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又抓起一小把花生放在炭盆的邊緣,留意著火候沒烤糊任何一個:「你是徐家下一任家主的夫人,亦是徐家當家做主的主母。」
「璈兒不在家,如此大事你去並無任何不妥,而且這事兒還是你想出來的主意,你去做不是很好麼?」
桑枝夏吶下遲疑道:「可是人家都不認識我,我也沒見過陳年河。」
「我去了能行麼?」
「當然可行。」
老爺子把火候正好的花生扒拉出來放著,起身出去了一趟沒多久折回來,笑著說:「伸手。」
桑枝夏因為字太醜被打了好幾次手板子,聽到伸手兩個字,條件反射地把掌心攤得大大的,結果入手的卻是一個冰冰涼涼的牌子。
指頭長,二指寬,上頭並無任何看起來扎眼的明顯徽記。
正面是一個收斂中可窺出鋒銳的徐字,背面摸起來凹凸不平,翻過來一看,像是篆書字樣,又像是什麼圖案。
「祖父,這是?」
「是徐家祖傳的家主令。」
老爺子的口吻雲淡風輕:「徐家的家主令一分為二,一塊在家主手中,另一塊在主母手中,這是徐家百年前就傳下來的規矩,只是……」
老爺子似是斟酌了一下,嗤了一聲才說:「你祖母不堪大用,你婆婆性情綿軟,所以這該屬於徐家主母的這塊令牌,已經很多年不曾拿出來過了。」
久到老爺子險些忘了,徐家還有這麼一個東西。
老爺子無視了桑枝夏眼中的錯愕,淡聲說:「這令牌與璈兒手中那枚是一模一樣的,反面沾了印泥就是徐家的族印,凡是知曉徐家的人,見了這令自然該知你的身份。」
「丫頭,從今往後,這東西是你的了。」
如果徐家還在鼎盛之時,桑枝夏大約會為了手中這一塊輕飄飄的令牌興奮許久。
可現在的徐家,並非從前的徐家。
故而桑枝夏只是啊了一聲略表驚訝,緊接著就毫無負擔地把令牌收起來了。
不就是一塊可證明身份的令牌麼?
灰撲撲的還不是金的。
拿了令牌也只是開農場挖地的,完全用不著緊張激動。
見她一副只當是拿了兩個銅板的架勢坦然,老爺子不知想到什麼,好笑道:「這東西是傳家寶,傳了百年只有兩塊,記得收好別弄丟了。」
桑枝夏專心致志地扒拉炭盆邊的花生:「好!」
桑枝夏是真沒當回事兒。
直到出發前往西北大營這天,林雲見了她腰間掛著的令牌面色猝變,差點忘了桑枝夏這段時間反覆強調的免禮規矩。
桑枝夏哭笑不得地說:「你這麼緊張做什麼?」
「我們只是去找人談談,不是去找麻煩的。」
薛柳頭上早就摘了紗帽,如今覆面的是一張面紗,她的視線自桑枝夏腰間一滑而過,低笑道:「原本我還擔心到了地方進不去,可東家身上既是帶了這東西,那倒是不用愁了。」
桑枝夏聞聲眸子微閃,突然對這一枚多出來的令牌用處起了好奇心。
她上車坐好對著薛柳招手:「來來來,你過來坐下跟我仔細說說,這玩意兒到底是能做什麼的?」
這些人的表情都在看到令牌的瞬間無端多了許多慎重,說話間也少了往日的熟稔隨意。
這東西除了驗明正身外,難不成還有別的用處?
見桑枝夏是當真不知,薛柳意外道:「老爺子將此物給您時,不曾說過嗎?」
「祖父只說這是傳家寶,讓我收好不可弄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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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柳愣了愣啞然失笑,抽出馬車上的小茶桌,起手洗茶,慢條斯理地說:「此物是徐家的家主令,見此物如見徐家的家主親臨,我等自該鄭重。」
桑枝夏指尖撥弄了一下小小的令牌,好笑道:「徐家目前就這麼幾個人,這些規矩還能重成這樣?」
「誰說可使喚的只剩下這幾個人了?」
薛柳林雲等人都是徐家的死忠,見了家主令就可猜到老爺子的用意,故而對桑枝夏的好奇沒有半點隱瞞。
等薛柳說完了,桑枝夏的臉上多了許多驚訝:「你是說,徐家在外仍有一些可調動的勢力?那之前剛進村的時候都那麼慘澹了,祖父和徐璈怎麼一句都不曾提過?」
老爺子的沉默就不說了。
徐璈可是實打實地砍柴又搬磚,為了一日六個銅板的工錢磨破了肩上的血皮,寧可遭罪都要忍著的嗎?
薛柳把沖泡好的茶放在桑枝夏的手邊,低聲說:「當年事發之前,少主曾緊急下了密令,讓所屬徐家有關聯的下屬都各自隱匿,不可再行走在外,無令也不可再有任何貿動。」
「京都抄家聖旨剛下,徐家滿門都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之下,稍有半點風吹草動,傳出去都又是一場滅頂之災,老爺子和少主也是為此不得不隱忍。」
再說剛入洛北村的時候,徐璈因洪北之事心神大亂,老爺子遭受打擊也提不起半點心力,隱忍是暫時之計。
早在徐璈從洛北村出門遠行的第一次,他就已經在暗中召集收攏徐家多年來在外布下的大小釘子和據點了。
桑枝夏嘖了一聲沒接話。
薛柳笑笑說:「徐家多年經營不止是在朝野京都,只是一朝家變,前後也出了不少可誅的叛徒,七七八八修剪下來,如今所剩算不得多,都是少主手中得用的,也都是世代忠心的。」
「老爺子給了您這一枚令牌,就是意味著您往後在外便跟少主一般,不需任何人同意,就可獨自調動徐家可用的人手,見了此令的人都會尊聽您的吩咐,無論您要做的是什麼,莫敢不從。」
換句話說,老爺子給的這個東西,是身為徐家媳最大的尊榮。
在老爺子眼中,桑枝夏不再是夫為妻綱的內宅婦人,而是與徐璈相同可獨當一面的當家做主之人。
桑枝夏從此往後想做什麼,想知道什麼,有了這一枚令牌便可輕易如願。
這是她自己都不曾想到的意義重大。
桑枝夏把玩著指尖的令牌什麼也沒說。
薛柳把該說的說得差不多了,安靜下來也不再多言。
林雲和宋六駕車穩當,一路車輪碾著積雪留下深深的車轍印記,抵達縣城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大雪堆積,馬車實在是快不起來。
而從此處前往西北大營,起碼還需五日。
前兩日還來過的縣城,短短兩日又是另一幅令人心驚的光景。
桑枝夏看著路邊多了許多的乞丐,唇角無聲繃緊。
他們站定的對面是一家酒樓,酒樓大門緊閉,門口聚滿了前來乞討的人。
「掌柜的發發善心吧,我家的孩子已經三天沒吃過東西了,再沒有吃的就要……」
「滾開!」
「一個小崽子死了就死了,在這裡擋了你爺爺的路?!」
一個穿著破爛,但凶神惡煞的男子橫衝上前,跟著他一起出現的還有七八個相似打扮的地痞,手裡都拎著棍子之類的兇器,朝著酒樓緊閉的大門就砸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