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墨軒。
蘇棠坐在涼亭里,撒魚餌餵錦鯉。
陽光落在她身上,仿佛披了一成淡淡紗衣,遠遠看來,美成一幅畫。
不過很快,這份寧靜就被打破了,半夏跑過來,把蘇棠回府之後宮裡發生的事稟告蘇棠知道。
大皇子已經醒了。
但大皇子在給東雍送行宴上中毒,吐血暈倒一事,不止皇上龍顏大怒,太后也很憤怒,親自到大皇子住的重華宮要皇上肅清後宮……
本來蘇棠只有九成確定大皇子是寧王的兒子,太后這一去,蘇棠就篤定了。
後宮中毒的人可不少,先是沈詢,再是夏貴妃,然後才是大皇子……
沈詢出事,太后沒要皇上肅清後宮,夏貴妃中毒,太后也不曾說過這話,現在輪到大皇子了,那可是皇上的嫡長子,皇上在已經下旨徹查此事的情況下,太后還給皇上施壓,就多此一舉了。
就算再憤怒,太后也用不著去重華宮,不過是打著要皇上肅清後宮的幌子去看自己的親孫兒罷了,真是個疼愛孫兒的好皇祖母。
蘇棠嘴角勾起一抹笑,璀璨如明珠耀眼。
一把魚食投出去,引得無數魚兒你爭我搶。
……
翌日,是鎮國公府舉辦喬遷宴的日子。
天公作美,晴空萬里。
用過早飯後,蘇棠就和謝柏庭坐馬車到了鎮國公府。
馬車徐徐在鎮國公府門前停下,蘇棠掀開車簾,就看到鎮國公府鎏金的匾額在陽光下折射著奪目的光芒,匾額上的題字龍飛鳳舞,乃當今皇上御筆親題。
兩隻栩栩如生的石獅子脖子上繫著紅綢,威武中憑添了幾分喜慶。
秦晃和蘇寂在大門口迎來送來,見蘇棠過來,蘇寂笑容滿面,秦晃還有點不自在,他始終忘不了自己在昭陽宮中毒,睜開眼睛時,蘇棠近在咫尺的樣子。
謝柏庭幫忙迎客,蘇棠則去內院,因為鎮國公府沒剩什麼人了,今兒文武百官會攜家眷起來道賀,招呼百官不愁沒人手,除了蘇鴻山、蘇寂和沈詢之外,還有信安郡王他們能幫忙,可能招呼女眷的只有許氏一人,信老王妃便也來了,還把左相夫人和康王妃請來幫忙。
王妃到了之後,也幫著一塊兒招呼那些貴夫人。
春暉堂。
蘇棠和信老王妃坐在那兒,那些貴夫人和大家閨秀進來後,福身給信老王妃和蘇棠行禮。
那些大家閨秀是第一次進鎮國公府,不過那些貴夫人大部分在閨中時曾來過鎮國公府,只覺得屋子裡的陳設格外的眼熟,幾乎和當年的鎮國公府一模一樣。
一樣的布局和擺設,叫人恍惚回到了十六年前,那時候的鎮國公府是何等的風光,鎮國公手握重兵,令敵軍聞風喪膽,沈皇后母儀天下,身懷龍種,說是京都世家望族之首一點不為過。
想到因為幾封構陷的密信,鎮國公府差點死絕,都心下唏噓。
萬幸老天有眼,當年的鎮國公府二少爺,也就是如今的鎮國公府二老爺沒有死在戰場上,得左相護佑,保住了鎮國公府小少爺的命,連沈皇后生的小公主也活著……
鎮國公府二房一脈得以延續,而且養的幾個兒女,個個都是人中龍鳳,有他們在,定能重振鎮國公府門楣,恢復昔年的輝煌。
蘇棠坐在那裡,聽大家說京都發生的趣事,氣氛歡快,直到兩個人走進來——
宋國公夫人和寧王妃。
看到她們,蘇棠眸光一縮,只覺得晦氣極了。
宋國公和夏貴妃的姦情,宋國公夫人或許蒙在鼓裡,但宋國公謀害鎮國公府,蘇棠不信作為宋國公枕邊人的宋國公夫人會一點都不知道。
鎮國公府好不容易平反冤屈,蘇鴻山和秦晃這些被迫隱姓埋名十幾年的子嗣得以回家,這樣喜慶的日子,他們卻來添堵。
宋國公夫人和寧王妃都來了,宋國公和寧王可能不來嗎?
