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 你不是早就死了嗎?!

  半道上衝出來攔車的人,是據說去了墨鼎山多日未歸的王傑。

  相比在農場中前呼後擁的囂張姿態不同,王傑一身打扮,穿得活像是剛從路邊逮住乞丐現扒拉下來的破衣爛衫。

  頭髮亂成雜草的肆意姿態,臉上也髒污到處,幾乎分不清鼻子和眼睛的距離,整個人的狀態走向成謎,還沒等人湊近,仿佛就能隔著老遠聞到他身上的特殊臭味。

  桑枝夏透過掀起的車簾打眼一掃,神色微妙:「你這副姿態,到底是去墨鼎山要不花錢的茶了,還是去跟街邊的乞丐爭當丐幫長老了?」

  王傑沒聽出桑枝夏話中的揶揄,極度緊繃之下想也不想地朝著馬車奔了過來:「東家您聽我說!」

  「我有很十萬火急的事兒要跟您稟告,我……」

  「停。」

  徐璈把攬在桑枝夏腰間的手收回,一言難盡地說:「你就是想說什麼,也不急著這一時半刻。」

  「可是……」

  「靈初,把人帶上,到了北城再放出來說話。」

  桑枝夏跟徐璈想到了一處,擺手示意王傑冷靜些,放輕了聲音說:「此處雖是沒有牆,可到底是後邊有人呢。」

  這邊是彭遠亮的地盤。

  桑枝夏剛在人家的老巢里鬧著宰了人家一筆,再在大路上旁若無人地說見不得人的話,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

  桑枝夏雖是打心眼裡看不上彭遠亮,但疏忽大意要不得,關緊時刻,還是謹慎為上。

  王傑雖說性子莽撞,但粗中有細直覺來得比常人更加敏銳。

  儘管搞不清楚桑枝夏有何顧慮,但桑枝夏的話中並未針對他的惡意。

  這樣的認知讓王傑一直懸著的心放下來不少,罕見的本分乖巧,老老實實的按靈初說的在自己身上裹了一件護衛的衣裳,勉強把自己打理出個正常人的樣子,無聲無息地混入了護衛隊中。

  隊伍一路向北,入了北城後時至傍晚,桑枝夏一行人順利住進了城中的客棧。

  桑枝夏派人去徐二嬸的繡莊報信,自己剛坐下來都沒顧得上歇口氣,就讓靈初去把王傑帶來。

  王傑剛到地方就被宋六拎著去了後邊,一通毫不吝惜熱水的洗涮後堪堪恢復了幾分王管事的體面,抽著鼻子到了桑枝夏的面前。

  桑枝夏眉梢挑起還沒說話,王傑就紅著眼噗通往地上一跪,悶悶地說:「東家,我要向您揭發一個人。」

  桑枝夏哦了一聲沒接話,王傑梗著脖子說:「我知道我說的話您不一定都信,但我敢以性命起誓,我說的句句都是真的!」

  「要是有半句是我胡扯的構陷,那老天在上保准讓我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我下九幽地獄入火海閻羅,我粉身碎骨也……」

  「你差不多得了。」

  桑枝夏聽得腦袋疼,摁著額角哭笑不得地說:「都說人言有靈,你閒著無事這般賭咒作甚?」

  「想說什麼你只管開口便是,你什麼要緊的都不說,我怎麼信你?」

  王傑激動過後也終於想起了正事兒,面色一變再變最後定格在青紫,狠狠地咬著牙說:「東家,咱們農場裡有內鬼。」

  桑枝夏要笑不笑地彎起眼,王傑忍著憤怒說:「內鬼就是雲貴!」

  「雲貴是彭遠亮的人,他留在咱們的農場裡,就是為了跟彭遠亮裡應外合毀了農場!」

  桑枝夏對此並無多少意外,神色淡淡。

  王傑誤以為是她不相信自己說的話,又是心急又是焦灼,嘴皮翻飛就開始噼里啪啦地往外倒。

  他懷疑雲貴很久了。

  別人或許察覺不出來,但王傑跟雲貴打交道的時候多,在某些不易人察覺的細節處總能發現幾分蹊蹺。

  只是王傑自己也知道,在沒有真憑實據的情況下貿然指證,最後非但不能把雲貴怎麼樣,還容易讓自己陷入麻煩。

  王傑難掩挫敗地抽了抽鼻子,憋屈地說:「所以我故意在他的面前裝作對東家不滿的樣子,接二連三地說大逆不道的胡話,想藉此試探他是否會接我的話,會不會有別的動作,但……」

