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璈緊繃著臉說:「錢庵那個廢物呢?」
「他不是打著追絞水匪的名義,老早就帶著人追出了南允麼?」
答話的人面上多出濃濃的譏誚,嘲道:「追絞水匪本就是錢庵等人為了躲避水患找出的由頭,看似聲勢浩大,實際上並未出幾分力。」
「據查錢庵追絞的路線與水匪逃竄的方向不同,只是在逃命避洪的過程中分出了一股人手前去圍剿,起效不大。」
錢庵從未想過盡全力。
這人甚至還打好了自己的算盤,想的是先保命再言其他。
徐璈呵了一聲說:「他是覺得自己早就拿捏住了我收受金銀財物的把柄,篤定了就算自己抗災不力,我也會為他遮掩。」
只可惜,徐璈根本不在乎被人彈劾一句貪污之罪。
徐璈閉了閉眼帶著散不去的殺意說:「通知潛伏在錢庵身邊的人,借郝良的名義把他了結了。」
若無水患的顧慮,錢庵被預定的下場本來也是這個。
只是現在不得不提前了。
一言定下錢庵的結局,徐璈直接道:「寧南的堤壩不能出現半點閃失,加派看護堤壩的人手,務必把堤壩盯好了!」
「郝良也不能留了。」
「傳令下去,在郝良一行人抵達寧南之前,不惜代價全部誅殺,一個不留!」
「倘若真的讓這群畜生對寧南的堤壩動了手腳,休怪我不念往日的情面!」
「是!」
該吩咐的話逐一傳下去,從南允那邊有效的應對之策,也都在緊鑼密鼓地安排。
按照之前江南總督發出的令,江南一帶仍保住了項上人頭的大小官員不敢有半點懈怠。
城中開鑿水渠的榔錘聲密集勝過雨點,岸邊裝沙扛袋的人也都來往不絕。
地勢低的房屋全部清空,無論老幼全都轉移到了高處。
米糧藥物全部由官府集中每日定時定點發放。
試圖借災攬財的被快刀斬亂麻全部處置,抄出的家產物資全部充公,交由官府的人統一分配。
南潯商會剩下的幾家不管吱聲,主動解囊表示願意配合,出錢出力都在所不惜。
有了統一有序的調配,以及人手和物資的充分調動,雖說百姓仍處在面臨洪水的恐懼當中,但並未生出多的波瀾,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徐璈在總督府盤桓的這段時日,已將永順帝自以為仍在掌控中的江南一帶全部拿下。
現在……
「還剩下南允城外的那三萬大軍。」
區區三萬人,放在之前徐璈並不放在眼裡。
可現在不可預知後果的水患,就像是隨時會爆出血色的驚雷,仿若抵在喉間的尖刀。
要想全力應對這一大劫,這三萬人就成了一個巨大的隱患。
徐璈閉上眼說:「那三萬人的領兵之將,是叫元才?」
「不錯。」
「元才本來是驍騎營中的一個頭領,資歷淺,家世也不出眾,按理說輪不到他帶兵出陣。」
說話的人難言嘲諷地扯了扯嘴角,微妙道:「但京都之中實在是無人可用,在陳將軍的舉薦下,他才被臨時任命為車騎將軍,領兵三萬前來鎮守江南。」
實際上知道這邊情形的人都覺得很滑稽。
元才身為永順帝任命的大將軍,手中握著三萬大軍,到了地方卻被區區一個商會阻截在外。
甚至直到現在,南潯商會內部已經分崩離析徹底調轉了陣營,但元才仍是帶兵被擋在南允百里之外,一步都不敢越界。
這樣的人心中毫無殺性,也缺乏身為將者該有的狠辣決斷。
瞻前顧後,性格綿軟。
明明握著個足以踏平十個南潯商會的殺器,卻甘心往肚裡咽滿嘴的血牙不敢應聲。
陳年河舉薦的人……
還是江南這種敏感的地方……
