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奢華

  南京淮清橋頭,剛開張不久的百順堂內人頭濟濟,淮清橋地處秦淮河與清溪交匯之地,向來是南京最繁華的地段,劉若谷四千兩買來已是占了大便宜。👹♬ 6❾Şⓗ𝓊x.cO𝕞 🐤☝

  由於地段優勢,又有大量的推廣活動,所以一開張就名震南京,隔壁的大江錢莊宣傳也搞得鋪天蓋地,門前卻冷冷清清。

  龐雨似乎也早就料到了,所以大江銀莊目前規模不大,一樓是營業的門市,二樓就是辦公的地方,後進作為銀庫,從外面看起來,跟此時大部分銀莊差不多。

  「大人吩咐為大江銀莊尋新的地址一事,小人已看了三日。

  三山門內一排門市,合計五戶十七間,談過三戶,若是五戶全部買下,約需七千兩,只是門市都不大。

  淮請橋附近有兩處,一處沿清溪往北,帶左右花園大院落計銀五千兩,另一處便是對過那處客棧,客棧西側一戶南貨店亦在出售,加起來占地與清溪那院落相同,但價錢就貴一倍,合計下來一萬一千兩,若是用心去談,也許九千兩或是一萬兩能買下來。」

  龐雨揉著太陽穴,暈沉的腦袋感覺好受了一些。

  作為近來最出名的武官,龐雨收到南京復社士子的歡迎,已經連續幾天在舊院飲酒,李麗華幫他介紹的一些南京富商也設宴邀請,儼然成了秦淮河上的行情人,但酒也有些過量。

  此時聽完劉若谷的介紹,龐雨放下手來,抬頭看了看斜對面的那處客棧,那個客棧臨街的開間很大,後面似乎還有院落。

  位置處於淮清橋和大中橋之間,更靠近大中橋,處於大中街、長安街、石城街的交匯之地,水路是清溪與秦淮河交匯之地,大中橋可謂是城南的黃金地段。

  以前這個客棧必定是顧客盈門,但流寇這麼來了一趟,不但外地人不往南京來,連本地人都跑了不少,自然是門可羅雀,恢復行情尚需時日,此時出售價格也是不高的。

  「後進占地如何?」

  「三進的院子,旁邊的南貨店是二進,但那二進頗為廣闊,平日是用來存貨的。」

  劉若谷猶豫一下道,「復社的士子陸續有來,已有三十餘人,方以智一人就存了二千兩,有一位顧公子存了四千,這幾日又有那李麗華引薦,來存銀的富家多了些,存銀已有七萬八千兩,利錢按年息一錢,況且有些還是按季付息,明年此時便要給出七千餘兩,屬下覺著還是清溪那處宅院便宜……」龐雨擺擺手打斷劉若谷,「咱們做的是大戶生意,就要最好的地段,就買對面那兩處,不要怕貴,你和何仙崖、周月如一起去談。

  再把左邊兩個門市買下來,看到沒,就是那個傘店和扇子店。」

  「可大人,那兩家沒說要賣,問著去買恐怕要貴出不少。」

  「東西都有個價格,他們不賣你就出一個他們不會拒絕的價格,或是用一些其他法子,總之我要那兩個門市,尤其那個傘店,他也是一個三層木樓,又有些破敗,不能讓這個破樓立在大江銀莊旁邊。」

  劉若谷看著面前揮斥方遒的龐雨,眼皮重重跳了兩下,這上萬兩銀子的生意,龐雨就像去清風市買菜一樣,不過他習慣了龐雨的做派,確實沒把銀子當銀子在看,生意那麼好的安慶百順堂,說抵押就給抵押了,軍餉也都抵押出去了。

  現在看起來是個富翁又是軍頭,但實際上欠著一屁股債。

  劉若谷即便在吳家的銀莊做了半輩子,也從來沒想過有人會這麼幹,若是他自己欠那麼多銀子,肯定沒一晚能睡好,只有龐雨像沒事人一樣,還能到處買房買門市。

  知道勸說無用,劉若谷暫時放下心頭的擔憂,轉而指著那門市道,「既然大人定下此處,屬下以為應留下客棧,那大堂就用來做櫃檯,一樓改出兩個房間看押物,二樓便用來存那些抵押的財物,後進改出一處磚牆房屋作為銀庫,南貨這邊的後進改為房舍,讓那些幫傭學徒住,分為東西兩院,如此改動最小,可省下改裝的銀子,不知大人以為如何?」

  龐雨看也沒看那邊,「全拆了重修。」

  劉若谷眼皮不停的跳,好半晌才穩住,「大人……那可是大中街上的三層木樓,這,這。」

  「全部拆了修,我一會畫一個大堂的圖給你,你去找那個大師計成來修,總體是三進,二進存貨存銀,三進住人,一進做開闊些,裡面要修成園林一樣,讓計成想辦法。

  外邊這臨街的門市只修兩層,二樓作貴賓室和你們的公房,最重要的是大堂,大堂一定要大,很磅礴大氣的那種大,所有的柱子都給我包上金箔,地板都用大理石,家具用最好的木料,最好的碗碟燈具,送茶的婢女統一著裝,都要穿得比秦淮河的姐兒好,說話和動作都要練過的,讓人一進來就有一種什麼感覺。」

