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辜負

  唐雲州失魂落魄的離開長明苑,眼底一片黯然。

  而唐婉卻從善如流的放下杯盞,看著蔥白的指尖留下被燙的水泡,當即將滾燙的茶水灑了一地,呵斥府中下人:「竟給本王妃準備如此滾燙的茶水。」

  「王妃恕罪。」

  下人們戰戰兢兢,卻又不時抬頭看向這位大小姐。

  從前,唐婉不過是偏僻角樓里不受寵的大小姐,無人問津,更無什麼人在旁側伺候,就連最低賤的浣衣丫鬟都能輕賤她,隔著牆壁說些冷嘲熱諷的話,藉此來讓苦悶的日子好過一些。

  而如今,唐婉仍是鎮北王妃,又成了老爺千叮萬囑好好照顧的大小姐。

  眾人不敢懈怠,反而只希望她勿要介懷過去種種。

  唐婉側目,目光從那些下人身上游移過。

  角落裡打水澆花的丫鬟,曾在她的飯食里動了些小手段,放野草,落馬尿。

  旁邊伺候灑掃的侍從,曾經頤指氣使的將自己禁足於角樓之中,非得自己求饒低頭,才肯送些吃食。

  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她指尖輕點在下巴上,邊想著該如何為封北寒脫罪,邊借著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將長明苑的下人們,從上到下都給教訓了個乾淨。

  幾個丫鬟侍從跪在炎炎烈日之下。

  唐婉則心安理得的坐在廊下品茗,腦海里卻飛速想著,她如何能幫到封北寒。

  如今的暗莊已經七零八落,小乞丐甚至與之為敵,派人追殺,用不得。

  而她的邪術需要近身,暗地裡能偽造封北寒文書的人,以她對軍隊的了解,很難找到那個內鬼,基本上用不上。

  至於封北寒自己的勢力……

  如果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調兵遣將,無異於是挑釁。

  這些都用不上,她的目光漸漸落在眼前幾個奴僕的身上。

  唯一還能利用的,大概就是她父親這個大學士了。

  不過唐玄育忠於皇帝,就連扶持皇子都不願意輕易涉及,到底是寒門子弟出身,不願意冒險也是有的。

  可,唐玄育不肯幫封北寒,乃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她就算再怎麼勸說也無法改變唐玄育的心思,又如何讓他願意出面幫封北寒呢?

  「姐姐好大的陣仗,方才回到府上,就如此大張旗鼓的教訓下人。」

  唐柔自門外走來,她作為續弦的女兒,勉強也算是個嫡女,只是京城裡大家閨秀不太認她為嫡女,畢竟沒有誰家的小姐,是如同舞伎一樣舞動京城的。

  她今日一身淺粉長裙,在日光之下流光溢彩,珠釵滿頭,帶著些禮物慢慢踏入長明苑中。

  唐婉微微挑眉,身側的丫鬟當即去為唐柔也搬了一張椅子來。

  唐柔眼底閃過一絲輕蔑,施施然落座,隨意送了些禮物過來,當即笑了:「姐姐怎的發如此大的火,以前在府中,可從未見過姐姐這般待下人呢。」

  「柔妹妹以前甚少到我院子裡,又如何知道我不曾責難下人?」唐婉嗤笑。

  唐柔指尖一僵,按捺著心中的怒火:「就算不常去,我也是知道姐姐待小檀如同親妹妹一般對待,如今,自然也以為姐姐也會善待這些親如弟妹的僕役們呢。」

  唐柔背後的兩個丫鬟都忍笑。

  這不是擺明了說唐婉以前只配和丫鬟小廝們做姐妹麼。

  唐婉面色不改,她如今一個鎮北王府的人沒有帶過來,就連小檀都沒有留在身邊,方才眼瞧著得罪了自家剛正的弟弟,身邊自然也無人幫她說話。

  她細想了一番,懶得同唐柔說嘴,倒是封北寒的事情最是要緊。

  唐婉手裡的情報和線索都不多。

  可爹爹手裡的東西,她又不能輕易用。

  有點難辦。

  一旁的唐柔見她遲遲沒有說話,還當是壓制了一下她的氣焰,輕笑出聲:「不過姐姐如今還是王妃,驕縱些也無妨。只是,別等到鎮北王徹底落馬,反叫這些僕役重新騎在你的頭上,作威作福。」

  她刻意咬重了最後四個字,將面子上的禮物放下,又施施然的離開。

  唐婉連個眼神都沒有分給她。

  唐柔就是個蠢蛋,做事狠厲,心腸惡毒,可人蠢,一時攔不住她的路。

  不過……

  她抬眸,卻看見兩道人影在門外,遠遠的,正有個人朝她看來。

  又是許若瑾。

  她眼神微寒,全身上下都泛起雞皮疙瘩,像是長久以來的恐懼都化作實質,她還是打心底害怕這個男人,也唯有避開目光,吩咐:「將長明苑的大門關上,除了父親之外,再不見其他的人。」

  「是,王妃。」

  僕役們上前,緩慢的將大門重新關上。

  一門之隔外,許若瑾卻將唐婉剛才的神色都盡收眼底,嘴角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就連手臂上的舊傷也沒那麼疼了。

  時至今日,天不怕地不怕的唐婉,仍對自己心有餘悸。

  自己在唐婉的心底,始終是獨一份的。

  他不由得低笑出聲,卻又被旁邊的唐柔唐臨州姐弟聽了去,唐柔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有些懼怕的退開幾步:「許公子,真是不知道你看中了那唐婉哪一點。」

  「姐姐!」

  唐臨州疾言厲色的抓住了唐柔的袖口,示意她不要惹怒了許若瑾。

  唐柔仍是不滿。

  若不是因為許若瑾還向著唐婉,她此時此刻就該直接送毒藥,讓她歸西了!

  唐臨州趕緊從中調停:「若瑾,姐姐她和唐婉姐姐仇怨太多,你別放在心上。我們好歹是多年的兄弟,只要你想要唐婉姐姐,我必定為你辦到。」

  許若瑾這才不疾不徐的回過神來,打量著眼前的姐弟。

  唐柔,上不得台面。

  而這唐臨州,不過是看中了他的謀略,才想要一直和自己做朋友,好藉此得到一些人生道路上的便利而已。

  這些,都無妨。

  他冷淡的眸子瞥向了緊閉的大門,又看著上面長明苑的三個字,只用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喃喃。

  「婉兒,要知道男人,可都靠不住。」

  曾經的我是這樣。

  如今的鎮北王,也會辜負了你。

  他沒有回應唐柔的問題,轉身離開,只是袖口裡,卻露出一截被重新編織過的紅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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