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戰報

  「浦子口大捷啦!正月初一浦子口大捷,安慶守備營千里破賊,南京得保了,來買時報加刊看最新賊情啦!」

  正月初二日的南京石城門內街上,一名青皮抱著一疊加刊,賣力的嚎叫著。๑۞๑,¸¸,ø¤º°`°๑۩  🎀 𝟨𝟫𝓈𝒽𝓊𝓍.𝒸💍𝓂 🎀  ۩๑°`°º¤ø,¸¸,๑۞๑

  南京正在人心惶惶的時候,城中人都在擔憂一江之隔的數十萬流寇,各種傳言在城中流傳,此時聽到有最新的寇情,很快圍聚起一群人,伸手問那青皮要報刊,還有人動手來抓。

  「幹啥幹啥,兩文一張。」

  當先一人罵道,「這報紙每月都是在城中送的,憑啥你要買兩文。」

  「那可是以前,這戰報加刊可是緊俏貨,兩文,你不買讓開些。」青皮不由分說要把那人推到一邊。

  那人撥開他手問道,「那怎知是不是確實。」

  「怎地不是確實,這時報的主什麼……對了,主筆是安慶來的,認得那守備官,親自過江去看了大戰,那哪裡能有假,告訴你們說,浦子口報捷的文書都要過江了,快買一份看看去。」

  那人扭頭就走,「我都知道大捷了還買啥買。」

  青皮呸一聲,朝著周圍其他人叫道,「這戰報上還有其他的,流寇破和州屠城啊,有個復社的劉秀才家破人亡,過江時有際遇,又得了大富貴,想看的來買了!」

  這次他學乖了,叫賣時留了個懸念,此時圍了不少人,南京識字的人多,擠來擠去要看那戰報的劉秀才到底咋回事,那青皮遮著就是不給看。

  終於有一個人掏出兩文塞到他面前,「兩文拿去,給老子拿一張。」

  那人把戰報拿到手,一群人跟著過去看,吵吵嚷嚷的擠作一團。

  剩下的人仍圍著那青皮,一個老頭擠到前面道,「那報社分明是不要錢給你們的,你賣一文便罷了。」

  其他人紛紛道,「一文我等便都買。」

  那青皮埋頭想想,反正也是不要錢領來的,多少都是賺,於是一揮手道,「一文便一文,交錢。」

  當即現場一片熱鬧,報紙銷售得很快,青皮不停的接錢給報紙。

  「你怎地收我兩文收他們一文!」方才那第一個買的人又跑進來,一把揪住青皮衣領,「退我錢來。」

  「你看完了還退啥銀子,你鬆開……呀,你還敢打人怎地。」

  兩人說著就動起手來,那青皮胡亂揮舞,手中戰報沒有拿穩,撒得到處都是,周圍的人紛紛撿了。

  一張漏網的戰報順著石城門內街飄動,撞到一隻松江方頭鞋上才停下來。

  方以智彎下腰,從腳邊撿起戰報,瀏覽一遍扭頭便往家趕,到了自家門前啪啪拍門,門子打開小窗看了,趕緊把門拉開,等方以智進來之後又趕緊關上。

  方以智匆匆趕到了後院父親的書房,書房沒有關門,方以智在門前恭敬的道,「爹,江北有新消息。」

  裡面傳來方孔昭沉穩的聲音,「進來吧。」

  進得書房之後,只見方孔昭穩坐書案之後,手中也拿著一份相同的時報,不由愣在當場。

  方孔昭揮揮手道,「如今滿街都是賣這時報的,從門前過時讓人買了一份。」

  方以智哦了一聲,略微有點尷尬。

  方孔炤略有些奇怪的看他一眼,「復社不是與這龐守備一起辦的時報,這印什麼東西上去,難道你們復社不知道?」

  「稟父親……以前原本是如此,復社要刊那些時文上去,都是兒與吳應箕他們一同定下,若是有些拿不準的,便送去二張那裡定奪,只是近來流寇臨江,便沒空去理會了。」

  方孔炤看著手中的報紙道,「那復社只是定了復社的稿子,上面那些神怪小說、北峽關大捷、流寇動向之類,便是龐守備自己放上去的,你再看這一刊,雖名為戰報,實則又有些其他文字。🐊👑 ❻➈𝕤卄υ乂.𝔠𝓞ⓜ ♣♡」

  方以智拿起細看了一下,這次加刊只有平時一半大小,上半部分都是守備營浦子口破敵的戰報,下面部分則是和州屠城計略,其中就有那劉秀才的經歷。

  「這劉秀才果真是復社的?」

  「這倒確實不曾聽過,但復社近年來社友遍天下,我沒聽過也是尋常。」

  方孔炤微微笑了一下道,「天下士子對復社趨之若鶩,入社卻多半是衝著科舉來的,想走二張薦舉的捷徑罷了,好好一個文社多了些功利意味。聽說那蔣臣便靠了張溥的請託,入了朝廷的賢良方正科?」

  方以智聽了埋著頭,父親言語中是對自己有所告誡,到南京之後確實沒太認真預備科舉,反而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社事活動上,父親是暗示不值得為社事花費太多時間,只得回道,「我也聽聞了此事,聽說便要入京去。」

  方孔炤站起身來,緩緩走到他身邊道,「本朝以科舉為重,此為朝廷重器,絕不會操持於他人之手。有人走了捷徑一時能趕到前面,那腳下卻是空蕩蕩的,我兒還是要走堂堂正途,每一步走得踏實,無論如何起伏總歸有沖天之日。」

