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3章 去成全被禁錮在九層皇冠之上的人君

  徐璈發兵困文相等人的消息已經傳開,這些人的家眷也都是被徐璈派去的人親自請出來的。

  說是請,其實不如說是強迫來得更貼切些。

  因為如果放任這些人自行慢慢收拾再慢吞吞地動身,只怕耽擱十天半月都是尋常。

  可徐璈多一刻都不想等。

  他們在王城耽擱多一日,江遇白徹底失控從京都跑回來的可能就越大。

  江山初定,百廢待興。

  江遇白是萬民眾臣的主心骨,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有可能再引發別的風浪。

  江遇白現在離不得京都半步。

  徐璈不想看到任何一點變故。

  所以此番前往京都,徐璈除了強行要扶棺入京,還強迫帶上了江遇白開闢新朝用得上的人。

  整個嶺南王城中的官員班子被他一次帶上,這樣的效率是最高的。

  但同時也是最招罵的。

  但凡人的言語能化作戳穿脊梁骨的尖刀,徐璈早就被罵得萬劫不復粉身碎骨了。

  桑枝夏想到外頭的風言風語面露無奈,片刻後嘆息道:「不得已的法子,但只要管用就好。」

  至於功過是非到底該如何評說,那不是他們能主導的事兒。

  桑枝夏示意靈初自行去忙,轉過頭看到南微微不由得笑了:「老太君那邊都收拾好了?」

  「早就收拾好了。」

  南微微走過來說:「徐大哥回王城的時候祖母就下令在收攏資產,打點行裝,現在其實也沒什麼可再收拾的。」

  南家原本是盤踞嶺南而生的世家,根基就在嶺南。

  但南家無可再入朝效力的子孫,唯一的後代就只剩下了南微微一人。

  南微微日後嫁入徐家,當為徐家之妻,也當久居京都。

  南家的長輩們商議後還是決定舉家入京都,權當是為無趣的餘生再多添一點念想。

  南微微說完伸手就去扶桑枝夏:「我聽祖母說有孕的人最是禁不得累,姐姐你忙活一夜了,坐下歇會兒吧。」

  桑枝夏腦中還在轉著各家的事兒,坐下後說:「我不打緊。」

  「你來的時候可看到陳家的人了?他們那邊收拾好了嗎?」

  「好了好了。」

  劉清芳快步走過來摁住了要起來的桑枝夏,又是感慨又是忍不住心疼地說:「你現在是雙身子的人,大意不得。」

  「這些瑣事交給底下的人去辦就好,怎麼還好事事都要親力親為?」

  老王爺仙去的消息傳出後,桑枝夏第一時間就給交好的人家送了信,讓儘快收拾行裝準備動身。

  該知趣的人從來不會在這種節骨眼上出差錯,大多數人的動作都很迅速。

  至於個別不想配合的,徐璈那邊也有讓人不得不配合的法子。

  只是……

  劉清芳想到陳泰的話輕輕嘆氣:「只是驃騎將軍此番將文相等人都得罪了,就此交惡,往後這些人都是在小王爺面前得用的人,到了京都說出的話只怕是要刺耳了。」

  文臣有自己的倔骨和犟種脾氣,活脫脫的嚼不碎炒不爛的銅豌豆一大堆。

  就算是被徐璈暫時困住了,衝著徐璈的人也蹦不出一句好聽的話,罵天罵地罵徐璈本身。

  也就是徐家先祖行事實在無可指責之處,這些人才在憤怒的邊緣艱難止住了,總歸都在罵徐璈一人。

  禍不及家人,在這些犟種的身上倒是體現得淋漓盡致。

  劉清芳控制不住擔憂:「小王爺若是領情還好,要是小王爺與這些人想法一致,那……」

  「將軍往後只怕是不好做了。」

  儘管現在人人都還口稱小王爺,可只要是不傻的都知道,小王爺搖身一變成為九五之尊,區別只在於時日的長短。

  得罪了小王爺尚且可有生路可去。

  倘若得罪的是一國之君,那可真是……

  桑枝夏聽出她話中的擔心失笑道:「但求無愧於心吧,別的也顧不上想了。」

  多年前嘉興侯葬身洪北之戰,徐璈甚至沒來得及給親父收斂安葬,也沒能在靈前守孝盡心,這一直都是徐璈心底藏著的隱痛。

  他如今行事是狂悖了些,也的確是目中無人囂張到了極點。

  可那又怎樣?

  桑枝夏淡淡一笑:「任誰要說什麼那就去說,縱是有塌天的大禍,那也是頂得住的,無妨。」

  徐璈想做,那就去做。

  因老王爺病逝前將王城兵權全都交託給徐璈一人的緣故,徐璈動起手來的動作簡直快到令人震驚。

  第一批扶棺出發的人在正午就飄白起身,第二批是不得不跟著一起的眾多文臣。

  武將開道,文臣送靈。

  沿途百姓自發下跪叩首相送,徐璈代行子孝走在了前頭。

  隊伍的最末端是各家的官眷,車馬最顯眼的頂部都覆了一層白布,洋洋灑灑的白幡一路看不到盡頭,也看不到起始。

  桑枝夏坐在馬車裡放下掀起車簾的手指,身側響起了大巫師的沙啞的聲音:「不礙事的。」

  自打老王爺病逝,大巫師就守在靈前一言不發,直到此刻才終於開了口:「小王爺會感激他的。」

  人人都在說聖賢之道,在說天下大義。

  可所有人好像都不約而同地忘了,遠在京都的小王爺也是人子。

  拋開了所有的稱號和冠冕,他僅僅只是一個不得盡孝於父靈前的兒子。

  大巫師閉著眼說:「小王爺離不得京都,回不來嶺南。」

  「將軍此舉看似莽撞,實際上是最大程度成全了小王爺的為子之心,小王爺不會怪罪的。」

  老王爺在臨終之前把王城兵權全都交託給徐璈,或許也是料中了這一點。

  這麼多忠心不可疑的人,或許只有徐璈懂得江遇白在想什麼。

  也只有徐璈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敢背負漫天而來的罵名,去成全被禁錮在九層皇冠之上的人君。

  桑枝夏百感交集地呼出一口氣,苦笑道:「我倒也不是在擔心這個。」

  「我只是在想……」

  「咱們都已經出發十日了,按兩地來往交信的速度,小王爺現在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大巫師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最後也只是側頭看著車窗外飛揚起的白幡無聲嘆氣。

  怎麼會不知道呢?

  揚灑起漫天飄白的地方,不僅僅是嶺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