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夫二字一出,謝夫人原地化作無言的石雕不知該作何反應,徐璈看起來倒是神色如常,還心情很好地叫了一聲岳母。
謝夫人又是無奈又是侷促地站了起來:「小年輕家家的不知忌諱,這樣不吉利的渾話可不能渾說。」
徐璈從善如流地點頭說是,等把坐立難安的謝夫人送出去,折身進屋才慢悠悠地說:「枝枝,岳母又跟你念叨什麼呢?」
「還能是什麼?」
桑枝夏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逆光走來的徐璈,微妙道:「說你坐享齊人之福的可能性有多大。」
這樣的話謝夫人其實不是第一次提醒桑枝夏了。
男女情意是世間最虛無縹緲的東西,毫無堅固可言。
誓言出口倒是不難,可真的能做到堅守一生的人卻屈指可數。
謝夫人自己見多了人心變幻世故無常,總忍不住會擔心桑枝夏的往後。
人心是把控不住的。
自古如此。
桑枝夏和徐璈現在感情甚篤,可誰人能預判將來?
桑枝夏知道謝夫人的提醒不是惡意,只是半輩子都習慣了戰戰兢兢,慣性作怪罷了。
可這樣的話聽的次數多了,桑枝夏就忍不住想逗徐璈:「你真不想?」
「都說男子之福在於妻妾成群,環肥燕瘦盡在懷中,你就沒有一丁點兒這種念頭?」
徐璈彎腰熟練地逗了逗搖籃中要睡不睡的小傢伙,懶懶地說:「枝枝說的是醉臥美人膝?」
桑枝夏露出個孺子可教的微笑,換來的是徐璈玩味的眼神:「我以為我已經是了。」
「嗯?」
桑枝夏狐疑挑眉。
徐璈含笑往前,低頭在桑枝夏的鼻尖懲罰似的咬了一口,含混道:「我臥的不僅是美人膝,我還得了美人心。」
「你說呢?」
桑枝夏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愣了下失笑把張嘴就啃的人推開:「去你的。」
「都是當爹爹的人了,一張嘴說不出半句正經的。」
徐璈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地勾唇笑了,伸手把搖籃里醒了嗚嗚在叫的小娃娃抱起來,手指不安分地在娃娃白嫩的小臉上戳了戳,歪頭笑得笑裡藏刀:「枝枝,我回來時聽徐明陽說,糯糯和元寶的名字定下了?」
桑枝夏平安產下龍鳳胎已經一個月了。
因為家中長輩都認定孩子大名不可馬虎的緣故,暫時只讓桑枝夏和徐璈定了小名兒。
桑枝夏做主,女兒叫糯糯。
徐璈給兒子叫了個不是很雅致的元寶,立意為民間俗語俗名兒好養活。
至於大名兒,整整一個月,老爺子都在了孩子定名兒一事足不出戶,從書房門前路過隱隱聽到的都是嘩啦的翻書聲,以及老爺子和齊老不肯示弱的爭辯。
徐璈本來以為自己身為人父義不容辭,這樣的責任理所應當該落在自己肩上。
誰曾想還沒找到機會加入戰局,就被齊老反手一貼啞藥,連人帶藥從書房裡扔了出去,隨後等著他的還有老爺子手中殺氣凜然的長鞭,威懾十足。
不服氣且倔強的徐璈在齊老手中足足啞了三日,至此被迫抱憾退出。
原本也想展現一下自己文采的徐三叔擅長觀察形勢,見勢不妙果斷閉上了自己的嘴,任由書房中不敢挑釁的老爺子和齊老繼續你爭我奪。
書房中的爭論激烈,最後選出的幾個名字被送到了桑枝夏的手中,讓她做最後的定奪。
桑枝夏想到近來的熱鬧有些好笑,警告似的橫了一眼格外手欠的徐璈,說:「定了。」
「糯糯叫徐瑾寧,元寶叫徐瑜初。」
懷瑾握瑜,安寧曉初。
老爺子和齊老斟酌再三才敲定的名字,拿出來卻不怎麼討徐璈的喜歡。
徐璈逗弄著懷中的眨巴眼的小元寶,嗤道:「合著讓我啞了三天,就琢磨出這麼幾個字?」
「你敢摸著良心看著咱家的元寶說,你想出來的一定就更好聽嗎?」
桑枝夏一點兒給徐璈留面子的意思都沒有,想到不久後可能會有一張酷似徐璈的小臉被人叫做徐元寶的畫面,嘴角就控制不住地抽搐。
「你當三天啞巴是自找的,我勸你別掙扎了。」
再掙扎的話,說不定就不止啞三天了。
徐璈眸色一暗哼了一聲不接話,等懷中的小元寶被逗得要哭了,忍笑把小傢伙放回搖籃,轉頭看看睡得小臉紅撲撲的徐瑾寧,滿眼慈愛:「姓甚名誰都是身外物,男子漢大丈夫何須斤斤計較?」
「我又不是叫他鐵錘大柱,怎麼就是見不得人了?」
桑枝夏呵了呵懶得理會,看到他手欠又想去戳徐瑾寧的小臉,忍無可忍:「徐璈,鬧哭了你自己哄。」
徐璈悻悻縮手,還沒來得及辯解就聽到桑枝夏說:「我被關在家裡一個多月了,陳菁安的傷好得如何了?」
桑枝夏覺得自己名為坐月子,實則是關禁閉。
這一個多月里,她走出去的最遠距離就是院子裡,更多時間都在屋內。
至於外頭的事兒……
家裡大大小小的都在忙活,但嘴都跟糊了漿糊似的一個賽一個的緊,問就是啞巴了,反正堅決不能說。
桑枝夏頭一次感受到什麼叫做孤立無援無處可問,唯一還能打探些細枝末節的人就是徐璈。
徐璈眼看著搖籃中的兩個娃娃心癢手癢,礙於桑枝夏眼中的警告實在不敢碰,索性湊到桑枝夏的身邊,把下巴杵在她的肩窩裡磨。
他一開口呼吸就打在了桑枝夏的耳垂上,語調輕輕:「多虧了齊老聖手敢下猛藥,陳菁安的小命算是保住了,三五十年大約是死不了。」
然而過重的傷勢需要慢慢休養,至少這小半年內是宛若廢人,不好再多蹦躂了。
桑枝夏眉心一跳,視線轉至徐璈的身上:「你的呢?」
「你的傷都好全了?」
月前那日桑枝夏就察覺了不對,只是來不及問。
後來亂七八糟的一堆事兒,再加上徐璈這人慣來會插科打諢,桑枝夏愣是等到了今日才逮住機會。
徐璈呼吸無端一輕,手指撥弄著桑枝夏的耳垂含混道:「我只不過是受些皮外傷,胡亂養幾日就都好了。」
「不信你聞,我身上都沒藥味兒了。」
桑枝夏皮笑肉不笑地說:「脂粉香味也淡了不少,看樣子是近來不喜薰香了?」
徐璈悶悶地笑了幾聲把臉埋進桑枝夏的肩窩,明擺著又是想賴過去。
桑枝夏推了幾下沒把人推動,嘆了口氣無奈道:「農場那邊呢?」
「那邊的事兒可都安排好了?」
「都差不多了。」
徐璈漫不經心地說:「事發那日沒找到多的線索,但事後插的釘子起了作用,已經差不多知道是誰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