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七章 名氣

  「龐大人銅城驛一戰,前後兩次塘報送到,劉中堂又直奏入宮,斬級數上百,跟著東阿知縣確認斬將破營,兵部復文讓東昌府核實首級,但皇上那裡心情大好,

  連帶著昨日的御批都溫和多了。」京師內城董家宅院內,矮胖的董心葵面有喜色,對著張麻子的口氣也多了些尊敬, 「安慶營斬首上百,劉中堂直報入宮,兵部還晚了一日才收到塘報,皇上召對

  的時候問及安慶營,楊嗣昌還回報說在徐州,成了這兩日宮中的笑話,便是這兩日之間,龐大人名聲傳遍京師官場,好多人來跟董某打聽這龐副鎮。」

  張麻子愕然道,「龐大人有宿松大捷,在下還以為在京師先前已有名聲。」董心葵失笑道,「張兄弟這便不知了,打流寇得勝的將官數不勝數,打韃子得勝的少之又少,宿松大捷兵部和皇上都知道,但總歸來說,破了多少營,是你自個報

  的,就那麼些人頭,加上掃地王的腦袋,左良玉、孫傳庭、祖寬這些人也能辦這等事。」此時丫鬟進來上了小點,董心葵等她出去之後才又道,「到了建奴這邊就是不同,遠點的寧遠大捷也就是二百六十九個人頭而已,再來說近的,此次入邊來都報了些什麼捷?薊鎮口外六個人頭,鞏固營在真定府七個人頭,王朴涇陽驛二十個,慶都大捷一百五十,但地方和兵部只驗過人頭,沒有旗鼓甲冑為證,沒有活口獻俘,在東虜剛南下的關頭,兵部驗的人頭到底是真是假,京中官民都是有疑慮的,南邊城池被破了幾十座,死的百姓少說幾十萬了,直隸州府一片殘破,科道連

  章交劾,內閣和兵部早就焦頭爛額,現在各鎮報來的東西,無論官民都不信,現下最缺的,便是一個可靠的大捷。」

  張麻子搓搓手,心頭有一點激動,他接到斬首百餘的消息時也高興了片刻,但遠沒到興奮的地步,現在董心葵這麼一說,這百餘腦袋好像遠比他想的要重要。「龐大人銅城驛一戰大捷,若是把旗幟俘虜送來,不論兵部也好內閣也好,都有了個可信的大捷,可讓朝野輿論略作平息。現下便是一條,要儘快把人頭旗幟送來

  ,尤其是那俘虜,若是有個幾十人,送來京師獻俘闕下,讓京中百姓都親眼看到,兵部和內閣便能緩口氣,皇上能得個臉面,皇上最在意的,也就這臉面。」

  張麻子一副恍然模樣,「皇上也是要顧及顏面的,這點小人確實未曾想及。

  「皇上最是個要臉面的人,盧象升幹得最錯的,就是沒給皇上留臉面,這道理他不是不明白……」董心葵說罷搖搖頭。張麻子低聲道,「「董先生這麼一說,小人倒想起來一事,好像這次總督都死兩個,但武官倒死得少了,傳聞賈莊一戰,虎大威、楊國柱破圍而出也罷了,護衛總

  督的中營副將李重鎮,那也是保住了命,留個盧象升孑身陣亡。」董心葵嘿嘿一笑,「這些話張兄弟聽聽便罷,不可到處說去,這盧象升死沒死,死了又是怎麼死的,京中尚無定論。他屍首確實已經運到真定府,但張其平和巡按

  都不確認屍體身份,所以還不能公告。」

  「那如此一來,盧都堂還無法發喪安埋。」「自然不能,你埋下去了,有司一句死未見屍,盧公這生前身後名聲便蕩然無存,眼下只能這般停放在真定府,待合適的時候才能收殮。」董心葵嘆口氣,「眼下的督師是孫傳庭,印劍旗號都從兵部發出了,兵部消息說他從保定去真定,又從真定往德州去,現下在何處,就不知道了。他這個援督不好當啊,宣大軍潰敗,

