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夏打定了主意不想多事兒,轉頭就把重建商會推薦會首一事詳細告知了薛先生。
薛先生看著笑色溫婉的桑枝夏,只覺得一個腦袋瞬間變成了兩個大。
平心而論,桑枝夏不仗著自己的影響力攬權,薛先生是發自內心的嘆服。
畢竟年紀輕輕能有這般定性,不可多見。
可桑枝夏一點兒事兒都不給自己攬,薛先生又覺得頭疼。
有能力的人無心搭把手,這一堆爛攤子可怎麼往下捋?
薛先生強撐鎮定嘆道:「那會首之選,桑東家可有中意之人?」
桑枝夏茫然眨眼,失笑道:「先生這就是抬舉我了。」
「我只是個尋常商戶,哪兒做得來這樣的主?」
薛先生苦笑道:「東家這就是過於自謙了。」
「就東家這些時日在南允的行事,誰敢說做不得主?」
桑枝夏堅定搖頭:「先生,我是當真不知。」
「不過關於商會我倒是有個想法。」
薛先生眼底微微發亮:「但說無妨。」
「之前的南潯商會勾結水匪生出無數禍端,還有名目諸多的各類孝敬銀子,下者受害頗深,苦不堪言。」
「如今重新籌辦商會,條條框框最好都是列得清楚明白,讓人照章辦事兒。江面商船來往不息,為防再生水匪之禍,不如由商會統一安排保船的水鏢師,商會的收放權握在執政者手中,也好讓眾人安心。」
薛先生聽完若有所思:「東家的意思是,商會的主導權握在小王爺手中?」
桑枝夏挑眉而笑:「這不是最好的嗎?」
「小王爺仁心愛民,定不必會容許下臣生出禍民的事端,江南等地是朝中稅收重地,帳目清晰明了也是好事兒。」
反正稅收是朝廷命脈,豈容他人覬覦?
江遇白自己把自己的錢袋子捂嚴實了,不比誰來都強麼?
桑枝夏說得在情在理,也給了薛先生一些可行的建議。
薛先生深思後深以為然,前腳送走桑枝夏,後腳就提筆潑墨給江遇白寫信。
等從南允送出的密信送達江遇白手中時,來自嶺南的大軍距京都皇城,僅剩百里。
決戰近在眼前。
江遇白收到薛先生的信時,西北關外北狄再生事端,被領兵鎮守西北的陳年河抵擋回去。
而陳年河也做了一個令世人震驚之餘,又感到仿佛理應如此的決定。
朝中連下三封詔令,要陳年河舍西北領兵回援京都。
陳年河拒絕了。
陳年河上陳摺子表示,身為將士不可見北狄入侵關內,不可見民不聊生,抗旨執意繼續鎮守西北,有詔不回。
京都內的永順帝和文武百官作何感想無人可知,徐璈看著探子搜集來的密報,笑意玩味。
「枝枝你看,這老狐狸。」
桑枝夏沒伸手接,就著徐璈舉起的信掃了個大概,看清落款上的陳字,神色微妙。
「陳將軍這半點不吃虧的作風,還真是多年不變。」
陳年河早就不想為永順帝賣命了,但也不想背叛賊的罪名。
所以乾脆在西北賴著不動,占著抵禦北狄人的名頭,光明正大地抗旨不尊。
現在旨抗了,西北鎮住了。
雖有抗旨之罪,可在民間的名聲軍威一舉兩得,只等著嶺南大軍攻入京都,改朝換代後俯首稱臣,底氣十足。
徐璈撣了撣信紙嗤道:「他算盤打得震天響,還想告老後舉家遷到嶺南或是西北安度晚年,問咱們到時候去哪兒,他好來蹭飯。」
桑枝夏忍著笑沒接話,注意到陳年河在信尾提了一句陳允,想到第一次跟他們分開的自家兩個小崽兒,不由得有些發愁。
「咱們就真的這麼走了?」
徐璈好整以暇地挑眉:「不然呢?」
桑枝夏在他的腰間擰了一下,暗暗磨牙:「三個小傢伙是跟著我一起出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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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只帶了嫣然一個人回去,你想好到家怎麼解釋了嗎?」
