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6章 這種經歷,一輩子有一次也是夠夠的了

  齊老在得知南允形勢不對,一邊糊弄桑枝夏一邊趕來的同時,就已經在心裡預想過很多可能。

  例如狠心一點捨棄江南等地抽身而出,無視黎民之難保全實力,等洪水褪去再下場收割。

  又或者是徐璈真的不忍見百姓受苦,拿滁州冒險調離大部分人手,前往江南抗洪。

  齊老還衡量過不止一次能調集的人手物資。

  三又商行,徐璈手中的大軍,陳菁安的人,田穎兒她爹,以及從前潛淵山莊的所有舊部。

  這些人的集結方式和抗洪的部署,甚至詳細到了糧草物資的籌集分配。

  方方面面能想到的細節,都在齊老的腦中過了不止一遍。

  齊老唯獨沒想到徐璈能說得動元才。

  齊老眸色複雜:「元才答應了與你合作?」

  不等徐璈回答,齊老就說:「小子,請請神容易送神難。」

  「你的人在內,元才的人在外,儘管有洪災之險,但就目前的形勢而言對你來說是有利的。」

  「你要冒險把元才的人放進江南,這點兒煞費苦心倒騰出來的優勢可就蕩然無存了。」

  既為敵手,那就不可不防。

  齊老不信徐璈連這一點都想不明白。

  徐璈搓了搓袖口懶懶地說:「放虎歸林是有隱患。」

  「可誰是魚肉誰為刀俎,在我心中自有定數,您安心便是。」

  齊老向來懶得多過問什麼,見徐璈成竹在胸的樣子意味不明地笑了幾聲:「罷了。」

  「你都把山頭拉齊整,想來後手也是備齊了的。」

  有了元才的鼎力相助,少了被趁虛而入的後顧之憂不說,抗洪的把握也更足了幾分。

  徐璈飛快地閉了閉眼,輕輕地說:「枝枝之前做的打算不錯,必須做兩手準備。」

  實在幫不上忙的,那就先一步轉移到相對安全的地方統一安置。

  能出得上力的青壯往洪水撲涌的第一線放。

  萬一真的人力難以抵擋,那就以最快的速度轉移人口。

  總之不管怎麼說,儘可能保住更多的人,才是人與天斗的奧義。

  時不待人的危急之下,所有的廢話都被省略,一切的安排都是為了同一個目標。

  徐明陽和桑延佑去了被轉移百姓統一聚集的地方,繼續當壓制的鎮山石。

  齊老不等喘口氣,就帶著徐嫣然去召集城中的大夫藥童。

  大災之後易出大疫。

  水源食物,生病的人死去的屍體,處理稍有不當都容易帶出無盡後患。

  必須在局面失控之前把用得上的人都召集起來,先做準備。

  桑枝夏之前的一系列舉措打下了基礎,現在也只需要領清自己的任務,有條不紊去辦就好。

  各自去做自己的正事兒之前,徐璈木著臉抬起自己的無情鐵手,在三個膽敢惹得桑枝夏動怒的小崽子頭頂就是狠狠一敲。

  徐明陽和桑延佑捂著被敲的地方敢怒不敢言。

  徐嫣然擠出個乾巴巴的笑,滿臉乖巧:「大哥,你去渡口一切小心。」

  「我聽說陳哥在那邊挺久了,你把這個藥丸給他帶過去叮囑他及時吃了,免得回頭受寒不適。」

  徐璈接過徐嫣然捧著的藥瓶,冷冷地掃了三小隻一眼,聽不出喜怒地說:「等我空下來了再收拾你們。」

  「別讓自己傷著,否則責罰翻倍。」

  徐璈話音剛落,拔腿就走。

  眼看著徐璈被冷風掀起的衣擺在半空劃出一道凜冽的弧度,桑延佑捂著腦門弱弱嘀咕:「所以秋後算帳的意思是……先留著我們幹活兒?」

  「不然你以為呢?」

  徐明陽拽住桑延佑唏噓地說:「活兒要是干不好,後果可就更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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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走走,上工!」