  「謝過父親教誨。」方以智低聲應了,他知道父親是有感而發,他抬頭看看方孔炤,「還沒賀喜父親復起在即。」

  「此事你心知便罷,復起大約也是在南京,總歸是踏實的一步,但落定之前勿要對人言。」方孔炤拿起手中的報紙,「士子為科舉親近復社也罷了,這龐班頭登這劉秀才的事所為何來?」

  「龐守備西學精通,練兵打仗也是頗為在行,浦子口大捷若是真的,便是解了南京之危,今日城中四處流傳,方才回來途中已聽過數次安慶龐守備之名。」

  方孔炤抬頭看向方以智,「龐守備打仗的本事,是有那麼一些的,去年守桐城便可知之,但這戰報之上,以你看完他和州紀略,最記得是哪一處?」

  「大江銀莊。」方以智脫口而出,「原主已死卻仍尋到其後人,不但歸還存銀,還給了三年的利錢,五百兩三年有一百兩利錢,也照數給了,利錢雖不多卻貴在可靠。其又將劉秀才送到南京,令劉家血脈得全,又不可以利錢多少計較了,全靠這銀莊的信義。」

  方孔炤失笑道,「為父初看亦是同樣,再細想一下,這安慶的大江銀莊必是龐守備開的了,此便是他的圖謀,也不過就是個銀莊罷了。」

  方以智遲疑一下之後道,「想來他也是想放京債,是以專門寫給復社的社友看的,入京之時有銀錢不足的,或是待他們科舉得中之後,向那大江銀莊舉京債。」

  方孔炤把那戰報放在桌案上嘆氣道,「除此無他,這便是小班頭不讀書,即便當上官破了賊,也只知這些旁門左道,貽笑大方爾。」

  ……

  「這些流寇的屍首,讓小哨船帶過江去,進不了城的話,就架著屍體圍城轉一圈,把我這面旗幟打起來。」

  萬峰門外一處大宅院的西廂閨房中,龐雨一邊說著話,一邊翻動手中的旗幟,上面繡著「安慶守備龐」五個大字,這是為了宣傳所用趕製的,要說起來,龐雨最喜歡浦子口這種商業市鎮,只要你給銀子,一晚上就把旗幟趕出來了。

  龐丁是這次宣傳活動的執行者,他聽了抬頭道,「要不要把那些俘虜一併抓過去,讓那些百姓看看更相信不是。」

  「你懂得什麼。」龐雨丟了旗幟道,「人的記憶是很短的,咱們得反覆的讓他們聽到安慶守備營這幾個字……」

  龐丁舉手補充道,「安慶龐守備官。」

  龐雨伸出手指點點他,「沒錯,龐守備官,這就得反覆發戰報,南京城裡亂糟糟的時候,人人性命攸關,大家都想知道江北戰況,南京關注就是整個江南都在關注,要用好他們的注意力。咱們先送普通流賊的屍首,然後是俘虜,然後才是搖天動的屍首和旗號。一點點加碼,每次還不一樣,他們才記得住。你要是一次都報了,他們過幾天便忘了這事,誰知道安慶守備營誰啊。」

  「少爺說的是,但……你真的不去追打那高疤子了?」

  龐雨搖頭道,「咱們就是來救江浦的,眼下流寇在撤走,江浦無虞了,咱們還上去作甚。」

  「那流寇營中銀子可不少。」龐丁湊過來壓低聲音,「銀錠橋就搜出來三萬二千兩銀子,還有一千多兩黃金,果真銀錠橋是放銀錠的地方。這才馬守應一個小營,若是能破了高迎祥,可不得百萬銀子。」

  「少爺也想要銀子,但得有命才能拿。高疤子那麼好打的,咱們連騎兵都沒幾個了,幾十萬流寇把咱們圍了怎辦,那個曹文詔艾萬年啥的,聽聞還全是騎軍,也被他們打死了。咱們沒到跟流寇拼命的時候,等高疤子走了,到江浦城下走一遭,就算是解圍了,到時再發個解圍的戰報。」他說罷往旁邊的床上一躺,滿床都是香氣。

  「少爺,這大戶人家的閨房,就是不一樣。」龐丁過來摸著那銅製的帳鉤,上面還掛著一個香囊,臉上滿是羨慕的表情,「到處都是香料,多搶點銀子咱也買一個這床,何必印那許多報紙白送給那些人看。」

  龐雨一腳蹬在龐丁腿上,「去調集船隻,從第二司選一個戰功高的旗隊帶屍首過江,都給老子穿戴整齊點,好讓南京老百姓知道,咱們安慶守備營跟他營官兵都不一樣。還有記著跟何仙崖說,不要刊登流寇在撤退的消息,讓南京再緊張久些。」

  龐丁口中低聲嘟噥了兩句,他近來對龐雨用錢頗不認可,銀錠橋搶到三萬兩,轉手就給了何仙崖三千兩,不但在南京免費發報紙,還讓他往沿江各處送,今日又給那些徵調的船上水手發了佣金。

  守備營自己的部隊,龐雨也承諾了作戰獎勵,按功績表現各自不同,目前來看這三萬兩用不了多久就會被龐雨全發光。

  龐丁拍拍褲子,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東西,準備了筆墨,要幫龐雨寫下軍令,否則他調不了第二司的人。

  剛磨得幾下,門外傳來郭奉友的聲音,「大人,馬先生過江來了,已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