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 路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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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禎十年五月十七日(注1),蕪湖碼頭。🔥🍮 ❻9ᔕн𝓾𝐗.匚Ỗ𝐦 💥💚魯先豐從一艘漕船的船艙中探出頭來,江風吹散了船艙中的悶熱,他在甲板上深吸了一口氣,坐到了船舷邊的甲板上。蕪湖碼頭上一片漆黑,東西兩頭各有一個

  更夫,燈籠光像螢火在夜色中飄動。身後一陣細細索索的聲音,又有二十多人來到甲板上,岸上十分安靜,偶爾傳來幾聲犬吠,眾人在黑暗中一言不發,船身輕輕搖晃著,江水拍打在碼頭的台階石

  上發出輕微的嘩嘩聲。「最後說一遍,看見燈號再上岸,跟著前面的高燈走。突襲目標是羅教的庵堂,共三處出口,一隊二隊正門突擊,三隊兩個伍堵門,尖哨伍清路,後衛伍預備隊。

  」黑暗中看不清說話的人,但魯先豐知道是陸戰司的副把總,長得精幹黑痩,陸戰兵天天在河岸附近操練,打赤膊的時候很多,基本都比較黑,但這位副把總遠超

  即便是白天看過去,也只能看到兩片白眼仁。這次宿松大捷之後聽說要擴編一個司的陸戰兵,這位副把總幾乎鐵定是新任把總。由於手下伍長活捉掃地王,魯先豐沾了唐二栓的光,應提拔為旗總,現在要擴

  編,可以爭取百總等級,這次抽選來安慶,是一個立功的機會。魯先豐沒有來過蕪湖,也不明白為啥要在深夜去突襲一幫挑夫,但知道前段時間安慶漕幫順流而下,三天之中已經陸續達到了三百人,在碼頭低價接活,與本地

  挑夫發生了多起打鬥。副把總說話的聲音已經到了身邊,「這夥人中不少江徒,在江上殺人越貨幹得不少,今日碰頭商議在蕪湖起事相應流寇,咱們守備營不便出兵,派咱們悄悄來。所

  以各位都不是安慶守備營的人,你被抓了守備營也不會認的,只許說是安慶漕幫的人。離開蕪湖之後,誰也不許再提及,凡口風不緊的,都按泄露軍情論處。」

  他說完之後就不再言語,眾人伏在黑暗中等待岸上的信號。魯先豐自己在碼頭當過挑夫,這些人基本是生活在貧困線上,每天的力錢基本只夠養家餬口,一天少了生意全家就要餓肚子,所以他們平日怕官府,但民間私鬥的時候卻頗為悍勇,常常為了幾十文錢打出人命,其中領頭的很多當過江徒,在江上劫掠過往船隻,論個體的戰力,不比流寇的老賊差,所以魯先豐也不敢大意

  。摸索著再檢查了一遍裝備,副把總安排他帶領尖哨伍,都是各局選出來的精銳,負責清除沿途可能存在的伏路者,魯先豐帶了一把腰刀,在背後插了一把飛斧,陸戰兵平時用來砍纜繩和木頭,殺人也湊合,常用的皮甲之外還配了輔甲,其餘的人則全副武裝,兵器主要是腰刀、鏜鈀和長棍,每人有一個藤牌,按照副把總

  介紹的情報,那伙挑夫有少量的刀,主要是大棒和扁擔,這藤牌就是用來防棍棒的。

  等了大約一刻鐘,碼頭中間位置的一處二樓上亮起一盞燈籠,連著劃了三個圈,副把總低聲發令,眾人順著跳板魚貫下船,旁邊一艘船上也下來了二十人。四十多人上到碼頭,熟練的排列成隊形,魯先豐就站在隊首,前方一個高燈亮起,魯先豐隨著副把總跟到高燈下,舉燈的是個高個子,看樣子也是個挑夫,還有

  一個帶路的人,他單獨提著一個燈籠,神態間頗為沉著。蕪湖雖然是大江上繁華的商業城市,但一直到萬曆年間才修建城牆,城圍五里,牆高三丈,由於是先有城市後有牆,所以城內外都缺乏規劃,街巷狹窄彎曲,死

  胡同隨處可見,作為外地人來說,黑夜中無人引路的話,絕不可能找到蕪湖漕幫聚會的地方。

  提燈籠的人低聲對副把總道,「幾個幫的管事人都在庵堂中議事。」

  是個蕪湖口音,魯先豐借著燈籠光打量了一下,那人臉上有刀痕,多半是本地的江徒,或許本身就是蕪湖本地漕幫的人,不知如何站到了安慶漕幫一邊。👺😂 ❻❾丂hU𝔁.𝐜𝕠ᵐ ☜☠與此時沿江情況差不多,羅教本身就有四個派別,江南地區有兩個,蕪湖碼頭挑夫雖然都拜羅祖,但並無統一的組織,分為幾個小幫派互相爭鬥,其中混雜有不

  少的江徒。這次安慶漕幫大舉前來,幾個小幫派才準備糾集在一起,今日正是在庵堂商議此事。

  副把總揮揮手,眾人分隊跟隨在高燈之後,在黑暗中安靜的穿行在街巷中,沒有任何人發出聲音,就如他們的夜戰訓練時一樣。

  街巷中響起幾處犬吠,魯先豐警覺的留意著周圍,雖然全副武裝,但深夜行走於陌生的街巷之中,心中仍有些緊張。

  高燈一路往東,往南拐了一個彎,迎面遇到了迴轉的更夫,魯先豐舉手連連朝下揮動,身後跟隨的大隊立刻停止前進,完全隱藏在黑暗中。

  更夫看到高燈和燈籠呆了一下,宵禁都是針對小民,平日也常有船埠頭和大官吏晚間出門,都是打著燈籠大搖大擺。由於燈光的遮擋,更夫看不到隱藏在後面黑暗中的人群,他悶不做聲的低頭就走,打算當做沒看到。剛路過了高燈,黑暗中突然閃出兩個人影,一隻大手捂住了

