漂浮了起來，然後在蔣新言面前翻開一頁。

  ——第九頁。

  《春秋》翻開哪一頁，其實並不重要。

  這本書一共只有十頁，也不會說頁數越往後，就具備著更多的意義。

  主要看的，還是修行者自身的感悟。

  煉體流之路，本就艱辛。好不容易突破到第六境的蔣新言，將來是否有機會衝擊第七境，就要看今日的觀想了。

  她很清楚，憑藉自己的天資，如果沒有《春秋》相助的話，可能連第六境大圓滿都無法抵達。

  不過，以煉體流的可怕戰力，雖然少了很多花里胡哨的神通，但光靠莽，也能基本做到六境無敵。

  如果她能修煉到第六境後期，挑戰普通的第七境也並非難事。

  曾幾何時，蔣新言對於自己的修為，一直都是比較滿意的。

  與那些第八境的頂尖強者肯定沒法比，但放眼整個天玄界，如今的她，也算是真正意義上的高手。

  可是，路朝歌的修行速度實在是太快了。

  當初，萬年桃樹就曾說過，讓她不要自恃大修行者的身份，指不定以後在修為方面，你還配不上他。

  她當初並沒有因此感到不忿，相反，她也是認同路朝歌的天資的。

  但蔣新言怎麼都沒想到，這才幾年功夫，他就快要成為大修行者了。

  「而且……朝歌似乎有很多想做之事。」她看得出來，路朝歌心裡有很多事情。

  她不會多問，她只想著當他有所需要時，自己能幫得上忙。

  《春秋》的第九頁上，依舊沒有任何字跡與圖案。

  但蔣新言看著它，很快就進入到了一種玄妙之境。

  ………

  ………

  後山，聖師所居住的雅院外。

  春秋山宗主衡音出現在了屋外，找了處石凳落座。

  小院的木門被推開，聖師從屋內走出。

  今日的她，穿著一身羅裙。

  這個女人依舊氣質絕倫，會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有事？」她看著衡音，問道。

  依舊穿著一身黑袍的衡音看了一眼聖師，道：「關於路朝歌的，要聽嗎？」

  聖師在他對面落座，先前說過，這個女人的肉很軟，正應了那一句女人是水做的。因此，她在坐下後，臀腿處的肉兒因為擠壓，而向四周有了擴散，導致裙擺處被微微撐起，形成了好看的弧線。

  坐下後，聖師從儲物戒指內取出茶爐與靈茶，明顯是要細談的意思了。

  事關路朝歌，她很有談性。

  衡音嘴角微微一抽，但最後還是道：「趙師弟死了。」

  「哪個趙師弟？」聖師愣了愣。

  宗內姓趙的師弟有好幾個。

  很明顯，她並沒有把趙志奇與路朝歌的那場比試放在心上。

  「趙志奇。」衡音出聲道。

  「嗯？怎麼死的？」聖師微微蹙眉。

  「路朝歌殺的。」衡音道。

  這倒是讓聖師拿著茶壺的玉手在空中停格了半秒。

  然後，她便繼續為衡音倒茶。

  「詳細點。」她說道。

  「具體發生了什麼，只有一位目擊者。根據這位目擊者的飛劍傳書，說是有第五境的妖修截殺路朝歌，路朝歌在手刃妖修後，趙志奇展露殺意，結果卻被路朝歌反殺。」

  「你是說，路朝歌在擊殺了第五境的妖修後，還反殺了第六境的趙師弟？」聖師道：「他怎麼做到的？」

  第四境的修為，擊殺第五境的妖修已然嚇死個人，居然還反殺了第六境七重天的趙志奇？

  這的確愣是誰聽到，都會覺得不可思議。

  按理說，巨大的實力差距，趙志奇恐怕在全力出手時，一招就可將路朝歌斃命！

  衡音看著聖師，道：「我不知道。」

  一問三不知。

  別問我，沒結果。

  但是，他還是皺眉看了聖師一眼，道：「同門師弟被殺，你居然最關心的是，路朝歌是如何做到的。」

  這話中就帶著濃郁的不滿了。

  聖師看了一眼手中的茶杯，道：「以你的性子，還有心情來後山與我說及此事，而不是直接前往青州興師問罪，想來……這個目擊者的身份並不簡單吧？」

  「你已經信了這個目擊者的話，不是嗎？」聖師反問。

  衡音放下茶杯，只說了四個字：

  「劍宗劍尊。」

  聖師聞言，也只回了四個字：

  「原來如此。」

  是的，既然目擊者是劍尊，那麼，不管是衡音還是她，便都信了他說的話。

  但凡與劍尊接觸過的人，都會很容易被他的為人處世，以及他的性格所折服。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天玄界四位至強者中，劍尊的話，是最能讓人信服的。

