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的時候,月光撒在了叢林之中,只有樹葉的沙沙聲,吹得人的心痒痒的。
這一次的毒發,來的有些兇猛,蘇漾覺得自己渾身所有的觸感,都已經沒了。
如今的蘇漾,只感覺到自己渾身的血肉,都被攪得很難受,四肢百骸都是疼痛,痛不欲生。
恍惚之間,蘇漾感覺到了溫暖的氣息,從自己的後背傳了過來,密不透風的,把蘇漾給包裹了起來。
疼痛之中還有溫暖包裹著自己,最是要命的。
這一點,像是飲鴆止渴。
她總是想要靠近那一處溫暖,但是疼痛,卻越來越明顯了。
此刻的蘇漾,只覺得自己的身體都在浮浮沉沉的,渾身的溫暖,在這一刻漸漸的消散,身體的疼痛,仿佛也沒之前那麼嚴重了。
蘇漾覺得自己的周圍應該是有人的。
她下意識伸手,想要抓住一些什麼,最後生生地止住了動作。
她虛空抓了一下人,剛想抬起頭,卻發現,自己的腦袋被黑袍遮的嚴嚴實實的,什麼都看不清楚。
此刻的蘇漾,只覺得渾身都不舒服。
「你究竟是誰……」
蘇漾的聲音很虛弱,眼前的人,根本看不清楚,自己腦袋上的黑袍,將她捂得嚴嚴實實的,蘇漾掙脫不開,只覺得自己身上的黑袍,仿佛是遮住了她所有的光線一樣。
不管蘇漾怎麼拉扯頭上的東西,都沒辦法。
這黑色的袍子,像是將蘇漾的臉都給遮掩住了一般。
這究竟是誰在幫自己?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漾終究是陷入了黑暗之中,一點意識都沒有了。
等到蘇漾再次醒來的時候,天邊的陽光,灑進了破舊的房間裡面,空氣之中的光線,有些奇怪。
蘇漾醒過來的時候,便聞到了一股怪異的味道,這一股味道湧入自己的鼻翼裡面,蘇漾像是鯉魚打挺一樣,直直地坐了起來。
身下是老舊的床榻。
蘇漾動了一下,就發出了嘎吱的一道聲響,與此同時,門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這一刻,蘇漾才意識到了,自己是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面,究竟是誰!
蘇漾直接起身,準備下床,袖口的小刀已經放了出來。
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
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究竟是誰,竟然把自己從野外弄到了這個房間來?
蘇漾的心裡有些打鼓,屏息凝神的往外面走,走的時候,蘇漾也緩緩地,掀開了自己的被子。
就在這個時候,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推開。
「嘎吱……」
一道聲響落下,蘇漾的身子也瞬間僵硬了。
現在不能讓人發現自己的秘密,不管是誰,都不可能!
如果不是蘇漾身上的衣服完好無損,她早就已經對外面的人動手了。現在蘇漾就想看看,把自己帶到這裡的人,究竟是誰。
就在蘇漾思索的時候,門外走進來一個老太太。
眼前的老太太,是十分熟悉的。
是張老太。
張老太的手裡面端著清粥小菜,笑眯眯的,湊到了蘇漾的面前。
「小伙子,好久不見啊,你一個人怎麼來這裡了?也沒告訴我們一聲,還好我兒子在山上的時候看到你了,把你帶了回來,否則……你當時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好不好被狼虎豹子給叼走了!」
張老太的臉上滿是認真,說出口的話沒有什麼責備,反而是滿滿的關心。
張老太的兒子?張漢光?
「張漢光怎麼會去山裡?」
蘇漾看了一眼張老太,緩緩開口問道。
蘇漾的語氣裡面有些試探。
就在張老太準備回答蘇漾的話之後,門外,張漢光走了進來,這一次,張漢光並沒有穿之前的那一身衣裳,看得出來沒什麼山匪的氣息了。
張漢光穿著一身粗布衣衫,手裡面還拿著一個斧頭,隱約間,可以看見些許的木屑。
剛才他應該是在外面砍柴。
是從山上搬下來的柴嗎?
