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我方才的舉止有失禮數。」
對方收劍後,躬身行禮,接著自我介紹道:「在下李驍,乃是王爺特地指派給小少爺的武術導師。」
李驍?
這個名字,她之前從未聽聞。
她慌忙轉身,目光細細掃過渾身濕透的弟弟,焦急地詢問:「阿淵,這些日子你過得還好嗎?在這裡是否有人待你苛刻?還有……這雨天你為何在外,甚至還持劍?」
楊淵見到蘇漾,眼眶也不禁濕潤,但被她一連串的問題逗笑,邊哭邊笑,抬手拭去臉上的淚痕,吸了吸鼻子。
「我在這裡一切安好,王妃請放心。王爺不僅安排我在此地養病,待半月病癒後,更是讓三水姑娘請了李先生教我武藝……今日雖然下雨,但先生常說,練武之人豈能畏懼風雨。」
言罷,楊淵還輕輕晃了晃手中的長劍。
長劍鋒利,寒光閃爍,稍有不慎便可能傷人,但楊淵卻輕鬆地挽了個劍花,手臂與長劍仿佛融為一體,看得蘇漾久久無法回神。
蕭意梧,他竟還做了這些……
蕭意梧難道不是想要用楊淵威脅自己嗎?
正當她思緒飄遠之際,一旁的李驍匆忙上前,面色凝重道:「小少爺因天生體質孱弱,加之王爺安排的教習時間緊迫,我無奈之舉,只能冒著風雨,堅持讓小少爺習武,以免他未來……」
"先生,請起。"
蘇漾抬手,輕輕扶住李驍的手臂,助他起身。
她注意到他手背上交錯的疤痕,顯然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他手中的長劍看似輕盈,實則威力驚人,落地即可砸出深坑,絕非普通人所能擁有。她安撫道:"阿淵年幼,若有不懂事之處,還望先生多加教誨。"
李驍心中一陣驚愕。
傳聞中,楊淵乃是王妃最為珍視的弟弟……
然而,蘇漾只是輕柔地拍了拍楊淵的肩膀,低聲囑咐道:「既然這是王爺的意思,你便不可輕易辜負。前路漫長,姐姐不能時刻守護在你身邊,你終有一天要靠自己變得強大。」
只有楊淵和自己都能夠獨當一面之後,他們才能更好。
她滿含疼惜地撥開他臉上濕漉漉的髮絲,目光落在那雙逐漸明亮的眼眸上,看著弟弟逐漸挺拔的身姿,嘴角輕揚,「你在變得更好,姐姐也不會成為你的絆腳石。」
楊淵的眼眶更紅了:「姐姐,你從來都不是我的絆腳石,我……」
「我明白,別哭了,免得讓人笑話。」蘇漾微笑著為他拭去淚水,隨後朝李驍微微頷首,「本妃前些日子身體欠佳,久臥病榻,如今雖未痊癒,但不宜久留。還請李先生多多關照阿淵。」
說完,蘇漾卻毫不猶豫地準備離去。
李驍和安心均感驚訝,畢竟今日蕭意梧剛剛歸來,又恰逢雨天,她特地前來探望弟弟。
難道只是短暫停留,便要匆匆離開?
楊淵凝視著蘇漾的背影,緊握手中長劍,沉聲道:「先生,我們繼續。」
「你難道不想與王妃多交談幾句嗎?」李驍疑惑。
「姐姐已經說完了她想說的話,剩下的,便是我這個弟弟自己的命運了。」楊淵微微俯身,擺出戰鬥的架勢。
見狀,李驍只得收斂心神,不再多言。
蘇漾則帶著安心和眾人返回,心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
蕭意梧究竟有何意圖?
在來之前,蘇漾曾設想蕭意梧可能會用弟弟來要挾自己,或者將他藏匿在京郊的別莊,讓自己無法找到。
又或者……弟弟還在病中,被妥善照顧著。
她未曾料到,蕭意梧竟特地請來一位非凡的先生,悉心教導楊淵。
短短兩個月間,楊淵的進展已頗為顯著,由此可見,蕭意梧為此投入了大量的心血與精力。
然而……他究竟是何居心?
難道他想通過此舉來收買自己,進而探聽丞相府與皇帝之間的秘密?但轉念一想,這似乎不太可能。蘇義松雖貴為丞相,皇帝的心思又怎會輕易向朝臣透露?
那麼,蕭意梧究竟為何要這樣做?