  其程度甚至超過了所謂的「出家人不打誑語」的佛門羅漢。

  說來也是奇怪，羅漢與劍尊同為四大至強者，但偏偏就是劍尊的話語，最有說服力。

  或許這便是人格魅力吧。

  他說這是事實，那這便是事實。

  偏偏大家還都相信。

  衡音從懷中取出一把小劍，道：「這是劍尊的飛劍傳書。」

  他將小劍遞給聖師，聖師灌注神識，查閱了一下內容後，道：「宗主近期看來有的忙了。」

  傳書內容里，寫了趙志奇竟與妖修組織黃泉會有所勾結！

  先前出現的月眸雪狼王，與他也有一定的干係。

  這是路朝歌給劍尊補充的內容，而趙志奇的儲物戒指內，也有一些暴露他二五仔身份的重要證據。

  堂堂四大宗門春秋山的高層，居然與妖修組織勾結在一起！

  近期內，春秋山怕是要從上至下，好好查上一遍了。

  衡音哼了一聲，收回這把小劍。

  「路朝歌就沒有飛劍傳書？」聖師問道。

  「有，但我懶得拿出來給你看。」衡音斜眼看著聖師道。

  「喔，這樣啊。」聖師臉上擺出一副無所謂的神色，只是拿著茶杯的右手微微用力了一些。

  衡音看著她，繼續道：「你們這四位至強者，雖然大多不問世事，但劍尊絕對是四人中將這一點做到最極致的。他這一生，似乎只醉情於劍，痴迷於書。」

  「這樣的人，還特地為了路朝歌修書一封，第一時間飛劍傳書給我，想來怕是對這位路掌門青眼有加吧。」衡音道。

  聖師點了點頭，但卻用理所當然的口吻道：「同為劍修，他自然會欣賞他，這沒什麼奇怪的。」

  說著，她還補充道：「而且，這個世上，或許唯有他，最期待路朝歌的成長吧。」

  「為何？」衡音問道。

  「因為沒有對手啊。」聖師理所當然地道。

  「你們三位不是？」衡音不解。

  聖師又低頭看了一眼茶杯，茶杯內的靈茶泛起了陣陣漣漪。

  「以前是。」她說。

  「但現在不是了。」

  衡音聞言，霸道如他，也不忍不住暗自心驚。

  「你是說……」他欲言又止。

  聖師點了點頭，沉聲道：

  「半步九境。」

  在這個一萬多年不見第九境的天玄界，半步九境，便是當之無愧的……

  ——天下第一！

  ……

  ……

  密林內，巨石前。

  法壇被毀後，這塊巨石就產生了陣陣龜裂。

  此刻，一陣較大的夜風颳過，巨石在風中逐漸化為齏粉，隨風而去。

  路朝歌依舊閉著眼睛，盤膝而坐。

  中年儒士則手持《異獸錄》，在優哉游哉地翻閱著。

  他所閱讀的這一頁，正好就在描述著強大的龍獸。

  當今的龍獸，實力大多都在第五境之上，更別提是上古時期的龍獸們了。

  一萬多年前，幾乎每一隻上古龍獸，都有著第七境以上的實力。

  按理說，二人呆在此地，是有幾分危險的。

  畢竟這裡是紫月會的法壇重地，法壇被毀，很可能紫月會那便已然收到了某種感應。

  到時候，應該會有人來此地查看。

  路朝歌現在還只是第五境的修為，如果他的實力再高些，他可能會選擇在這裡守株待兔。

  嘿嘿，讓我看看還有誰送貨上門！

  但現在既然中年儒士在場，那麼，天大地大，幾乎就沒有危險的地方了。

  路朝歌緩緩睜開雙眸，暗金色的眼眸恢復如常，身上的氣息也逐漸內斂。

  中年儒士合上書卷，抬頭沖他溫和一笑，道：「如何？」

  路朝歌吐出一口濁氣，瞎掰道：「已將修為穩固住了。」

  此行他收穫良多，又是大額度的經驗值，又是法壇之珠，如今甚至還有了一條關於【青帝之心】的線索等待查看。

  只可惜，第六境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還有一段距離。

