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鼎山占地極廣,從山下一路盤桓走到山頂,一路上什麼也不做光是埋頭上趕,至少也需要大半日,而且還是一點兒都不曾耽擱的情況下。
偏山路崎嶇難行,一路橫生攔擋無數。
要想靠著人的一雙手掃清路面的阻礙,靠著一雙腳把陡出的山路踏平,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
桑枝夏想想修建茶道可怕的消耗忍不住嘆氣,誰知徐璈卻輕描淡寫地說:「最多再有一個月。」
「去買茶樹的陳菁安回來的時候,那邊差不多也該是修好了。」
桑枝夏吃飯的動作莫名一頓,滿臉錯愕:「這麼快?」
「這還叫快?」
徐璈好笑道:「不瞞你說,我原本想著這點活兒最多一個月就可以結束,耽誤到現在已經跟快字兒半點不沾邊了。」
按徐璈起初的想法,大可把安排在那邊做工的人分成白日和夜晚兩組。
白日裡的做滿了預定的進度就往下撤,夜間的在山道兩邊豎起火把照亮頂上。
如此做工的人既是得到了輪值休息,山路上的敲打聲也可以一直不停。
人力物力都十分充足的情況下,徐璈是多半日的光陰都不想浪費。
而在徐璈大手一揮提高的工錢面前,進山做工的人每日都滾得灰頭土臉的,但日日都樂得齜出了大牙。
兩廂情願,本該是極好的事兒。
只可惜天不遂人願。
徐璈蹙眉道;「十日裡至少有八日,山里下了夜就開始起霧,霧氣太濃再在山裡久留不安全,就只能把人手都挪到了白日裡動。」
不過徐璈也不是只知道順著山腳下往上修的古板性子。
因著可動的壯年勞力多,全都擠在山腳下也不是辦法。
徐璈索性先設法從運了一匹石料抵達山頂,如今就是山上山下,半山腰上,三處每日都在同時動工,進展極快。
桑枝夏聽完默默豎起了大拇指:「還得是你有辦法。」
「這麼說的話,運回來的茶樹就可以撿一批到墨鼎山去扦插,萬一能活那邊茶樹的花樣也能更多一些。」
除了墨茶,墨鼎山可以有動作的地方還很多很多。
桑枝夏當然是希望可以做到物盡其用。
不然那麼老大一片地方,買下來的銀子豈不是白花了嗎?
徐璈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看了一眼桑枝夏手裡半天沒動,只剩下一半的湯碗,伸手接過去自己仰頭一口喝了。
「喝不下了就不要勉強,把你碗裡的肉吃了。」
桑枝夏愣了下笑出了聲兒,低頭專心吃飯。
吃過飯徐璈起身收拾,桑枝夏看著他熟練地擦桌子,突然說:「你是怎麼想到突然回來的啊?」
從睡醒到現在,徐璈一句沒提自己是怎麼知道的,也不說自己回來的路上在想什麼。
桑枝夏想想先彎了眼:「誰跟你當的耳報神?消息送得這麼快?」
徐璈擦桌的動作無聲一頓,少頃後放下手中的抹布,低頭凝視著桑枝夏的眼睛說:「枝枝,我在你身邊留了會給我傳話的人,但會事無巨細跟我什麼都說的,不是所有人。」
桑枝夏眯起眼說:「從我得到消息入城,再到你趕回來,熟知我動向的人個個都在,怎麼送的消息?」
徐璈抿緊了唇角,底氣不是很足地說:「自有我的法子。」
「薛柳?」
「不是。」
「林雲?」
徐璈也搖頭。
桑枝夏接連說了幾個人名,徐璈都說不是。
桑枝夏原本只是隨口問問,這下是真的被激起了好奇:「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還能是誰啊?」
徐璈出奇的嘴緊,咬死了牙關就是不肯說。
見桑枝夏實在好奇,徐璈想了想說:「枝枝,薛柳他們是留在你身邊的人,他們也只會聽你一人的話,哪怕是我問起,也不可能會對我透露分毫。」
「可我什麼都不知道的話,會擔心。」
完全行跡從心的話,徐璈是恨不得日日都把桑枝夏拴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最好是能走哪兒就把人帶到哪兒。
不光是為了能時時得見,也不是對桑枝夏的不信任,而是如此他會覺得心安。
徐璈其實很不情願跟桑枝夏分開。