徐璈心念轉過,沉沉地說:「我要去一趟南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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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的人瞬間大驚:「將軍,您……」
「陳年河知道在滁州的守將是我,江南一帶我勢必要拿,他在這種時候舉薦了個人過來,不會是臨時起意。」
對於元才這個人,徐璈並不了解。
陳年河奔赴西北後,仿佛是把打得不可開交的中原腹地忘了個一乾二淨,沉浸在西北所謂的北狄交鋒中,沒給過徐璈隻言片語作為提點。
但現在想想,或許在陳年河看來,元才儘管手握大軍,卻不會成為需要特意提起的威脅。
徐璈要去把這個隱患除了。
跟著徐璈的人沒忍住說:「將軍,元才再廢物,手中也握了三萬大軍。」
「咱們先後潛入的兵力不在元才之下,可現在礙於水患的緣故人手分散在各處,能被您調動拼殺的人不超兩千,兵力懸殊太大,將軍一旦涉險被元才察覺到兵力空虛,那您豈不是……」
「我猜他不敢弄死我。」
徐璈擺手打斷下屬的話,古怪道:「這人要真是有直接要我命的狠辣,就不會被一個南潯商會絆住了腳步。」
「而且……」
「如果這人真的如探子傳回的消息那般,身後並無倚仗,也不曾被牽扯進黨派之爭,那就只能證明他心有軟弱。」
一個連商會都不敢得罪的軟包子,卻能把控住三萬大軍,駐紮在南允城外百里這麼長時間不出兵禍。
這樣的人不是少膽量缺本事,唯一的可能就是心太慈。
徐璈微妙道:「慈不掌兵,或許這就是陳年河舉薦他來江南的理由。」
而這樣不該出現在戰場上的仁慈,恰好就是可以拿捏的要害。
徐璈呼出一口滾燙的氣:「能安排的已經安排得差不多了,真遇上大洪來襲,靠著目前的措施也能應對一段兒。」
「如果真的能如我所想的話,元才管著的這三萬人,說不定還能是抗洪的一大助力……」
還有就是……
徐璈抿緊了唇未說出自己的私心。
桑枝夏在南允。
他來江南之前沒想到這裡會有遭遇大洪的危機,若是早知道的話……
徐璈閉上眼掩住了眼底掠過的苦色。
但凡世間可有早知道,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把桑枝夏帶進南允半步。
只是永遠都沒有早知道。
徐璈自嘲道:「是否有元才這個人,南允我都要去。」
實際上徐璈能忍住煎熬,直到把江南全線都把控住,現在才說出這話,已經耗盡了他此生僅有的定力。
原本還想勸的人想到什麼,頓了頓一本正經地說:「將軍此去只管放心,只要我等還剩下一個喘氣的,就不可能讓當年的洪災慘狀再現!」
「哪怕是跳進水中用屍體去堵,我們也一定把水堵住!」
徐璈抬手在說話的人肩上捶了一下,啞聲道:「謝了兄弟。」
「等我把元才那邊處理好,我就……」
徐璈咬住牙關沒細說,再確認了一遍事無遺漏後,即刻動身趕往南允。
就在徐璈冒雨朝著南允趕來的同時,距南允只有百里的元才,坐在不斷漏下雨水的營帳中,面沉如水。
元才沉默了好久才開口說:「你是說,南允有被洪水全城淹沒的風險?」
打探消息的人面如菜色,都顧不得擦去頭臉上不斷滴落的雨水,苦著臉說:「回將軍的話,正是如此。」
「連日來的大雨不斷,江面水勢暴漲,渡口都淹了大半,據傳已經淹死了不少人。城中的積水也已成患,積水倒灌進房屋商鋪,人在路上水已可淹至腰間,再這麼下去……」
說話的人咽了咽唾沫,抖著嗓門說:「大雨再這麼瓢潑下去的話,休說南允城,就是整個江南一帶,只怕都……都要面臨不可預估的洪災之險……」
「將軍,要出大事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