  各路援軍無絲毫戰心,聽聞建奴往臨清東面去了,不知還要死多少人,就盼著這些韃子回程不要走京師,往通州那邊走了便是了。」張麻子心頭贊同,他是桐城快班的老人了,最早派出各地哨探的就有他,也算經歷過幾次流寇臨城,但這次被圍在城裡這麼久還是頭一次,京師也就是一道城牆

  ,建奴就在牆外邊,說不怕是假的,那種壓力持續了兩三個月,東虜到現在還沒有出關去,勤王軍又不堪用,京中無論紳民,情緒上都處於崩潰邊緣。董心葵轉頭對他道,「還是那正事,韃子這一趟來的,京師想把身家往南邊送的不少,趁著龐將軍這大捷的勁頭,你們要趕緊的辦起來,便是韃子出邊去後,他們

  走過的地方必定匪患從生,必定還是要有可靠的人的才能託付身家,眼下名聲最大的,就是龐大人了,若是龐大人還能再勝一兩陣,就更可靠了。」

  ……從董家外宅返回外城崇文門內街的門市內,副手在二進迎到張麻子便道,「吳昌時送信來,說讓掌柜帶信給龐大人,若是勤王至京師附近,一定要與他見上一面,

  有要事面議。」

  張麻子腳下不停,只是嗯了一聲,副手跟在身後邊走邊道,「馮老先生那邊也來了人,跟吳昌時一個意思。」

  張麻子停下問道,「馮銓?」

  「來人說馮先生去了真定府拜祭盧都堂,若是龐大人到了京師,想請大人到涿州一見。」

  張麻子等了片刻後笑道,「盧象升本是清流,兵敗身死連屍首都沒人敢認,只有一個閹黨去拜祭,說出去笑死人。」

  「那小人如何答覆馮先生那邊?」「我們京中辦事多有依靠馮銓,龐大人也是很看重馮銓這人的,自然先應承下來,只是這京師魚龍混雜,光靠董心葵找消息不太穩妥,咱們一定要有自個的消息路

  子,宮裡的眼線能打聽消息了沒有?」

  副手看看張麻子,「都是些宮裡傳聞,得力的消息還沒有。」

  「下面的眼線打消息不得力,領頭的就要想法子讓他得力,我們是暗哨司,辦不好差不是被東家打板子那麼簡單,頭上是有軍法的。」

  「屬下明白,也是這些眼線沒有根基,那個林登萬傳話出來,說想幫著打探裡面管事老公的家鄉情形,屬下想著這可以辦,讓這些眼線後面好辦事……」

  「都有哪些老公,老家在何處?」

  副手也早有準備,把地名一一說了,張麻子眼神轉過去,「你覺著這些人可真是管事老公?」

  「屬下知道大名府這處地方是林登萬自個家裡,他編造出來個姓薛的人家,可能是他的鄰里,若是鄰里無事,他家多半也無事,其他兩家或許真是管事老公。」「你到時答覆他的時候,要敲打敲打。」張麻子想了片刻,「宮中管事的大小老公都是京師左近來的,河間府最多,恐怕最近都記掛著家中,太監少監自然有京營的人去打探,下面一般管事的小公公恐怕就沒人理會了,但這些人是有用的,以後好辦事。林登萬報來那幾個你安排人去打探,順路把其他有往來的家中也去看

  看,若是死了幫忙安埋,若是活著的幫忙,也是認個路。」

  「屬下明白。」張麻子點點頭,「總之要謹記著,天下間要緊的消息都在京師,京師要緊消息都在皇城裡,花點銀子花點力氣都是小事,我也要跟上面交代,龐大人就要來了,靠

  什麼交代,就是可靠的消息。」

  ……

  「東阿今日收攏常規騎兵五人,遊騎兵兩人,陳如烈呈請,留文書官在東阿收攏,其餘人馬來銅城驛匯合。」

  「同意。」「昨日騎兵哨探北方,茌平縣仍在,韃子沒有攻打就退走了,騎兵偵查東北兩面,發現了近期大隊行軍痕跡,按照大人命令沒有繼續往前,估算大約有一萬以上人

  畜經驛路前往高唐州,一萬以上人畜前往清平,隊尾應該在兩三日前走完,估計已到了濟南府左近。」龐雨沒有去看地圖,這兩個方向他不用看也能猜到,清軍正在拉開正面,之後的路線也很好猜測,就是準備象刷子一樣往北掃回去,這樣就是運河西面刷一遍,