徐璈不以為意地呵了兩聲,臭不要臉地指著自己說:「枝枝。」
「你帶來兩個小的,換了我這個大的回去,你心裡就一點都不覺得划算嗎?」
桑枝夏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徐璈不過一瞬就敗下陣來。
徐璈長臂一伸把桑枝夏扣在自己懷裡,懶洋洋地說:「留下也好,正好趁著機會難得見見世面,總黏糊著你做什麼?就算是要膩歪,那也該輪到我膩歪幾日了吧?」
桑枝夏再一次領略到了徐璈的信口胡說,白了一眼不想接話。
徐璈嗓子裡悶了笑聲:「退一步說,咱們就算是捨不得,薛先生不放人,那兩個小東西自己也情願,我能有什麼辦法?」
「嗯?」
江南等地的事兒已有眉目,有了薛先生接手,徐璈藉口養傷在今日起程離開。
徐明陽和桑延佑本來樂呵呵收拾了包袱,準備跟著一起出發,臨到走的前一天被薛先生大手一揮雙雙扣下。
薛先生的原話是說:「兩個小傢伙經歷此番浩劫,不管是眼界還是能力都長進不少,與其半途而廢回去,不如留下來在他的身邊再歷練歷練。」
話說得或許冠冕堂皇了些,但薛先生對徐明陽和桑延佑的喜愛半點水分不摻。
薛先生是江遇白的恩師。
在老王爺的面前也只需彎腰行禮,無需下跪。
這樣的人物不久之後就是帝師,地位非比尋常,自身才幹也絕非常人能比。
徐明陽和桑延佑算是走了運,提早入了薛先生的眼。
桑枝夏心裡清楚這是兩個混小子的福氣,可頭一次放小崽子自己在外頭,心裡難免惴惴的。
桑枝夏不放心道:「要不多留些人護著?或者是……」
「枝枝。」
徐璈低頭堵住桑枝夏的嘴,笑聲含混:「如他們這般大的,放在尋常人家說不定都當爹了,不是小孩子了。」
「再者說不吃些苦頭長不了教訓,往後只怕是不容易有大波折了,那兩個小子都傲氣得很,我其實不希望他們過得太順,你懂我意思的對嗎?」
太過順遂的人,往往承受不起任何打擊。
徐明陽和桑延佑一直都被保護得很好,在少年心性的時候受些挫折,其實是好事兒。
桑枝夏清楚徐璈的做法在理,嘆了一聲閉著眼靠在徐璈的心口,悶悶地說:「我只能說還好齊老的面子沒人敢駁。」
「不然我這次出門的時候浩浩蕩蕩,回去的時候三個小的都丟了,只能帶回好大一個你。」
薛先生不愧是做大事兒的人,一開口就相當之貪。
他甚至連徐嫣然都不想放!
桑枝夏明示暗示說了好幾次不管用,直到齊老以徐嫣然師父的身份站出來了,薛先生才忍著不甘遺憾放人。
徐璈心說哪兒是面子大,分明是齊老下手太狠。
薛先生就因為一句捨不得嫣然,被齊老一手藥弄得連放了三天的響屁。
再貪心想扣人家的寶貝徒弟,後果就不只是放響屁那麼簡單了。
徐璈笑了笑沒出聲。
原本在閉目養神的桑枝夏不知想到什麼突然睜眼,目光灼灼地盯著徐璈:「你這次真的只是送我回嶺南王城,順便在王城養傷嗎?」
徐璈笑色微凝。
桑枝夏不由自主地放輕了聲音:「是不是老王爺那邊……」
徐璈靜靜地看著桑枝夏逐漸沒了聲音,桑枝夏心中模糊的猜測得到證實,眸子緩緩縮緊。
「徐璈……」
「噓。」
徐璈食指抵在桑枝夏的唇邊,低頭在她的耳畔安撫地親了親,低低地說:「枝枝,你什麼都知道的。」
「這種時候,我必須趕回嶺南王城。」
「我得去幫江遇白鎮住那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