蘇漾心中紛亂如麻,回到王府後,她急切地問道:「王爺是否已經回府?」
「回稟王妃,王爺剛剛歸來,此刻正在書房中,依照皇上的旨意撰寫奏摺,詳盡匯報嶗山縣的所有事務。此事繁雜,恐怕還需召集幕僚,整理三日方能完成。」門外的護衛答道。
聽聞此言,蘇漾提起裙擺,匆忙向內院走去。安心緊隨其後,突然注意到王妃腿上的傷口,急忙提醒道:「王妃,您慢些走,小心腿上的傷口……」
"無礙。" 蘇漾面色冷峻,內心卻急切地想要去一探究竟。
這實在是太過蹊蹺了。
她向來不信世上會有無緣無故的好意。
蕭意梧這麼做,背後必定有他的動機!
現在蘇漾只想弄明白,蕭意梧究竟是想幹什麼。
蘇漾疾步走向書房,沿途無阻,她本以為書房內並無貴客,卻不料眼前站著幾位將士打扮的人,沈殷洲和沈沐都蜷縮在角落,神情緊張。
就連之前未曾見過的曇月,也瑟縮在角落裡,小心翼翼地四處張望。
所有人的目光在瞬間都聚焦在了蘇漾身上。
信王剛剛凱旋歸來,入宮覲見,卻因嶗山縣的諸多事務而引發了朝臣們的口誅筆伐。他們此刻聚集在此,正苦思冥想,試圖尋找合適的言辭來平息外界的議論。
然而,蘇漾卻在此刻匆匆而來。
蘇漾微微一怔,但隨即記起自己在府中是以賢淑溫婉著稱的王妃身份,於是她佯裝驚訝地抬起頭,目光轉向了門外的護衛們。
「本妃一路走來暢通無阻,未曾料想書房內除了王爺還有別人……你們這些護衛,為何不事先通報一聲?」
護衛們聞言,頓時驚慌失措,正準備下跪請罪。
然而,就在這時,蕭意梧卻突然發話:「本王剛剛已下令,府中無論晝夜,無論事務大小,漾兒你皆可以自由出入,不得阻攔。你反倒先責備起本王的護衛來了。」
「……」
漾兒?
她心中疑惑,這稱呼怎麼突然如此親昵?
難道蕭意梧今日有些不同尋常?
蕭意梧這副樣子,可真的有些嚇人。
蘇漾乾笑了兩聲,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在府邸的歲月里,蕭意梧對蘇漾就如同防範著洪水猛獸一般,眼線遍布,試探頻繁。然而此刻,他卻突然聲稱自己可以來去自如,甚至不拘泥於時辰與正事……
難道,他真的吃錯了藥?
蘇漾腦海中浮現起嶗山縣的旅程,蕭意梧那時並未有任何異樣,但這一路……自己並未親自照料,或許他真的不慎誤服了什麼。
吃錯了藥,所以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於是,蘇漾帶著一絲歉意走上前去:「都是妾身疏忽,誤解了王爺的良苦用心……不過,既然打擾了王爺的正事,妾身願意備些果子和茶水,以此作為賠罪,不知王爺意下如何?」
雖然蘇漾嘴上如此說著,行動上卻毫不猶豫地坐在了蕭意梧的身邊,指尖輕輕觸及了他的手腕。
蕭意梧感受到了蘇漾的動作,反手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那手,冰涼得令人心疼。
他輕聲吩咐:「都退下吧,本王要與漾兒單獨說幾句話。」
「屬下遵命!」
眾人紛紛退下,沈殷洲一邊推著視力不佳的沈沐,一邊順勢將曇月也拉了出去,低聲囑咐:「王爺和王妃的私密話語,豈是我們能偷聽的?還不快走!」
曇月則低聲反駁:「我自己會走。」
然而,她的反駁聲終究淹沒在長廊的深處。
蘇漾仍舊靜靜地坐在蕭意梧的身旁,心中再次湧起如何開口的糾結。
倘若是在嶗山縣的日子,她可以隨心所欲地作為沈紹蘭,言語無忌,盡情展現自己的直率。
但如今,信王妃的身份仿佛成為了一副枷鎖,讓她無法再像過去那樣毫無顧忌。
於是,她輕抿雙唇,試圖用那可憐兮兮的模樣,擠出一絲淚光,充盈眼眶,準備向蕭意梧表達感激,並巧妙地探尋他如此行事的原由。
然而,未及她有所行動,蕭意梧便悄然側身,在她的唇上輕輕地印下一個吻。
這一剎那,蘇漾心中所有的紛亂思緒都煙消雲散了。
他……這是什麼意思?
美色誘惑嗎???