  東面再刷一遍,路線上絕不浪費。塗典吏繼續道,「前線偵察乏力,目前遊騎兵損失嚴重,計有直屬游騎百總陣亡,直屬三名旗總陣亡兩人失蹤一人,第一司游騎旗總陣亡,只有第二司旗總陳斌尚

  存,還是幸虧軍醫院得力,眼下還騎不得馬,眼下可用的只有十多人,這還是算上了路上招募的邊軍夜不收,另外軍醫院裡受傷遊騎兵三十多人,。」

  龐雨點點頭,他已經習慣了軍隊的特點,訓練需要很長時間,但損失往往就是一兩日之間,統帥一念之間,數年的積聚就付之東流。

  安慶營從上到下,對與清軍作戰缺少實際經驗,特別是低估了對方的組織度和機動力,損失多半都是因此而來。

  龐雨閉閉眼睛,把懊惱的情緒趕走後看向龐丁道,「劉中堂是預備前往何處?」

  「劉中堂準備去臨清,他的意思是,由他派人來東昌府負責核查戰功,安慶營前往臨清與他匯合。」

  「與他匯合?」龐雨皺眉道,「劉中堂是內閣首輔,該是最可靠的人,他出京是視師,盧都堂死了,這視師會不會變了領軍?臨清那邊情形弄清楚沒有?」屋中幾人都搖頭,塗典吏回道,「屬下不知,但劉中堂派來的塘馬說及,現在援督是孫傳庭,或許是皇上認為兩路互不歸屬不利剿寇,派出內閣首輔協同兩路的意

  思?」

  「孫傳庭要去德州,高總監在臨清,合共兵力有五萬……六萬?劉中堂要協同這兩路怕是很難。」龐雨看了看地圖,目前他能掌握的戰場形勢,就是建奴往東往北各一路去了,但建奴到底往東到什麼位置,他也只能猜測,從時間判斷應該最遠就到濟南,眼下

  遊騎兵不能發揮作用,對清軍具體位置全然不知。友軍的位置他也不知,由於清軍剛過,到處兵荒馬亂,道路上各種潰兵、土匪橫行,傳遞信息很多時候要看運氣,他能和真定府的劉宇亮傳遞消息,卻至今聯絡

  不上更近的臨清,甚至連那些兵馬還在不在臨清都不知道。塗典吏在地圖上標註了兩道友軍標誌,「山東總兵倪寵過了東昌府,這兩日在博平,與我們哨馬相遇,詢問附近糧草好不好找,另外一路是登萊巡撫楊文岳帶的登州撫標營,人數大概兩千多,他們從臨清出來,前日在東昌府城,昨日晚間到了東阿,據說要走南邊去登州,撫標營的副總鎮說遼鎮還在臨清,孔有德那伙東江

  叛軍也跟著韃子一起入邊來了,他們對登萊熟悉,定會往登萊那邊去,撫標營要趕著回援,讓我們一起去登萊赴援。」

  龐雨笑了笑問道,「兵部送來的部令裡面,是不是倪寵也是去濟南?」

  「是。」龐丁低聲道,「他在徐州搶了我們存糧,快到臨清時聽到韃子南下,又掉頭跑回了徐州。」「告訴他們韃子的動向,其他的就免了。」龐雨站起身來,從龐丁那裡接過文書,他再仔細看了之後又道,「劉中堂文書裡面寫的是隨行赴援,也就是跟著他行走。這是劉中堂的正式文書,讓安慶營去往臨清,這份一定要存好,塘馬那裡招待好些,先不要註明是何時收到,我們去臨清與劉中堂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