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9章 跪伏如家犬,何來猛獸之姿?

  「農場那邊我去親自看過了,雖說前期鋪山去林耗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但開闢出的耕地依山勢順延往下,呈梯狀,在農場中被人稱作梯田。」

  「這些梯田單塊兒的面積都不大,可眾多山頭蜿蜒順下,總和之數驚人,引水灌溉和耕種之項也做得很順利。」

  「月前我去看了一眼,梯田中秧苗繁盛,梯田兩邊移栽的果林也逐漸成型,既解決了雨大山崩的危機,又護住了梯田中的秧苗和耕土,實乃絕妙。」

  開闢在山上的耕地之所以難以長期維繫,最要命的一個問題就是,一旦雨水繁多的季節,耕土容易被雨水沖刷,山崩林垮後道路崎嶇難行,不利耕種。

  可徐明輝另闢蹊徑,先是順山勢打造出了梯田,緊接著又在梯田的邊上移栽大批果木成林。

  容易被沖毀的路被遮掩在了林木之中,梯田被一圈林木以眾星拱月之勢拱衛其中,田地與林木結合,哪怕是在無常的天氣變化下,耕地中的水土也都保留住了。

  這樣的法子嶺南當地的老農不是沒想到過,只是王都貴族不缺人力物力,有的良田沃土根本不需要這樣的法子。

  耕地貧瘠稀少的普通人家倒是需要,可常人難有徐明輝的財力,點滴之處也難以成型適用。

  徐明輝不惜成本投下巨額之數,耗費一年有餘成效初顯,成果看著已經很喜人了。

  老王爺若有所思地說:「依你所見,你覺得他打造出的這個農場,可收穫幾何?」

  江遇白說出了一個驚人的數字,老王爺眸子驟縮:「當真?」

  「我覺得八分可信。」

  江遇白解釋道:「我在西北時進過徐家的農場,還跟著下地收割了幾日,農場中所用的糧種與別處大為不同,一處畝產之量,是別處的三五倍不止。」

  「就算是頭一年入嶺南的土有些許不適應,但總歸相差不會很大。」

  有了這些多出的糧食,不光是造福了嶺南當地的百姓,也是……

  江遇白飛快斂神,故作輕鬆地說:「父王,所以您只要安心把身子養好,照目前的架勢,最多只需三五年。」

  「三五年後,我保證糧倉溢出嶺南百姓家家戶戶存有餘糧,軍餉豐厚庫房充盈。」

  「只要……」

  「你之前用漕運之便跟徐家的少夫人換來的買賣,現下如何了?」

  老王爺一句不接江遇白的話,只挑著自己感興趣的問。

  江遇白心裡急得不行,卻又不得不順著往下說:「都好。」

  「徐家少夫人聰慧過人,給出的商鋪經營之方與別處的都有所不同,去年我與她商定後,借漕運之便,耗費半年將來往通道打通,如今相關商鋪已經遍布南北,單是去年的半年之利,已遠超數千萬兩。」

  饒是老王爺是見過潑天富貴的人,此時也不由得為這小小商鋪間的巨額之利震驚了一把。

  「半年,便有數千萬?」

  「有。」

  江遇白仔細翻看過帳冊,低聲說:「去年年底才打通南北之道,到我手中的就有三千二百萬,而且我敢肯定,這個數還會往上增,長期絕不止如此。」

  後備有糧,來路有銀。

  老王爺感慨一笑,唏噓道:「如此說來,請動了一個徐家,倒是把最愁人的兩處難題都解決了。」

  凡是行軍打仗,興起戰禍,最是緊缺的除了人,就是物。

  實打實到手讓人賣命的軍餉,能讓戰士吃飽肚子的軍糧。

  二者齊全,何愁無人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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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遇白見老王爺難得提起了幾分精神,趕緊又說:「不光如此。」

  「不久前西北出了點兒變故,太子設計讓人從關外北狄人手中弄來了大批兵器,徐璈從中截取了一部分,也都送到了嶺南。」

  「徐璈還在去年打通了一處無人知曉的關竅,幫我低價買入了一處鐵礦的礦石。」

  「如今藉助商隊來往之便,從北地往嶺南暗中運了許多鐵礦之產,那些礦石都被我命專人納入秘密打造,所制出的利器鋒銳,絕不比朝中出產的差。」

  「父王,一切都朝著大好的形勢在走,不論是兵馬還是糧食銀兩,又或是武器,咱們什麼也不缺,只要……」

  「只要你籠絡得住人心。」

  老王爺再次擺手打斷江遇白的話,欣慰道:「徐家先祖百年前跟隨太祖皇帝打天下,平定四海後,又世代為皇族鎮邊關,累世之功,本該是隨掌天下的皇族為簪纓豪貴,百世不落。」

  「只可惜皇族不幸,先後出了一對為一己之私亂朝綱引外敵,忠奸不分的皇家父子,這才至徐家世代鐵膽傲骨淪落至此,不過……」

  「這也是老天看你我父子不易,給你的機會。」

  老王爺再忍不住低低地咳了幾聲,不動聲色地把掌心的血跡塞進被子裡,強打起精神說:「遇白,你記住。」

  「猛獸當以恩庇之,以情動之,以心許諾之,令其信服擁護,但絕不可強求,也不可想磨去猛獸的傲骨,令其跪伏如家犬,那又何來猛獸之姿?」

  「你要敢知人善用,用者不疑,也當有雷霆手段,敢與猛獸交付真心,如此,才可成就君臣佳話,也可成就霸業天下。」

  嶺南正值用人之際,江遇白更是缺左膀右臂。

  徐家來得正好。

  有了一個徐家走在前頭,京都中早已堆積無數不滿的權貴世家,不乏會有跟風而向的人選。

  只要把握好了時機,這天下也不愁無處可取。

  老王爺掀起的眼中展露出一絲悍然的精光,一字一頓地說:「記住京都中鬧出的無數笑話,也記住前人之訓。」

  「我蟄伏在此,籌謀多年,把路給你鋪出來了,唯願你可替我去見四海昇平之景,你知道該怎麼做的。」

  江遇白心頭大慟說不出話,跪在床上深深地把頭低了下去。

  老王爺見狀好笑道:「罷了,你什麼都懂,我多餘跟你說這些。」

  「你先去忙吧,後日徐家人到了,我陪你去接。」

  江遇白想也不想就說:「父王,您……」

  「遇白,聽話。」

  老王爺強勢一擺手沒讓江遇白多說,緩緩呼出一口氣笑道:「我的身子自己知道,出去一趟還沒到撐不住的時候。」

  「下去吧。」

  江遇白強忍著萬般不安走遠,老王爺靠在床頭安靜半晌,拉了拉床頭的搖鈴,不一會兒就從後頭的暗室內走出了一個打扮怪異滿頭花白的老婆婆。

  老婆婆神色複雜地看著老王爺,嘆氣道:「王爺,當真已經到了這一步了嗎?」

  老王爺自嘲道:「大巫師,換生蠱入體,能讓本王再活多久?」

  「一年。」

  大巫師低聲說:「一年內,您行走坐臥一如常人,但夜間必受蠱蟲噬心之苦。」

  「一年後,藥石無醫,不得好死。」

  「一年啊……」

  老王爺閉上眼露出個釋懷的笑,坦然道:「足夠了。」

  「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