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二章 北門

  東阿縣城,歷史上多次變遷地址,在明初的洪武八年為了避黃河水患,遷移到現址。🐟🐯 69sh𝓊𝐗.c𝔬м ♠🐨

  最先時只有土城,之後經過多次增修,城池已經頗具規模,城周四里一百三十步,城牆並女牆高二丈五尺厚兩丈,垛口一千二百五十三個,護城河寬一丈五尺深一丈。

  東阿北方兩里的驛路上,一隊人馬正在緩慢行進,沿著驛路向南而來,前方是十名騎兵,騎兵後面是五十多個步行的百姓,身上的衣服各色各樣,只有幾人戴著帽子,末尾是另外幾名騎兵,這些騎兵有半數穿著皮襖,看上去就是一小隊擄掠了人口的清軍。

  步行隊列中的楊光第走在一個人力車架邊,推車的是投標槍的那名遊騎兵,車架上面鋪著一床紅色的被子,附近幾個人的武器都在被子下面,包括楊光第的腰刀和魯密銃,他現在身上只有一把小刀。棉被上還擺了幾匹松江布,看著就像是剛搶來的,這些布匹壓住了被子以免滑動露出兵器。

  旗總就走在車架另一側,這讓楊光第多少安心一些,楊光第抬頭看了一眼前方的騎兵,縫隙中看到了滿達兒的背影,他排在隊列第一個,在棉甲外面套了一件皮襖,是從被俘的那名韃子身上扒下來的,他頭上的小辮隨著行進而左右搖晃,秦九澤跟在他身後,頭上帶著一頂六瓣盔,看不到他的髮式。

  從南京鋪過來的途中遭遇零散建奴兩人,被滿達兒迷惑後殺死,又解決了五里處的伏路軍,按照情報只剩下距離演武場兩里的伏路軍。

  此時已經接近東阿縣城,與早上打伏擊時不同,楊光第心頭有些慌張,這裡的七十人基本是所有遊騎兵,按照陳如烈的布置,這七十人偽裝成清軍接近演武場營地,為了避免驚動清軍,正規騎兵三個局在三里之外,騎兵離開了驛路,牽著馬在野地行走,以免被聽地的韃子發覺,聽見炮聲才會上驛路趕來。

  在騎兵趕到之前,這裡七十人必須守住營門,而營地內總共有三百七的韃子,其中有來自三個正紅旗牛錄的真夷八十多人,其餘是奈曼、敖漢蒙古人和漢軍,早上分有五隊大約百人出營,但仍然遠遠多於七十。

  步行隊列後方傳來咕咕的聲音,楊光第回頭看了看那三個車架,中間的一個是裝成車架的銅炮,上面堆上了好幾件破舊衣被,完全看不到炮管,實際上裡面已經填好了一發霰彈,只有引藥沒有裝填。

  炮聲就是給陳千總的信號,可以說是這支突擊隊命脈,如果炮打不響,大家可能都把命丟在韃子營內了,那四個炮兵走在炮車旁邊,楊光第認得那個曾把總,炮組就是當日在戲台下的那一支。他們是千總部直屬的騎炮兵,與普通炮兵的區別,是所有炮手都騎馬,機動的速度比普通炮兵快得多。

  這次只派一門炮,陳如烈是安排的其他炮組,這位

  曾把總非要自己來,由於徐伍長不在,炮兵幾乎算是楊光第心中最大的依靠,遊騎兵雖然也是精銳,但楊光第對他們太熟悉,總覺得沒有炮兵可靠。

  「小游騎,萬一火繩熄了把你的借我。」

  楊光第回頭看去,就是曾把總在對自己說話,連忙應了一聲,曾把總埋頭把右手的火繩吹了一口,楊光第也低頭吹了一口,火繩頭上一亮,隨即又黯淡下去。

  楊光第把纏繞在右手臂上的火繩鬆開一圈,深吸了一口氣,前面突然噗一聲,楊光第條件反射的停止吸氣,趕緊往右側移開。馬糞噗噗的落在石板上,楊光第平日都是騎馬,一般都是步兵享受這種待遇,後面的曾把總幾人也在躲閃。