  匆匆趕到的人等不及多休息一刻,冒著風雨各自去往不同的方向。

  桂盛和范世成能做的已經做了,一把子年紀也扛不動沙袋,儘管有心想跟著徐璈去露一手忠心,卻因為有心無力被留在了城內幫著打點。

  風雨更大了。

  但雨聲覆蓋不住的是榔頭鐵錘的敲打之聲,還有人們不斷喊著號子蹚水而過的喧嚷。

  范世成蹲在柱子邊呼哧喘氣,抓起連泥帶水的衣擺用力擰出一灘水漬,自嘲道:「老桂啊,咱倆是不是這輩子都沒如此狼狽過?」

  桂盛雙手搓了搓臉,看著自己被雨水泡得發白的手,苦笑道:「你覺得呢?」

  「我覺得這種經歷,一輩子有一次也是夠夠的了。」

  范世成嘟囔完好笑道:「這次要是熬不過去,就算是想重溫舊夢,那也只能等下輩子了。」

  桂盛一言難盡地看著他:「後悔了?」

  「你可是自己一頭扎進來的,我沒拉你下水。」

  范世成沒好氣道:「水都淹到家門口了,我用你拉了才能下?」

  「倒也不是後悔,我只是覺得……」

  「好像死在這兒也不算虧。」

  范世成難掩感慨地撇撇嘴,小聲說:「你瞧瞧跟咱們一起泡在水裡的都是些什麼人物。」

  「曾經的嘉興侯世子爺,正兒八經的世子妃,如今名震朝野的驃騎將軍,三又商行的東家。還有徐家的少爺,潛淵山莊的老莊主,這樣的人物,放在從前哪兒是咱們這種人腆得上的?」

  有的是銀子怎麼了?

  有些人物,不是有錢就有資格夠得上的。

  桂盛眼底閃爍起暗暗的光。

  范世成嘖嘖道:「世人都說商賈不入流,利慾薰心的玩意兒當屬下九流之輩,終身都到不得正途。」

  「可你瞧瞧,咱們老哥倆現在是不是也算是上檯面了?」

  「豁出去搏一把,你我也算體面人了啊!」

  桂盛哭笑不得地說:「你是真覺得體面了?」

  「怎麼不算體面?」

  范世成眯起眼笑:「這一關且看誰的命硬了。」

  「你我若是命大熬過去了,至此兩家入了新貴的眼,往後只要不主動上趕著尋死,子孫後代有的何止是一生榮華?」

  「就算是不幸死在這兒了,從此范家和桂家的先輩也算是多了個忠義的好名聲,待到新主清算江南時,後代也算是安然無憂了啊,起碼……」

  「那點兒家底子是絕對保得住了。」

  他們汲汲營營多年,心驚膽戰許久,謀算的不就是這個嗎?

  桂盛沉默了一會兒,百感交集地笑了:「我這輩子都沒想過,自己還有不掛著假面裝軟弱的時候。」

  「如此情形,的確是死而無憾了。」

  范世成撩起漫過台階的積水潑在桂盛的身上,站直了說:「走走走,咱們去那邊給兩位小爺壓陣!」

  兩位滯留南允的家主花了狠力氣幫忙,徐明陽和桑延佑儘管是頭一次站出來主持大局,人多嘴雜的混亂場合也安穩鎮住了。

  與此同時,徐璈也終於趕到了被怒水席捲的渡口。

  陳菁安看到來人的瞬間就氣笑了:「你小子對跟我死在一塊兒的執念這麼深的嗎?」

  「死哪兒你都得跟著來?」

  「不,你想多了。」

  徐璈單手抓住一個人肩上滑落的沙袋,咣當扔進水中的同時冷笑道:「只是兄弟一場不忍見你到了江底餵魚,來給你收屍的。」

  陳菁安扶著腰笑得喘不上氣。

  徐璈眸色深深地看著渾濁幽深的江水,一字一頓地說:「而且你放心,咱們誰都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