張漢光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水,他也聽到了剛才蘇漾的話,所以此刻並沒有什麼表現,只是淡淡道:「昨天晚上我上山去砍柴,聽到了山林裡面的動靜,我沒想到大半夜的,還有人在山林裡面,所以就走過去看了一眼,看到了你。」
「你怎麼會在山林裡面住?是不是和信王殿下發生了什麼事情?」
「需要我們收留你兩日嗎?」
張漢光說著話,走到了不遠處的桌子邊,坐了下來。
「小伙子,你說說看,是不是嶗山縣裡面,發生了什麼事情啊?」張老太的臉上也滿是好奇。
張老太說話的時候,還用干帕子,給蘇漾擦了擦臉上的汗水。
兩個人關切的話語,不像是在作假。
自己似乎也不應該這麼懷疑別人。
深吸了一口氣,蘇漾收斂了自己眼底的寒光,小刀,重新插入了刀鞘裡面。
隨後,謊言信手拈來。
「我是來找人的,只是沒想到半路的時候老毛病犯了,就有些不舒服,如果不是這老毛病來得急,我也不會在山野裡面將就一夜。」
蘇漾嘆了一口氣,用了一個讓人可以接受的理由。
張老太的臉上划過了一抹瞭然,看起來,像是真的相信了蘇漾的理由。
張老太之後甚至還問了蘇漾要找的人是個什麼樣的,容貌是如何的,聲量如何的。
蘇漾對張老太問的話,都一一的作答了,憑空捏造一個人,並不是很難的事情。
說著這些話的時候,蘇漾的目光不自覺的落在了不遠處的張漢光身上。
蘇漾看到了張漢光的小手臂還在顫抖著,蘇漾不由微微眯了眯眼。
「張老太,您兒子……這是砍柴砍得疲乏了嗎?我看著他的手好像一直在抖。」
蘇漾的話音落下,張老太回頭看了一眼張漢光的方向,果然看見了張漢光的手確實是在發抖。
於是張老太立刻上前問道:「是不是太久沒有干農活了,累著了?」
此話一出,張漢光的臉上划過了一抹驚訝。
他磨磨唧唧的半晌,才開口。
「都是沈兄弟……沈兄弟有些太重了,我抱著他回來,所以累著了。」
此話一出,蘇漾的臉色瞬間大變。
這個人究竟會不會說話??
她什麼時候重了??
蘇漾咬牙切齒的看著不遠處的張漢光,明明自己的身量在女子裡面已經是纖瘦的,在男子裡面更是不足一提。
這張漢光堂堂男兒,背著自己回來而已,哪裡有那麼困難?
不過很快,蘇漾就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收回了目光。
昨天晚上自己毒發的時候,分明是有人給自己渡了內力。
張漢光看著也不像是有高深內力的人,他對自己身上的毒發,應該是沒辦法察覺的,也沒辦法幫自己的。
所以,不是張漢光做的。
蘇漾深吸了一口氣,吃了一些清粥小菜之後,起身準備離開。
但是沒想到臨走的時候,張漢光又跟了過來。
「沈兄弟,我能不能問問你,你是怎麼成為……信王殿下的親信的?」
張漢光的聲音支支吾吾的。
蘇漾的目光微微閃了一下,隨後問道:「怎麼了?你以後也想為王爺效力嗎?」
「我只是不想繼續困在山野裡面了,我一直想要有自己的事業,可是……大家現在都一步步的往上爬,你一出現在王爺的身邊,就能夠扶搖直上,我想問問你……是用了什麼方法。」
張漢光的臉上滿是真誠和著急。
看得出來,張漢光是真的很在意這件事。
蘇漾聽了這句話之後,歪了歪頭,抹了一把羊毛。
「其實我也不知道信王殿下為什麼這麼信任我,其實,我也就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我沒有想那麼多。」
說著,蘇漾的嘴角微微勾了一下,朝張漢光擺了擺手,道:「我先走了,你自己好好照顧自己。」
說完,蘇漾便直接走進了山林深處。
聽了蘇漾的話之後,張漢光依舊愣愣地看著不遠處的蘇漾的背影。
他不由想到了昨天晚上,遠遠地,自己就看到了蕭意梧抱著蘇漾,也不知道在做什麼東西。
張漢光當時就被嚇到了,以為自己撞見了什麼不能見到的場面。
所以張漢光轉身就想走,只是沒想到他剛轉身,蕭意梧就叫住了自己。
「你幫本王做一件事,不然,你的命,只能留下了。」
蕭意梧的聲音在張漢光的耳邊響起,如同修羅地獄裡傳來的聲音一般。
張漢光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腳步。
他走到了蕭意梧和蘇漾的面前,這才看到了蘇漾的身上滿是汗水,一張小臉,也是十分的蒼白。
