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是在沈宴禾八歲那年去世的。
她出事那天,正好是她八歲生日。
因為工作性質,沈宴禾年歲漸長後,她與沈父沈母聚少離多,平時也是她在家中跟保姆一起照顧沈淮。
那天沈母正好結束了手上的一個研究,答應了沈宴禾會給她買蛋糕回去,跟她一起過生日。
可她在去買蛋糕的路上,被一個酒駕的畜生給撞了。
那畜生撞了沈母后,非但沒有第一時間叫救護車,還對重傷昏迷中的沈母進行了二次碾壓……
沈宴禾腦海中仿若浮現出了當年小小的她跌跌撞撞地去找母親時,看到的那令她永生難忘的畫面。
鮮血鋪滿整個柏油路,碎肉腦漿混合在一起,母親完好的手上正緊緊地攥著裝著已經被碾得稀巴爛的蛋糕……
沈宴禾驟然閉上眼睛,將腦海中血腥絕望,近乎扭曲的畫面趕了出去。
隨後沉默地,靠著沈母的墓碑坐了下來,濃密卷翹的睫毛微垂,安靜了幾分鐘,緩緩地與沈母說起最近發生的趣事。
「對了,我結婚了。」沈宴禾白淨柔嫩的小臉靠在墓碑上,仿若靠在了母親的肩膀上,嗓音溫柔,甚至還含著笑:「你以前總說我是假小子,性子野,跟你一點都不像,還說我長大了會沒有人娶。」
「看看,你女兒還是有人要的吧?」
「好了。」沈宴禾瞧著時間差不多了,再繼續待下去,沈家那幾位就要暴走了,便用臉頰輕輕地蹭了蹭墓碑照片上的年輕女人。
才站起身,垂眸與年輕女人對視,貓眼微彎,揮了揮手:「我還有事要做,先走了啊,下次再來看你。」
風輕輕吹過,靠近墓碑的紅色楓葉打著旋朝著沈宴禾的方向飄落,緩緩地擦過她柔嫩的面頰落在地上,仿若是有無形的人在她面上落下了溫柔的一吻。
沈宴禾紅唇彎彎,低眸看了一眼地上的楓葉,將其拿起放在了口袋裡,邁著步子離開。
-
沈家。
沈盈盈和甘丹雪從一開始的淡定到焦躁。
甘丹雪在大廳里不停地來回踱步,焦躁地咬著自己的指甲:「這都已經下午了,那個賤人怎麼還沒來?難道傅家真的在給她撐腰,所以她翅膀硬了,要跟我們撕破臉了?」
「媽!你能不能消停一會?」沈盈盈心裡也煩,特別是在聽到甘丹雪說的話,心裡就更加不舒服了,皺著眉十分不耐煩地喊:「能不能坐下啊?」
甘丹雪急得不行:「我現在哪兒坐得下啊?要是我們算計她的事情,被她告訴了傅家怎麼辦?」
算計沈宴禾的時候很爽不錯。
爽過之後,就是濃濃的後怕,特別是得知陳浩武進了醫院,算計沈宴禾的事似乎沒成功,又想著要是被傅家知曉此事的後果……
甘丹雪整個人都冷靜不下來了,心中更是恨恨。
那該死的丫頭,果然跟她死去的媽一樣讓人討厭!
沈盈盈十分篤定地搖頭:「她不可能告訴傅家,媽,你忘了嗎?傅家大少性子陰晴不定,還愛折磨女人,他的三任未婚妻都是被他折騰死的。」
「沈宴禾要是敢告訴傅家大少,她肯定會被傅家大少折磨!畢竟傅家那樣的人家,眼裡可容不得一點沙子!」
「說不定,她現在不敢來,就是因為她從酒店回去的時候被傅家大少抓到,以為她嫌棄他,去外面偷人,被打得滿身是傷不敢來了呢?」
沈盈盈忍不住想,傅家大少可是個性子暴戾的人,沈宴禾在他手裡的日子肯定不好過。
陳二爺進醫院的事情,說不準也是一個誤會,是他自己招惹到了傅家頭上才被打的,跟沈宴禾無關呢?