  龐雨突然有點興奮,把右手懸在空中,臉上滿是享受的表情,「奢華,對,奢華,不但是最奢華的錢莊,更是他們從來沒見過的奢華。」

  劉若谷的眼皮不跳了,嘴巴張開好久才合起來,此時的龐雨仰著頭,手還舉在面前,仿佛那豪華大堂已經就在眼前,統一著裝的婢女正在把官窯的茶杯送到他手中。

  「你暫時就留在南京籌辦銀莊,記住讓何仙崖辦一件事,報紙上每期都請不同的人來參觀銀莊進度,花錢請那些文採好的來,寫一下他們的震驚,每一期都必須寫,讓大家都對大江銀莊有個期待。

  現在大江銀莊就算試營業,等那大樓修好,開業那天一定要萬眾矚目,我還要找一個最有名望的人來剪彩,到那時大江銀莊才算真的開張。」

  「大人的話實在發小人所未想,但,但這樣得花多少銀子?」

  龐雨仍陶醉了片刻,才把手放下來看著劉若谷,「剛才說了,不要怕花銀子,他們不是存了七萬兩銀子,我先拆借四萬兩齣來,年息一錢五分,就用於這新的銀莊修建。」

  劉若谷兩腿有點發軟,他沒想到修銀莊的錢,還能從銀莊的存銀裡面貸出來。

  以前的銀子大部分是龐雨自有,後來是從各縣借來的預征銀,只是放在銀莊裡面,帳目上並不算銀莊的,碼頭上有一些船埠頭少量存銀,除此就只有士兵的軍餉算是存銀,現在龐雨從銀莊一借就是幾萬,明年就要給銀莊六千兩銀子,對劉若谷這銀莊掌柜來說應該是好事,但他又不敢問龐雨要抵押,到時龐雨一句沒銀子,銀莊這爛攤子他就不知如何收尾。

  「屬下就怕屆時各家萬一要取銀子……」龐雨嘿嘿笑道,「所以大堂一定要奢華富貴,讓別人一看這大堂,就認為這大江銀莊不缺錢,絕不會拖欠任何人的銀子,只要沒有擔憂,他們不會取的,存銀只會越來越多。」

  劉若谷皺眉想了想道,「倒也確實如大人所言,只是小人以前在那吳家銀莊,存銀的不多,皆因不給利錢,放出去掙利錢的銀子都是吳家自己的,沒像這般反而是自己借出來給人利錢,屬下只是擔心,那些利錢本金,最終是要還的。」

  龐雨舒一口氣道,「能借到銀子是好事,越多越好。

  還的方法多的是,若谷你自己千萬不要為利錢擔憂,否則會在不經意間讓客人信心動搖,你只要相信本官即可。」

  劉若谷應了一聲,雖然他沒有完全放心,但龐雨這一年多的離奇經歷多少能給他信心,誰能想到前年的一個傻子皂隸,今年能在南京開出這麼大的銀莊來。

  此時龐雨突然從窗前退了一步,踮著腳看向外邊,劉若谷馬上轉頭去看。

  「是阮大鋮來了。」

  劉若谷從窗葉縫裡也看到了阮大鋮,剛剛下了馬車,後面還有家僕抬著大箱子。

  「看樣子是來存銀的,那大人要不要見他?」

  龐雨猶豫了一下,阮大鋮在南京頗為高調,到處吹噓桐城破寇有他的大功,又時常召集朋黨談兵論劍,雖然他一直想和復社緩和關係,但復社對他的反感日甚一日,而目前無論是經濟還是政治背景,龐雨都離不開復社,最後搖頭道,「說我已回安慶。」

  「阮大鋮近日來過兩次,屬下怕他在街上遇到大人。」

  「不會遇到的,午後我就要回安慶。」

  劉若谷有些驚訝,龐雨先前還說要繼續留幾天,想與南兵部和南戶部再拉些關係,爭取以後多找到一些官方的存銀,此時卻又忽然說要走。

  龐雨擺擺手道,「江帆來了一封急信,守備營返回安慶後,周邊到處都有流賊警訊,三個司被道台衙門分調三地,不但不能補充兵員恢復戰力,還疲於奔命,本官費勁心力打磨出來的兵馬,不能讓道台衙門這般用。