  他的嘴,接著就被按在地上。

  更夫魂飛魄散手腳亂舞,接著聽到那人道,「想活命別出聲。」

  更夫喘著粗氣趴在地上,魯先豐招過一名手下,讓他看住這更夫,站起來之後停了片刻,又拿了那更夫的梆子和燈籠。隊伍繼續前行,在曲折的街巷中繞了好一陣,高燈再次在一個路口停下,提燈籠的人在巷口探頭張望一番,匆匆用黑布蒙住燈籠,返回副把總身邊道,「前面有看

  路的,四個人,方才我來查看時還沒有。」

  「離庵堂還有多遠?」

  「一百步。」副把總回頭看了魯先豐,他們事先沒有預計到還會有路卡,因為多少對漕幫有些輕視,哪知道他們還能這麼警惕,但魯先豐也並不十分擔心,平日也有對付伏路

  軍的訓練。

  副把總探頭去看,前方街沿上放著兩個昏黃的燈籠,旁邊有幾個人影,還傳來一聲清脆的拍打聲,大概是在打蚊子。

  魯先豐仔細看了片刻後低聲道,「還有一面鑼,敲起來一百步外定然能聽到,不能直攻過去。」

  這一條街道是直路,從街口過去無處隱藏,即便是晚上也容易被發現,副把總轉頭對那嚮導道,「還有沒有其他路?」

  「得原路返回河邊,再繞行過去。」

  副把總低聲道,「繞來繞去就怕那庵堂中的人跑了,萬一另外那邊也有看路怎辦。」

  嚮導盯著兩人,「這幾個管事的人今日最齊,江幫主的意思是要全數拿了,以免碼頭打殺出太多人命讓衙門難辦,若是今晚拿不到,下次便不知何時了。」副把總沒有說話,魯先豐知道他是在考慮是否要突襲,路卡和庵堂相隔百步,若是白天的話能很快衝到,把人堵在裡面,但晚間視線不清,士兵對地形不熟悉,

  如果不能及時到達,庵堂中的人便會逃個乾淨,所以這一百步可能影響最後的成敗。後面的幾十個陸戰兵都在黑暗中安靜的等待,旁邊院子中有一隻狗連續的叫了兩聲,前面街中傳來人說話的聲音,似乎引起了他們注意,如果他們走過來,突襲

  行動可能就會功虧一簣。

  魯先豐抬頭對副把總道,「我扮更夫過去。」 副把總稍一思考就點點頭,魯先豐放下腰刀,飛快的脫下皮甲,把飛斧藏在衣服內,副把總又叫來兩個士兵加入尖哨伍,魯先豐匆匆吩咐幾句,便摸出梆子提起

  燈籠走出巷口。

  他回憶了一下方才更夫的反應,在巷口打了一聲,然後裝出剛看到那邊路卡的模樣,便停下梆子,悶頭往前走。

  燈籠光逐漸前移,五名陸戰兵從巷口潛出,在燈籠後的黑暗中悄悄接近。幾個蕪湖漕幫的人看到是梆夫過來,還朝這邊丟來兩個石塊。魯先豐佝僂著背,貼著道路另一邊行走,眼角留意著那幾人的動靜,銅鑼擺放在一個人的腳邊,那

  人坐在一把低竹凳上,一伸手就可以拿到,魯先豐必須儘量接近他,路卡越來越近,心跳逐漸加快。

  終於走過了路卡的位置,魯先豐放慢腳步,聽到旁邊聲音道,「誰……」腳步聲驟然響起,魯先豐猛地回頭,抽出懷中的飛斧直撲那竹凳上的人,那人反應很快,一看到後面衝來的人,便伸手去拿銅鑼,但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從另外一

  面撲來的魯先豐。魯先豐急速揮動,斧頭噗一聲砍中那人的側臉,威猛的勢頭帶得那人仰天翻倒,已經抓到手中的銅鑼當一聲撞在後面的門板上,那人口中發出一聲叫喊,魯先豐

  撲在那人身上,一把卡住了脖子,叫喊聲戛然而止。

  幾乎同時,衝來的士兵已將另外三名漕幫撲在地上,魯先豐揮動斧頭朝那腦袋連砸數下,街中掙扎和呻吟聲持續了片刻,又恢復了寂靜。魯先豐臉上濺了不少血水,他喘息片刻,檢查了其他幾人後,舉起燈籠朝街口劃圈,高燈很快出現在路口,副把總趕到魯先豐身邊一拍他肩道,「幹得好,接著清

  路。」魯先豐回到高燈下,再來到一個路口,前方二十步就是一個庵堂,門前燒起兩堆火,有人在那裡走動。嚮導對副把總點點頭,示意就是此處,魯先豐鬆一口氣,

  尖哨隊的主要任務完成了,後面只是協助主攻的兩隊進攻。陸戰兵達成突襲,又都裝備有甲冑,再強悍的江徒也不是對手。

  副把總問明了其餘兩門的位置,對幾個隊長指點完畢,三隊主攻的陸戰兵列好隊形。副把總揮揮手,幾十名陸戰兵蜂擁而出,朝著庵堂猛撲而去。

  ……注1:崇禎十年閏四月,有兩個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