蘇漾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像是在喊疼。
張漢光有些疑惑,蕭意梧袖中的小刀直接飛了出來。
不偏不倚的,死死地釘入了張漢光身後的樹幹裡面。
「天亮之後,帶他回去休息,本王沒有來過這裡,聽到了嗎?」
蕭意梧的語氣淡淡的,張漢光下意識的點了點頭,答應了這件事。
「你記住,今天晚上的事情,一定不能傳出去,要是被別人知道了,你的腦袋就保不住了。」
蕭意梧的話音落下,張漢光的喉嚨動了一下。
他下意識的回了一句。
「是,王爺。」
他遠遠地看著蕭意梧蹲在蘇漾的面前,半跪著,一動不動的,心裏面有些茫然。
蘇漾的神色看起來並不是很好,看上去像是犯了什麼病,而蕭意梧對蘇漾卻是十分在意的。
也不知道蘇漾有什麼讓蕭意梧青眼相看的。
這一點疑團,一直在張漢光的心裡盤旋不散,讓他一直想知道,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嶗山縣。
信王府。
蕭意梧的房間內。
他坐在軟塌之上,身上穿著一件白色的衣裳,手肘撐著扶手,看起來有些虛弱,一頭烏黑的髮絲,垂在自己的肩膀上。
如此懶散的模樣,卻也沒辦法遮掩住蕭意梧眼中的冷芒。
沈沐走進房間的時候,就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一瞬間,沈沐的眼神都忍不住變了。
長松原本一直守在蕭意梧的身邊,看到沈沐走進來的時候,長松立刻站起身,有些緊張。
「昨天晚上,王爺出去了,中午的時候才回來,一回到王府,就吐了好大一口血,看起來應該是體內的餘毒未清……」
長松沒有說完,沈沐就直接朝長松揚了揚手。
那模樣,就是不讓長松說話的意思。
長松果然住了口,然後轉身,離開了房間。
等到屋子裡面沒人之後,沈沐才走到了蕭意梧的床榻前。
他看了看蕭意梧的模樣。
「你昨天下午離開的那麼匆忙,就是去追王妃了嗎?可是……你去追王妃,怎麼會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這是沈沐不太明白的地方。
蕭意梧抬眸,看了一眼沈沐,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蘇漾有些老毛病,毒發的時候會非常痛苦,每一次,都需要本王用內力輔助。」
蕭意梧的語氣十分的平淡,就好像自己用內力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就在這個時候,蕭意梧又覺得自己的喉嚨有一些腥味兒,血腥氣,翻湧而上。
這一次動用內力的後遺症,似乎比自己想像中,還要嚴重。
蕭意梧深吸了一口氣,將血腥味壓了下去,然後繼續說道。
「本王沒想到,為了緩解她身體上的疼痛,本王的內力竟然也差點沒用……如果不是最後關頭她挺過去了,本王都擔心自己會走火入魔。」
說起昨天晚上的驚險,蕭意梧的臉上甚至划過了一抹笑意。
這一下,沈沐的眉頭都深深地皺了起來。
他實在是不明白,蕭意梧為什麼會忽然這麼說?
「王爺,為什麼要這麼做?你體內的餘毒還在,之前斬殺敵人的時候,也是靠著一身的蠻力,如今,居然敗在了自家王妃的身上,真是……奇了怪了。」
沈沐的臉上有些奇怪的神色在蔓延。
用自己稀缺的內力去幫助蘇漾,這完全就不像是蕭意梧會做出來的事情。
蕭意梧的目光微微動了一下,隨後攏了攏身上的外袍。
「之前準備好的剿匪路線和計劃,已經確定了嗎?」
這麼明顯的一個轉移話題,蕭意梧的用意很清晰了。
沈沐也沒有和蕭意梧爭辯的意思。
他嘆了一口氣,眼底泛起了絲絲的寒意。
「這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了,只是京城那邊有很多人,難以對付。」
「雖然陳杜偉和縣令死有餘辜,但是百姓們的訴狀,也全是真的,朝廷那邊……應該是知道這邊的事情的,只是他們選擇了視而不見。」
沈沐說起這件事的時候,還是很氣憤,即使那些朝廷官員該死,那真正對這些事情視而不見的皇帝,更該死!
之前邊境的事,就沈沐恨不得弒君,如今更是覺得,皇帝配不上那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