  無論咱們在南京如何布局,安慶才是咱們的根本。」

  ……四天後盛唐渡口,江帆已經等候在岸上,接到剛下船的龐雨。

  龐雨並沒有與他寒暄,直接開口問道,「是史道台親自下令調動的?」

  「是的大人,大軍剛返回尚不及休整,第一司便被調去了潛山,之後數天第三司又調往桐城,第二司前日去了太湖,眼下親兵司被安排守衛府城城牆。」

  龐雨嗯了一聲又道,「周圍流賊情形如何?」

  「沿山一帶到處都有流賊蹤跡,史道台原本一直守在桐城,調了第一司之後,又聽說英山縣內發現曹操所部,便調第二司去了太湖。

  除了騎兵損失過大不堪使用,其餘各司眼下都在外地,補充兵員回復戰備無從做起。」

  「那新兵都是誰在操練?」

  「留下的只有一個把總,騎兵局的楊把總基本傷愈了,招募了一批新兵在操練,人數不過三百,此次府城再度戒嚴,也用來守城了。」

  往日繁盛的碼頭上幾乎沒有船隻停泊,龐雨停下看了一眼道,「高疤子一夥潰散,能打的流賊都不成團了,為何還不准江船停泊。」

  「是道台大人嚴令,說要是張都爺厲行清江,凡戒嚴便不許任何江船停靠。」

  江帆左右看看後靠近低聲道,「安慶半城人都指著這個碼頭過日子,清江太久很多人開不了鍋了,潛江、望江等地逃難過來甚多,城中到處都是乞丐。」

  龐雨嗯了一聲,腳下走得很快,郭奉友快步趕到前面開路,侯先生在後面追得氣喘吁吁。

  說話間眾人已經到達盛唐門,城樓上除了親兵營的人,還有一些漕幫的幫眾。

  盛唐門因為靠近河邊,流賊最難攻擊的方向,所以戒嚴的時候是唯一開放的城門,讓那些逃難來的本地口音的人入城,城門處此時也排著百人左右,正在等待驗證口音。

  幾個士兵站在城門外,龐雨看軍裝就知道是守備營的,只是站姿還很隨意,大概是剛招募那一批,想到訓練不久,也沒太在意,逕自往城門走去。

  豈知剛到門前,當先一名士兵突然把腰刀舉起吼道,「何人敢衝撞城門,都給老子去排隊去。」

  龐雨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一行都沒穿軍服,他立刻停下腳步,但也不會去跟小兵解釋,郭奉友大步走上去,取出腰牌喝道,「叫你們的隊長出來。」

  「隊長在城樓。」

  郭奉友眉頭一揚,「安慶守備官龐大人在此,立刻讓路!」

  那士兵呆呆的看了看腰牌道,「我不識字,啥守備大人,我又沒聽過。」

  郭奉友正要喝罵時,後面的龐雨突然開口問道,「你來守備營多久?」

  那士兵似乎有點怕了,遲疑一下才答道,「十六天。」

  「十六天還沒聽過守備官的名字,那你知道最大的營中長官是誰?」

  周圍人聽了沒一個說話,氣氛有點凝重,那士兵知道不妙,結結巴巴道,「楊,楊,楊把總大人。」

  龐雨點點頭,「戒嚴守衛城門,嚴查過往人等是應當的,但已聽過口音無誤,見中軍軍牌仍不放行,軍律是跟誰學的?

  郭奉友,拿了交蔣國用處置!」

  郭奉友帶著徐愣子幾個親兵一擁而上,將那士兵按在地上,城門外等候的難民驚叫著一鬨而散,門口其餘三個士兵呆站著,一副嚇傻了的模樣。

  龐雨逕自進了城門,一路沒有說話,只管大步往守備府走,侯先生已經走得上氣不接下氣,但仍不敢被落下太多。

  守備府門前的哨兵認得龐雨,沒有人阻攔他,龐雨停下從懷中摸出軍牌,給領隊的伍長看了,等那伍長行禮後才進門。

  隨從同樣如此,進門之後各自返回公房,侯先生跟著龐雨一直到了書房,幾乎站立不住。

  龐雨在書桌後落座,靜坐著不知在想些什麼,侯先生見狀不敢大聲喘氣,只得儘量忍耐,頭上的汗水卻不住的流下。

  過了好一會,龐雨的眼神才轉過來,見到侯先生的樣子愕然道,「侯先生怎地累成這樣,快坐下歇會。」

  侯先生連客氣話都說不出來,趕緊往椅子上坐了,靠在椅背上之後,打算好好喘一下氣。

  還不等他靠穩椅背,只聽龐雨又說話了,侯先生趕緊又坐直身子。

  「先生在我府中有些時日,去歲也招募了一些書手,其中可有堪用之人?」

  侯先生愣了一下,因為龐雨把守備府的舊人開除太多,文書工作沒有人做,去年招募了一批書手,用於往來文書工作,嚴格來說侯先生也屬於其中之一,只不過他是最早的。

  「回大人,這些招募的書手大多是潛山、太湖、桐城受了匪災的,識文斷字都行,其中倒有幾個堪用的,然則公文往來尚需歷練……」「選幾個出來,再招募一批,湊齊十三個,往每個局派出一人,做軍中的文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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