  這並沒有讓楊光第的心情緩解,在隊列外側抬頭間,東阿演武場已經清晰可見。楊光第往外側看了看,視線往前移動時,路邊一個草屋的煙囪竟然冒出了煙。

  此時滿達兒打出一個手勢,旗總低聲道,「伏路軍,埋頭走。」

  楊光第趕緊低下頭,下意識的往隊列中靠近,減小暴露在外的身形,仿佛這樣能不被別人發現,餘光看到前方草屋內走出兩個人影,其中一人柱著把線槍,另外一人腰間掛著箭插,看樣子並未作出戒備的模樣。

  楊光第對這樣的伏路軍十分驚訝,按照安慶營的伏路要求,是不允許留在屋內的,因為視野和聽覺都受限,沒辦法快速發射響箭,又容易被敵人堵在屋裡,安慶營對伏路的偽裝也有詳細要求,更不用說燒火了,而這兩個清軍的作為全然不像伏路軍,更像是隔得遠的明哨。

  隊伍很快接近了草屋,楊光第心跳又加劇,只聽滿達兒大聲叫喊起來,跟著草屋外的人回了一句,楊光第完全聽不懂,只是留意著車架上的紅被子,好隨時取那下面蓋著的武器。

  滿達兒和秦九澤離開了驛路,來到那草屋前繼續說話,隊列則繼續前進,楊光第經過了門前,眼角看到滿達兒和秦九澤都下了馬,與那兩個清軍交談著。

  前方剩下的幾個騎兵也拐下了驛路,擋住了前方的視線,一名清兵提高了音調對滿達兒問話,一邊伸手往前方指點,另一個清軍則盯著步行的隊列,剛剛露出疑惑的表情,滿達兒和秦九澤幾乎同時拔出短刀,同時朝著那兩名伏路軍刺殺,身後一聲低喝,幾個強壯的遊騎兵掀開破舊外袍,手持短刀衝進了屋裡。

  楊光第飛快的掀開棉被,取出了自己的魯密銃,將火繩吹亮後夾在龍頭上,推車的游騎也抓住了標槍。

  草屋內外一聲聲低沉的慘叫,旗總的聲音道,「留意周圍還有沒有。」

  步行隊列中的遊騎兵屏息靜氣,連幾名炮兵也全神貫注,俘虜交代的情報有些誤差,這裡距離演武場只有,

  楊光第端著槍,掃視著周圍的一切。草屋往南的驛路邊,有幾具倒斃的屍體,黑白相間的田野間空無一人,只有成群的鴉雀飛過。

  眼神轉回草屋前,兩個清軍已渾身浴血倒在地上,秦九澤殺死的那人帽子掉落,露出了滿頭的小辮,秦九澤和滿達兒各自補了幾刀,將屍體拖進了草屋,跟著回身上了馬,接著屋中幾個強壯的遊騎兵也走了出來,一邊走一邊擦著臉上的血跡。

  這是最後一個伏路哨,前面就是演武場了,到現在計劃很順利,他們的任務只剩最後一個,就是控制演武場北門,並開炮通知後方的常規騎兵。

  旗總舉起手中的遠鏡朝北面看了一眼,陳如烈帶的常規騎兵隔得遠,連遠鏡中也看不切實。

  他接著將遠鏡轉向東阿方向,一里多外的演武場清晰可見,北門正敞開著,有些清軍在門口走動。

  身後的炮兵聲音響起,「向前傳話,繼續前進。」

  ……

  東阿城北的清溪門外,有一座寬闊的演武場,這座演武場修建於宏治十一年,由於此地並無駐軍,多年來荒廢,到萬曆年間又重新修繕一次,目前尚能使用。

  演武場有南北兩門,因為在城外又占地廣闊,十分適合軍隊臨時駐紮,安慶營從徐州北上時,曾在東阿駐紮一日,駐地就在演武場,安慶營對這裡並不陌生。

  此時演武場外擺滿了車架,上面堆積著各種搶來的物資。車架間是許多百姓,有些在餵牲口,有些則倒臥在地,還有人在爭吵。聽到驛路上的動靜,這些人紛紛轉過頭來,目光呆滯的看著經過的隊列,紛亂的車架間,分布有幾名清軍,都沒有注意這支返回的隊伍。