但現狀多有阻礙。
他暫時做不到片刻不離,卻無法控制自己想得到有關桑枝夏的任何消息。
徐璈在桑枝夏的身邊坐下,反覆思忖後才謹慎地說:「枝枝,我想知道你的全部不是因為我有什麼心思,我只是……」
「只是不放心。」
所以除了明面上的人手,徐璈還留了一些只有他一人知道的人。
這些人不會做太多的,也不會在某天某月跳出來礙桑枝夏的眼。
但是在桑枝夏遇到什麼麻煩的時候,會在第一時間把消息告訴徐璈,不管徐璈身在何處。
桑枝夏單手托腮嘖嘖出聲,唏噓道:「說了半天,一句有用的都沒有。」
「你還是沒說是誰在通風報信啊。」
徐璈繃著唇角搖頭:「你問個別的,這個不說。」
「嘖。」
「瞧你那小氣樣兒。」
桑枝夏戲謔道:「怎麼,怕我知道了是誰在暗中通風報信,會扭頭去找你的眼線麻煩?」
「不是眼線。」
徐璈掙扎解釋:「枝枝你明明早就知道有這麼些人在,你不要試圖掀起這個話題,來混淆你瞞我的事實。」
不光是農場裡,就連縣城裡的繡莊,洛北村的酒坊,可以放人的地方都有能跟徐璈傳得上話的。
桑枝夏很早之前就什麼都知道,之前都不當回事兒,這時候掀起來說分明就是故意的。
桑枝夏被揭穿了心思也不在意,強行忍笑:「我混淆話題?」
「徐璈你到底還講不講理?」
徐璈眼神閃爍,竭力裝出理直氣壯:「枝枝,你不要在這種時候試圖跟我講道理。」
「出了岔子你就該讓人給我報信,結果你瞞著我,自己在繡莊裡熬了個大夜,要不是我留了人,我能知道出了什麼事兒麼?」
「那你連夜趕來的時候,我不是已經把事情處理好了嗎?」
「那也不行。」
徐璈梗著脖子,一臉執拗:「就算知道你會處理好,不來一趟我也不放心。」
桑枝夏直接被氣笑了,站起來一拍徐璈的肩,懶懶地說:「懶得跟你計較,我出去瞧瞧。」
徐璈抓起收拾好的碗筷跟了上去,不依不饒:「下次不能這樣了。」
「之前饑荒鬧起來的時候你也不跟我說,總想瞞著我算怎麼回事兒?」
桑枝夏被他聒噪得耳朵疼,心裡遺憾到底是沒能含糊過去,擺擺手敷衍道:「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
「枝枝!」
「嘿呀,徐璈你不要學了嫣然的壞毛病,小小年紀的不要那麼多話!」
「你先說下次不這樣了,你說了我就不叨叨……」
桑枝夏走在前,徐璈緊隨在後。
兩人的說話聲逐漸傳遠,另一邊廂房裡的繡娘們瞧了個大概,蘇娘子有些緊張:「這是吵嘴了?」
「哎呦,你見誰家小兩口拌嘴都是笑著的?」
一個年紀大些的繡娘搖頭笑笑,感慨道:「這是小兩口蜜裡調油鬧著玩兒呢,都走不到前頭就該都膩歪上了!」
「不信的話,你攆出去外頭瞧瞧?」
蘇娘子梗著脖子使勁兒搖頭:「我可不去討這個嫌,掌柜的見了都笑得合不攏嘴呢,我去礙的什麼眼?」
「不過人家這小夫妻的感情是真的好啊,聽說桑東家的男人是得了消息連夜趕來的呢。」
「剛到的時候我瞧見了,那一身連泥帶土的,馬都累得噴白氣了,也不知道是跑了多遠的路。」
繡娘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了先前瞧見的熱鬧,說完突然有人說:「話說回來,桑東家這麼能幹,她男人是幹啥的?」
問話的人茫然眨眼,被問到的繡娘們也是滿臉茫然。
徐璈不常露面,糧莊和盒中香那邊的大小事也都是桑枝夏一手打點。
好像的確是沒人知道徐璈是做什麼的。
蘇娘子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年紀輕輕的長那麼好,啥也不做媳婦兒養著,該不會是吃軟飯的吧?」
走到一半臨時想到漏了個東西沒拿,折回來恰好走到拐角的桑枝夏聞聲:「……」
徐璈:「……」
桑枝夏緩緩轉頭。
徐璈滿臉坦然,還在執著地糾結上一個話題:「枝枝,軟飯我都吃上了,往後不許再瞞我了。」
桑枝夏:「…………」
話要是說成這樣,就真的很難出口拒絕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