仇敵就在眼前,卻不能手刃,讓九泉之下的至親瞑目,那種痛苦,誰能懂。
對於宋國公夫人和寧王妃,蘇棠不歡迎,但對夏貴妃,蘇棠可盼著她早點兒來。
正想著,外面跑進來一丫鬟道,「公主,皇上攜夏貴妃、秦賢妃前來道賀,就快到了。」
蘇棠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隨即起身,對信老王妃道,「祖母,我去前院迎接父皇他們。」
信老王妃點點頭,見蘇棠腳步很快,信老王妃連忙讓兩丫鬟跟上,無奈的搖頭,「有身孕的人,還這般風風火火。」
蘇棠到前院的時候,皇上的御攆剛剛停下,後面是夏貴妃和秦賢妃的軟轎,華貴非常。
皇上從御攆上下來,邁步上台階,蘇鴻山、沈詢和蘇寂等人跪下迎接皇上的到來,皇上連忙將蘇鴻山扶起道,「快起來。」
扶起蘇鴻山後,又對沈詢和蘇寂等人道,「都起來吧。」
「謝皇上。」
蘇鴻山請皇上進府,皇上道,「我去祠堂給老國公上柱香。」
皇上沒有自稱「朕」,他是以女婿的身份前來的。
皇上要去祠堂給老國公上香,夏貴妃肯定要一起去。
這邊兩人朝祠堂走去,一路丫鬟小廝見了紛紛跪下,那邊行宮大門處,侍衛們牽馬等候在那兒,還有十幾駕裝滿東西的馬車,等了半天,才把元鋮元宣還有獨孤邑獨孤雪兄妹四人等出來。
然而就在獨孤邑邁步出行宮大門的時候,一支箭射過來。
箭幾乎貼著他的耳朵插在門上,箭羽震動發出嗡嗡聲。
侍衛們以為有刺客,嚴陣以待。
元鋮瞥了眼箭,「箭上有信。」
獨孤邑四下張望一眼,將箭拔下,取下信,掃了一眼,臉色大變。
鎮國公府,祠堂。
蘇鴻山領著皇上和夏貴妃走進去,一陣風吹來,幾片樹葉四掉下,被風帶著往前翻滾。
夏貴妃往風吹來處看了一眼,只見到一道威嚴的身影立在那兒看著她,那熟悉的面孔看的她臉色驟然一白,慌忙撇過臉去,可等她再看過去,樹邊哪有人影,只有風吹樹葉颯颯聲。
夏貴妃想問問宮女有沒有瞧見,可宮女被攔在了院外,祠堂重地,不是誰都能進來的。
夏貴妃深呼吸,把惶恐和不安壓下,跟隨皇上身後進祠堂。
進祠堂後,皇上走到供桌前,看著那些牌位,耳畔仿佛還能聽到老鎮國公生前教誨,老鎮國公夫人殷殷叮囑……
鎮國公府喊冤十幾年,他們在九泉之下一定對他失望極了。
如今鎮國公府得以翻案,他這個皇上能做的,也就只有來上柱香了。
皇上親自點燃香燭,跪在蒲團上,夏貴妃見了道,「皇上……」
皇上抬手打斷他,「今日,我只是鎮國公府女婿。」
夏貴妃便沒再阻攔。
皇上拜了三拜,起身後,將香燭插到銅爐中。
薰香裊裊。
皇上起身後,就是夏貴妃給老鎮國公上香了。
夏貴妃拿香燭點燃,然而香燭拿起來,才碰到蠟燭,香就斷了。
三根香斷了兩根,掉在地上,夏貴妃臉白如紙。
蘇鴻山眉頭一皺,道,「重點三根吧。」
夏貴妃連忙把香放下,這回香是成功點著了,夏貴妃心稍安,然而她跪下,才拜了一下,香又斷了。
夏貴妃,「……!!!」
夏貴妃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蘇鴻山皺著眉頭,拿起三炷香點燃,遞給夏貴妃手裡。
夏貴妃拜了三拜,然後把香插到香爐中,夏貴妃退回到皇上身邊,一抬頭,那三炷香就全倒下了。
夏貴妃臉上血色全無,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
蘇寂彎腰將香撿起來道,「這香質量也太差了,看我不帶人去砸了這賣香鋪子,賣這樣粗製濫造的香,不知道的還以為祖宗不待見,不肯受香呢。」
蘇棠眨巴眼睛道,「要外祖父在天有靈,今兒鎮國公府重振門楣,他老人家沒準兒會回來看一眼。」
蘇寂抖了下身子,「妹妹,你可別嚇大哥……」
蘇棠笑道,「這是咱們的祖父,怕什麼啊,再說了,就算不是祖父,只要咱們不做虧心事,又有什麼可懼怕的?」
「這倒也是,」蘇寂道。
蘇棠拿香點燃,然後跪在蒲團上,誠心叩拜,嘴裡還嘀嘀咕咕,聲音很小,沒人聽得清在說什麼。
蘇棠拜完,蘇鴻山就請皇上和夏貴妃出去。
出了門,蘇寂問蘇棠道,「剛剛你在嘀咕什麼?」
蘇棠道,「沒什麼,就是和外祖父說了兩句話,萬一他老人家真的回來了,希望他不要太死板,把當年構陷他的人一起帶走,自己的仇自己報,指著我們這些子孫替他報仇,還不知道要等到何年馬月去。」
蘇寂,「……」
走在前面的蘇鴻山和皇上,「……」
夏貴妃走在蘇棠前面,皇上身後,聽到蘇棠的話,在想到那斷裂的香和樹邊站立的身影,她手心冷汗直冒。
一陣秋風吹來,夏貴妃只覺得寒氣從四肢百骸直往心底鑽,凍的她頭皮發麻。
離祠堂遠遠的,才緩過勁來。
祠堂在鎮國公府西北角,一來一回,大半個時辰就過去了。
彼時大家已經入席了,就等皇上回來開宴。
皇上到宴會處,百官們紛紛跪下給皇上見禮,皇上道,「都起來了。」
皇上坐下來,蘇棠坐在皇上右手邊,夏貴妃在皇上左手邊,秦賢妃挨著夏貴妃坐下。
這一桌還有信老王爺信老王妃以及蘇鴻山和許氏,以及左相和左相夫人。
開宴會後,蘇鴻山和許氏敬皇上酒,感謝皇上給鎮國公府面子前來參加喬遷宴,然後是敬左相左相夫人,感謝他們照顧沈詢這麼多年。
敬完他們,蘇鴻山就和許氏離桌,去敬那些前來鎮國公府的賓客。
一圈還沒敬下來,鎮國公府管事的就進來道,「老爺,東雍二皇子七皇子還有澹伯侯世子他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