  隊列沿著驛路而來,穿過兩側的車架和人群,向著北門走去。

  楊光第臉色漲得通紅,感覺兩側投來的每道目光都分外刺眼,就像都識破了自己一般。滿達兒騎馬的身影依然在最前方,大搖大擺的行進在驛路上,小辮仍隨著坐騎搖擺,騎兵的縫隙中,演武場的北門時隱時現。

  旁邊人力車輪在車轍印中摩擦,發出咕咕的聲響,推車的遊騎兵呼吸有些粗重,隊列繼續穿過路邊的車架,距離北門只剩下二三十步。

  楊光第偏頭看了看外側,視野中突然出現一名清軍,他正在從車架間往驛路走來,眼睛一直盯著楊光第的方向。

  楊光第心跳驟然加速

  ,眼角留意著那名清軍的身影,似乎仍在接近,但他的位置在靠後一點,中間又有車架阻攔,不會在到達營門前趕上自己。

  眼神留意著那個紅色棉被,忽然又記起火繩,用袖子遮住後舉到嘴邊輕輕吹了一口,視野中看到了一點亮光,說明火繩沒有熄滅,楊光第隨即把火繩放下。

  正在此時,前面的隊列突然停了下來,楊光第趕緊也停下腳步,不知前面發生什麼事,心頭劇烈的跳動,眼睛不敢到處亂看。

  旗總的聲音低聲道,「營門堵住了,等著。」

  楊光第抬眼看了看,滿達兒仍穩穩的高坐馬上,看不出絲毫慌張,秦九澤埋著頭,雙手都放在馬鞍前。

  楊光第稍稍偏頭低聲道,「有個韃子過來了。」

  旗總聲音道,「不要看他,低著頭。」

  周圍的遊騎兵都低下頭,推車的遊騎兵把人力推車放下,車架支在地上,楊光第的手有點顫抖,從前方騎兵的縫隙中看過去,只見演武場北門不知何時停了幾輛馬車,是從演武場裡面出來的,幾個穿皮襖的蒙人攔在馬車前吵鬧,楊光第一個字也聽不懂,不知為何發生了爭執。

  現在還不能發動攻擊,因為營門被車架阻擋,遊騎兵無法快速通過。

  隊伍一停下來,路邊的人都在張望,突然那幾名百姓被人推開,露出了後面的那名清軍,他逕自往楊光第這邊走來。

  推車的遊騎兵往車架側面走了一步,右手就在被子的尾端,標槍的槍桿就在那裡。

  楊光第埋著頭,把手揣在懷中,眼角已經能看到那清軍,那韃子沒有戴頭盔,頭上頂著一個兔皮帽,兩側還有護耳,看起來十分暖和,但是完全無法分辨他的髮式,不知是真夷還是蒙人。

  他從驛路外側走來,一步步接近,終於跨步走上了路面,剛好停在楊光第的身邊,先偏頭看了看旗總,接著又把目光轉向埋著頭的楊光第。

  前方營門處,更多的清軍從門內走出來,其中有人不斷朝這邊隊列張望,幾個蒙人仍在爭吵,吵鬧聲穿過隊列傳入耳中。

  面前清軍的呼吸聲清晰可聞,噴出的白氣就在眼前。楊光第滿臉通紅的盯著地面,握緊了懷中的刀把,手心中滿是汗水。

  那清軍猛地把楊光第一推,楊光第全身繃緊,幾乎立刻要抽刀刺殺,那清軍卻從讓出來的位置走了過去,楊光第趕緊停下,那清軍來到中間的車架旁,手往那蓋著武器的紅色棉被伸去。

  ……

  注1:道光東阿縣誌卷五:「演武場在北郭外,明弘治十一年知縣秦*建,萬曆三年知縣白棟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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