  誠然，如果不管不顧，他面板內的經驗值，足夠他升到第六境了，甚至還會有結餘。

  但那樣的第六境，並不是路朝歌想要的。

  前期走的越穩，後期就會越強！

  他還是很願意好好投資自己的。

  「若有什麼困惑，可以直接問我。」中年儒士看著他，態度依然很是溫和。

  路朝歌點了點頭。

  你這樣說，那我可就來勁了啊！

  「師伯，可否讓我見識一下你的劍域？」路朝歌立馬道。

  你把我的都看了，我把你的看回來，公平的呀！

  而且，如果你在給我展示劍域的時候，是懷揣著一顆指點之心的，那麼，我或許還能白嫖一波【有效指點】！

  中年儒士聞言，道：「可以。」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朝歌，你看可以，但無需感悟太多。」中年儒士提醒道。

  他在教導俞月時，也是這般講的。

  在中年儒士看來，「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這句話是正確的。

  師父與徒弟，不一定要走一條一樣的路。

  師父有師父自己的道，這條路他已經走通了，每走一段路，還會點燃一根蠟燭，你跟在後頭走，自然走的輕鬆明亮。

  ——以我來時路，贈你沿途燈。

  但是，這並不見得是好事。

  你其實也可以走另一條路，雖然漆黑，但你走累的時候，也可以停下來，遙看一眼師父所走的這條亮堂的路。

  遠遠看一眼就好了。

  路朝歌聽著中年儒士的話，認真地點了點頭。

  他始終貫徹的理念就是——大道就在我腳下！

  「便在此地吧。」中年儒士將書卷插入到了腰帶中，將其扣在身上。

  他起身走到路朝歌身邊，道：「你的本命神通有些特殊，不如你不要用眼看，而是以劍看劍？」

  他給出了一個建議。

  路朝歌聞言，開始照做。

  暗金色如潮水漲潮一般，在他的雙眸間出現，剎那間，他對於周遭的感知變得越發清晰。

  他看了中年儒士一眼，然後，他的雙瞳就不由得微微放大。

  因為此時的中年儒士，與先前的中年儒士，已截然不同！

  路朝歌看到了沖天而起的青氣！

  他在突破時，的確也曾多次引發過天地異象，造成了天地共鳴，還產生過貫穿天地的巨劍。

  但是，那是「特效」。

  是這天地在為他造勢！

  這一切，其實歸根結底，並不屬於他，更像是海市蜃樓。

  可中年儒士不同，這就是他自身的力量！

  緊接著，路朝歌就感覺到了周邊環境的變化。

  他突然感覺，自己面前的那棵大樹，樹葉變了。

  它們不再是普通的葉子，而是一把又一把劍。

  他再看向樹下的野花，發現野花也變了。

  它不再是普通的花朵，也變成了一把劍。

  中年儒士似乎有意在放慢著周邊的一切，能讓路朝歌在這個緩慢的過程中，仔細查看。

  以他為中心，天地萬物皆為劍！

  腳下的泥沙，周邊的石塊，密林內的花草樹木……無一不是劍！

  這是以天地為劍。

  中年儒士的聲音依舊溫和，他只是輕聲說了兩個字。

  「起劍。」

  下一刻，路朝歌便感知到一切都變得銳利起來！

  就像是無數把劍鞘內的利劍，在同一時間，劍拔出鞘！

  柔弱的花兒，不再柔弱。

  細長的樹葉，也可殺人。

  小小的塵埃，都有著莫大的威勢。

  它們皆攜帶著劍氣。

  「這便是劍尊的劍域嗎？」路朝歌在心中道。

  一念之間，劍氣滿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