在沈盈盈暢想時,外面傳來了傭人的聲音:「沈小姐。」
甘丹雪和沈盈盈同時轉頭看向門口的方向。
門口走進來了一個身材纖細玲瓏,身著YF家新設計的黑色中國風連衣長裙,外面套著同色罩衫,柔順黑髮垂直身後,一雙剔透貓眼彎彎,容貌精緻又帶著幾分渾然天成嫵媚的女孩。
女孩一改甘丹雪三天前見到她時那怯懦的模樣,自信又優雅,一雙澄澈貓瞳微彎,聲音柔和甜潤:「三嬸嬸和堂姐怎麼這樣看我?是我臉上有什麼髒東西嗎?」
眼前的女孩黑髮雪肌,唇紅齒白,氣色好得令人嫉妒,根本就沒有沈盈盈想像中的備受磋磨,滿臉苦相,憔悴不堪的模樣。
沈盈盈眸中閃過一抹難以置信,以及極濃烈的嫉妒。
這、這怎麼可能!
沈宴禾嫁進傅家後,氣色竟變得那麼好?
甘丹雪失態出聲,吊角眼猛然瞪大,聲音尖銳:「你、你是沈宴禾?」
不怪她驚訝,實在是沈宴禾現在給她的感覺與先前見的太不同了!
整個人褪去了怯懦,變得優雅又自信,就像是蒙塵的明珠上的灰塵被褪去,露出了獨屬於它的光彩。
太耀眼了。
耀眼得令人覺得礙眼。
沈宴禾眉梢一揚,邁著步子走到沙發上坐下,似笑非笑地看著甘丹雪:「只是三天不見,嬸嬸就不認識我了?」
甘丹雪面色難看,視線落在沈宴禾身上:「你身上是YF家的新品?誰給你買的?」
YF是大夏時裝界最大的奢侈時裝品牌,價格十分昂貴,一件襯衫價格高達十萬元。
以出彩的國風設計聞名,一個月新品僅對外售出五套,五套內包括搭配好的飾品,每一套價格都高達百萬。
幾乎是一出售就會被一搶而空。
沈宴禾這個土包子怎麼可能買得起那麼昂貴的衣服?!
總不能是傅家大少給她買的吧?
這不可能,傅家大少不虐待她都不錯了,還給她買衣服?
難道是陳浩武?他得手了?
沈盈盈也注意到了她身上的衣服,掩下眸中的嫉妒,十分擔憂地看著她:「妹妹,你該不會是背著傅大少出去……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情了吧?」
沈宴禾略微訝異地挑了下眉,不著痕跡地看了眼身上的衣服。
今天早上傅言鶴讓人給她送過來的,她只是從那堆衣服里找出了一件最普通的,沒想到會是YF的新品。
嘖,那個人,還真是面冷心熱。
沈宴禾神情驚訝地看著她們,故意嬌羞一笑:「你們怎麼會這麼想?這衣服當然是言鶴買給我的,我和他的感情很好,不會做對不起他的事。」
末了,她還衝著甘丹雪溫溫柔柔地一笑,聲音溫軟,說出來的話卻像刀子一樣插進她們心裡:「我這一次回門啊,其實是來謝謝嬸嬸的。」
「謝謝嬸嬸給我找了一門好姻緣,要不是嬸嬸,我還碰不到那麼好的言鶴呢。」
沈盈盈和甘丹雪被她這軟刀子插得差點嘔血。
看到她這幸福的樣子心裡同時升起幾分悔意來。
不,不該是這樣的。
她讓媽媽送沈宴禾去替嫁,實際上是為了讓她受苦,不是讓她去過好日子的!
她現在的好日子,明明是她沈盈盈的!
甘丹雪也想到了這點,心中無比後悔,幾乎忍得牙都要咬碎了,硬生生地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是、是嗎?那就好。」
「哦對了。」沈宴禾接過傭人端來的茶杯抿了一口,抬眸看向沈盈盈:「嬸嬸不是說堂姐出了車禍只能躺在床上嗎?」
「堂姐現在是,傷好了?」
出了車禍嚴重到只能躺在床上的人。
三天後就能出院且活蹦亂跳,瞧著氣色還不錯。
沈宴禾嘲諷地想。
這可真是醫學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