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在南允,還有個離開南允的正當理由,任誰來了都挑不出錯。
萬一南允真的失守,錢庵也可以藉口自己沒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把自己的責任推得一乾二淨。
至於被他留在錢家當幌子的其餘人……
全是被錢庵捨棄的棄子。
桑枝夏譏誚道:「不愧是辦大事兒的人啊,親生的老娘都能撒手一甩。」
「要不怎麼說咱們差的境界太遠呢?」
千防萬防,卻沒防得住錢庵會如此狠心。
桑枝夏飛快壓下一時疏忽帶來的懊惱,沉沉地說:「這邊不管了,咱們另想辦法。」
「對了,我讓找的榔頭鑿子之類的東西,怎麼樣了?」
「城中能找的都找來了,陳爺給了話說片刻就到,在那邊的人是田小姐。」
魏家的事解決了,田穎兒沒去施行自己的遠大理想仗劍走江湖,反而是在南允各處轉悠,時不時還去三又商行中的鋪子幫忙幹活兒。
在得知桑枝夏要找這些東西之前,田穎兒正穿著蓑衣拿木盆幫忙舀水。
雨水積蓄太多,順著路面流淌倒灌進了低處。
不及時把灌進去的水舀出來的話,整個鋪子都會被淹進去。
桑枝夏唇角緩緩拉緊,說:「直接過去。」
桑枝夏到的時候,田穎兒正急赤白臉地抓著個老頭兒,往高一點的台階上杵。
田穎兒急得眼珠子都發紅:「哎呀你這老頭兒怎麼聽不進去話呢?」
「都跟你說了下邊又濕又滑,這還淹著水呢,你下來跟著裹什麼亂啊?趕緊上頭待著躲雨去!」
雨大聲雜,稍微秀氣些的嗓門兒壓根就聽不見。
故而桑枝夏隔著老遠,就聽到田穎兒喊得嗷嗷的:「你再不聽話往下躥,我就要把你捆起來了!」
「趕緊上去躲好了!」
風燭殘年的老頭兒又是心焦又是委屈,哭喪著臉說:「可這被淹的是我家啊……」
「我家老婆子都……」
「別廢話我馬上把她也給你一起扔上去,老實待著!」
田穎兒說干就干,反手抓住個拿著木盆跑得顛顛的老太太,扛麻袋似的揪著就往老頭兒的邊上杵。
「都給我滾進去躲好!」
「外頭這麼多人呢,不缺你們摻亂!」
田穎兒氣勢實在太足,只可惜話音剛落,好不容易被攔少了一些的雨水又開始嘩啦啦往下。
田穎兒顧不得多說,緊忙抓著木盆又蹚水飛奔到了門口。
這對老夫婦的小屋就在道邊,順著大道往下五六個台階就到了家門口。
可現在雨水不斷往下,不及時把門前的積水舀出,水就會衝進家門。
積水裡揮舞的木盆快得幾乎甩出了殘影,泡在水裡的人個個汗如雨下,一張嘴就呼哧冒出白氣。
桑枝夏注意到四周的人打扮不對,眉梢微揚:「這是……玄天閣的人?」
「都來了?」
看到桑枝夏迎上來的鋪子管事抹汗點頭:「是。」
「田小姐知道咱們這邊缺人手,緊著回去把能叫的人都叫來了,全都在幫忙呢!」
南允城內的街道大多都是這種構造。
為了方便巨大的車馬來往運貨,街面比路邊的房屋高出一大截。
平時倒也看不出弊端,可一旦遇上這種雨天,雨水就會順著道的兩邊流淌往下。
商行中的鋪子大多也遇上了這種麻煩,緊挨著街道的住家戶也避不開,全都在忙著往外舀水。
田穎兒帶來的人不少,見鋪子這邊暫時無礙,就開始主動幫著邊上的人家舀水。
在民間話本子裡被傳得神乎其神,殺人如麻的冷血殺手,穿著生人勿近的一身玄色布衣,這會兒人手一個木盆木桶,齊刷刷地站在道的兩邊瘋狂舀水。
不見江湖兒女傳說中刀光劍影,快意恩仇的意氣風發,仿佛是誤入了耕田的老農,忙得熱火朝天。
桑枝夏喉頭微澀,蹚水走過去叫了聲:「穎兒!」
田穎兒仰頭看到桑枝夏,當即一驚:「姐姐你怎麼來了?!」
「這裡不安全,你趕緊走啊!」
田穎兒把木盆一扔,快步朝著桑枝夏跑過來,急得小臉煞白:「姐姐你跟我來,這邊不能待!」
桑枝夏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田穎兒一把抓住了手腕,轉眼間就被拉著走到了被水淹到了小腿的大道上。
「雨太大了,我聽人說只怕是要出事兒,你趕緊帶著徐明陽他們走!」
田穎兒不假思索地說:「立馬離開南允!」
「快!」
桑枝夏喉間一哽,失笑道:「我帶著他們走,你呢?」
「我沒事兒啊!」
田穎兒果斷道:「我們這些人別的不敢說,輕功絕對都是拿命練出來的好。」
「萬一實在是不行了,隨便揣著點三五日的乾糧,往高樹房頂上一趴都能活,我們跑得快啊!」
跟普通人相比,他們的動作快出不止一倍。
就算是遇上危險也能及時撤退。
可現在……
田穎兒知道桑枝夏剛從南渡口回來,咬牙說:「這雨再繼續下的話,城裡都等不到明日就要沒地方落腳了。」
「就剛才這麼一會兒,我就看到不少地方漂了碎瓷鐵釘大木棍,這些東西藏在被沖渾的水底下壓根就看不見,這麼蹚水說不定就會被什麼傷著,這玩意兒是真的要命的哇!」
田穎兒說著就要把桑枝夏往馬車上塞:「趁著現在車輪還只淹了一半,車馬還能走,現在就走!」
「頭也不回地走!」
田穎兒本來是想按把老頭兒老太太摜上台階的操作,直接把桑枝夏塞進車裡。
沒想到桑枝夏看起來瘦瘦弱弱的,試了試愣是沒塞動!
田穎兒錯愕地看著桑枝夏反握住自己的手,聽到桑枝夏說:「都在這兒了,我暫時也不走。」
「可是……」
「我就算是要走,也要把你們一起帶走。」
桑枝夏眨眼笑道:「跟我一起走嗎?」
田穎兒都沒有半點掙扎,直接搖頭說:「不走。」
「我覺得還沒到最糟糕的那一步,說不定還有別的辦法可以想呢。」
起碼現在只是即將被水淹,萬一就雨停了淹不過來呢?
桑枝夏無聲嘆出一口氣,看著田穎兒被泡得發白起皺的手說:「那就在必須逃之前,再一起想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