  「但云貴沒上當。」

  雲貴非但沒上當,還將計就計毀了王傑的名聲。

  在王傑的肆意作死試探下,雲貴是人是鬼還沒測出來,王傑就先把自己折騰了個聲名狼藉。

  桑枝夏忍著好笑說:「那你如何認定他是內鬼的?你有證據麼?」

  「我有!」

  王傑眼裡發亮地說:「我這次藉口去墨鼎山要茶,去雲貴的老家走了一趟!」

  「雲貴對外都說自己孤身一人沒成家,但他在老家有一雙兒女,妻子兒女俱全,每個月還有人往那邊送銀子。」

  「我一路尾隨著送銀子的人跟蹤到這兒,那些人就是彭遠亮的人,雲貴就是彭遠亮安插進咱們農場的內應!」

  雲貴進農場的時間已有數年。

  他進農場之前,西北還沒有彭遠亮的事兒。

  王傑也想到這一點,正想解釋什麼,就聽到桑枝夏說:「所以你這副打扮,是為了避人耳目,怕跟蹤的時候被人發現?」

  王傑想到自己特意去牛糞堆里打的滾,很是侷促地耷拉著腦袋說:「我不是故意唐突東家,只是……」

  「只是我實在怕跟丟了線索,只……只有這樣,才不會有人往我的身邊湊……」

  要不是這一身足以熏死人的臭味,王傑還不一定能跟得到這裡。

  桑枝夏和徐璈對視一眼,徐璈唇邊溢出些許玩味:「你知道彭遠亮的人都是什麼來頭的麼?膽兒肥成這樣,不怕死?」

  王傑實在不辜負桑枝夏對他的評價,不假思索地梗著脖子說:「死有什麼可怕的?」

  「雲貴那孫子藏著歹心辜負了東家的厚望,我就是跟他同歸於盡也是值得,我不怕!」

  只是……

  王傑緊張地偷看桑枝夏的表情,像是生怕桑枝夏不信自己說的。

  桑枝夏見狀無聲一嘆,走上前蹲在王傑的身前與他平視,輕輕地說:「有勇有謀是好事兒,敏銳也不是壞事兒。」

  「但過於莽撞,非是成事之舉,知道麼?」

  王傑的忠心毋庸置疑,但這樣不顧生死的莽撞不可讚揚。

  要是今日誇了他幹得好,再有下次豈不是更玩兒命了?

  桑枝夏心頭無奈:要是人人都不顧生死不管後果,得用的人前仆後繼的都死完了,她好不容易坑來的偌大家業,往後能放心交給誰去打理?

  桑枝夏有心懸著王傑讓他吃點兒教訓,剛起了個話頭就不往下說了。

  王傑似是不太理解桑枝夏這話是夸還是貶,呆呆地愣著不知怎麼接話。

  桑枝夏被他的反應逗笑,站起來說:「行了,這段時間也辛苦你了,去歇著吧,暫時就不必回去了。」

  王傑還想說什麼,卻被宋六眼疾手快地捂住嘴拉了出去。

  走出去老遠,王傑心急地扒拉開宋六的手磨牙:「別攔我啊!」

  「我說的都是真的!要是……」

  「你的確是沒說假話,不過你怎麼不想想,要不是東家事先有了防備,你哪兒來的機會活著站在這裡說話?」

  宋六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對著站在走廊盡頭的人招手:「東家吩咐的,把人帶下去歇著,這些日子就暫時別放出來了,免得再衝出去作死。」

  大半邊身子都隱沒在暗處的人走出來,王傑瞪圓的眼珠子險些直接滾到了地上:「你……你不……你不是早就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