她驚愕地睜大了雙眼,竟忘記了躲避,反被蕭意梧輕握住了下巴。
蕭意梧看著蘇漾,伸手,摩挲著蘇漾的臉頰。
這是毫無保留的蘇漾,像是在他面前,一點防備都沒有。
蕭意梧才是真正的獵物。
以前,身份的差距讓兩人相隔甚遠。
但現在,小狐狸就在眼前,她是自己明媒正娶的王妃,再也沒有理由讓她繼續嘴硬、玩心機。他緩緩開口,語氣里滿是嚴肅。「阿淵的事,不值一提。倒是你我夫妻,已有兩月未見,真的好想念。」
他低聲細語,輕輕摟住她纖細的腰,不再去理會那些複雜的心機手段,只在她的耳邊輕聲說:「本王想和你有個孩子,我會付出千般萬般的好,漾兒,你說,好嗎?」
蘇漾瞪大了眼睛。哎呀,這是什麼猛料!孩子?她還是個純潔的小姑娘呢!
蕭意梧的眼神異常溫柔,宛如一汪清泉,與往日截然不同。
這讓蘇漾感到恍惚,仿佛置身於夢中,擔心隨時會醒來。
然而,長時間的靜默後,她只聽到蕭意梧平靜地述說:「漾兒身體虛弱,前陣子病了兩個月,我已命人尋來補品,希望能為你溫補。」
補什麼?
蘇漾反覆眨眼,試圖從夢境中清醒,最終她微微睜大眼睛,凝視著蕭意梧俊朗的側臉。他毫不避諱地將文書展露在她眼前。
這還是她所認識的蕭意梧嗎?
以往,她僅僅是書房外匆匆一瞥,便會被他視為不速之客。
而今,她竟能安坐此處,光明正大地瀏覽他手中的文書和摺子。
「漾兒,你不喜歡我為你準備的溫補之物嗎?」他突然轉過頭來,目光深邃地詢問。
這一聲「漾兒」,再次讓蘇漾心頭顫動。
蕭意梧,這究竟是為何?
她微微張開嘴,卻又不自覺地避開那雙深邃的目光,輕聲說道:「王爺,您還是稱呼妾身為王妃更為妥當,『漾兒』二字,似乎過於……」
話音尚未落盡,男人已經將她輕輕攬入懷中。
她只好閉上嘴,故作乖巧地細語:「王爺,請勿動怒。您願如何稱呼妾身,妾身都無怨言。」
「嗯,漾兒對於任何事情,都應當沒有異議。」他再次強調。
「是,妾身無異議。」她應聲道。
溫補身體,生孩子的事情,漾兒肯定也是沒有意見的。
蕭意梧目光淡淡的看著蘇漾,心裏面已經有了答案。
蘇漾確實心生敬畏,畢竟蕭意梧曾險些令她腰肢受傷。
因此,她深知還是避免與此類人物發生爭執更為明智。
蕭意梧再次提醒道:「府內事務,自有安心處理,然而夏日已至,太后的壽辰和初秋的狩獵活動也快到了。漾兒,你身為信王妃,需得悉心籌備。若有任何疑慮,本王將派遣幕僚協助你。」
「嗯。」蘇漾點頭回應,她確實對這些事務一無所知,需得虛心學習。
蕭意梧又詳細詢問了府中近兩個月來的大小事務。幸運的是,蘇漾早已將這段時間內發生的事情爛熟於心,蕭意梧無法找出任何疏漏。
此外,蕭意梧頻繁以「漾兒」相稱,語氣親昵,幾番交流下來,蘇漾已逐漸習慣這樣的稱呼。
她回答得挺認真,都沒注意到蕭意梧嘴角的那抹微笑。
「還有其他事嗎?」蘇漾已經寫了好多重要事項,心裡有點煩。
原來當王爺的,平時事兒還真不少。
除了公事,還有宮裡的家宴,夏日度假,太后生日,秋天的狩獵祭祖,等等等等,多得像牛毛一樣。更別提她還得幫忙接待京城的大官們,不能老是待在府里不出門。
哎,事兒咋這麼多呢。
蘇漾妹妹皺著眉頭,連寫字都變得潦草起來。
蕭意梧挑了挑眉,笑著說道:「還有一件事呢。」
「還有?」蘇漾驚訝地看著他,眼神里滿是驚訝。
她一個人,一個腦袋,怎麼可能想這麼多事情呢。
「淮安郡主要來京城暫住,她是和裕王的女兒,老來得子,家裡特別寵愛。和裕王當年沒參與皇位爭奪,皇帝對他很尊重,他也算盛國尊敬的長輩。估計郡主來京城後,要在我們府上小住一段時間。」蕭意梧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