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退潮

  龐大班頭砍頭如麻的盛名之下,那藥弩手哪還顧得猶豫,一刻也不耽擱,轉身就往城下一箭,藥弩嗖一聲飛出,一頭扎在人群前面的泥土之中。🐚👻  😂👑

  外邊的人群還在磕頭,被這藥弩一驚,發出一片尖叫。

  藥弩手額頭瞬間冒出密密麻麻豆大的汗珠,他連腦袋都轉不動,身子偏了偏,眼睛驚恐的轉向龐雨。

  龐雨依然舉刀看著他,「瞄高一點射。」

  藥弩手差點跪在地上,他們本是楊家頭的山民,藥弩平時用來射點小動物,然後進城賣錢。這次縣衙給錢幫著守城,哪知道能碰到這麼個殺神。

  他飛快的開弦,抽出一支弩箭,放入箭槽的時候手抖得厲害,那箭矢在箭槽上碰得噠噠的響,就是放不進去。

  感覺背後隨時會有個人大喊一聲三,然後腦袋就飛去了城牆下。那藥弩手牙關打顫,周圍的人也同樣驚恐萬分。旁邊一個鄉鄰趕緊過來幫他穩住弩架,好不容易把弩箭放入了箭槽之中。

  背後冷冷的聲音傳來,「瞄高一些。」

  弩箭脫弦而出,劃出一道低平的拋物線,一頭扎入人群之中,人群頓時炸窩四散逃竄。

  「何仙崖你拿著刀往西走,路上誰不射箭就砍了。」

  身後突然一個聲音道,「小人往東。」

  龐雨回頭一看,原來是在城門抓乞丐時受傷的郭奉友,正提著一支短矛站在身後。

  龐雨讚許的點點頭,郭奉友提著矛便往東去,一路兇狠的看著那些弩手弓手,口中大聲喝道,「不射箭者死!阻攔者死!」

  何仙崖則往西走去,沿途弓手弩手紛紛將弓箭射出,那些開口阻攔的人也不敢再說話。

  城下連連中箭,引起驚叫一片,人群退潮一樣往外逃竄,後面的流寇大聲喝罵,從門板後走出,用刀槍攔住想回頭的百姓,要逼迫他們又往城牆回來。

  人群在門板線前停頓片刻,只聽幾聲慘叫,前面幾個百姓被砍殺倒地,人群尖叫著又往城牆這邊跑來。

  剛跑得幾步,城牆上的藥弩和弓箭又開始射擊。千餘名百姓在中間進退不得,人群中哭叫連天,許多人又跪下對著城牆磕頭。

  門板線之後一聲大喊,閃出許多弓箭手,同時對著城頭放箭,牆上的藥弩手射程有限,不能跟弓箭對射,全都躲入城垛之後。

  每個門板間各閃出兩三名持刀槍的紅衣流寇,對著人群砍殺起來。

  幾個流寇在後面高喊道,「兩塊磚就保命!」

  此時城牆的攻擊微弱,似乎有了挖磚這一條生路,人群發瘋一樣朝著城牆湧來,很快貼上了城牆,驅趕的流寇又躲回了門板之後。

  龐雨高叫道,「投石!」

  「龐班頭且慢。」趕來的王文耀抓住龐雨的衣袖,「讓他們留在城下,咱們射跑後面的流寇,就能救下他們。」

  龐雨一把打開王文耀的手,「他們頂著門板,老子射不跑他們,」

  王文耀急忙抓起鐵鍋頂著,探頭出去對著城下混亂的人群大喊道,「都呆在城下別動,不要挖牆,賊人不敢過來。♝🐜  👌🎈」

  話音剛落,門板線那邊突然射出一波弓箭,人群外沿的幾名百姓應聲而倒,城牆下哭喊連天,紛紛擁擠在一起,想要鑽到別人的背後,爭搶之下人群竟然堆疊起來。

  城上有人往下扔了幾塊盾牌,人群爭搶之下也難以使用。

  牆上的弓手跟那些流寇對射起來,雙方都有掩護,城上弓手太少,對流寇幾乎構不成威脅,那些流寇弓手依然不時往人群中射箭,引起百姓更大的驚慌。

  幾個大嗓門的流寇繼續喊道,「兩塊磚保命了!」

  王文耀探頭大喊道,「大家都別挖,找那些破桌案擋著箭,流寇不敢過來,咱們會想辦法救你們的。」

  不遠處一個聲音喊道,「班頭有人撬磚!」

  龐雨在牆垛邊斜斜的看出去,正好看到幾個百姓高舉著雙手磚頭,已經往流寇那邊跑去。

  旁邊的何仙崖抓起鐵鍋頂著,探頭去看城下,只見貼牆的人都在撬城磚,人群擁擠重疊在一起,一塊城磚跌落,便會引來無數手爭奪,外邊的人翻在人頭頂之上,都要進來爭搶城磚。

  何仙崖口中大喊道,「好多人在撬磚!」

  「投火雷!」

  王文耀抓住龐雨的手道,「不可啊,投下去都死了。」

  龐雨怒道,「他們挖了城磚,下一步就要挖夯土,城牆塌了流寇進城,那才是都死了。」

  王文耀還待再說,龐雨一腳將他蹬開,緊接著抓起垛口的火雷,在火盆中點燃引線,直接扔下城去。

  ……

  巨響聲中,幾團白煙瞬間將堆疊的人群吞沒,密集的人從中慘叫連天,殘餘的百姓尖叫著從白煙中衝出,一部分被流寇趕回,少部分衝破門板線的阻攔,在南郊胡亂逃竄。

  「幾萬人沒打下來,想靠些鄉民就把城挖塌了,不知他掃地王怎生想得出來。」

  五印寺的北牆邊,革里眼眯著他的細眼,饒有興趣的看著城下,「掃地王平白又死些廝養,不值當。」

  「昨晚死上千,不少這些許。」旁邊的張獻忠陰笑著。

  革里眼接道,「聽說就是一個衙役的班頭在主理城防,壽州那個方鄉官厲害,咱們沒打下來便罷了,桐城又遇到一個衙役,衙役心這麼狠,也是有些怪異。」

  「官差本就狠,那班頭姓龐。」張獻忠用手指摳摳鼻孔,「少年人,幾月前砍頭當的班頭。」

  「老八你昨晚可是抓人問了話?」

  「抓兩個,掃地王都殺了,咱老子問了再殺。」張獻忠把手指從鼻孔中收出,在空中輕輕一彈,一小團鼻屎破空而去,「問得明白,龐班頭帶的兩班狗差,城中沒有官兵。」

  革里眼怪異的看著張獻忠,「昨日說南牆有人穿鎧甲,那也是狗差?」

  張獻忠嘿嘿的笑了兩聲,「就是怪,狗差穿鎧。」

  革里眼搖搖頭也笑道,「一群衙役守城,還敢夜襲營盤。這班頭有些趣味,給官差做鎧甲,難道南直隸的花戶都有刀槍抗稅不成。」

  「大炮仗、磨盤也他想的。」

  革里眼露出恍然的神情。

  此時掃地王營中飛馳出一批騎兵,在南郊圍剿那些逃散的桐城百姓。

  革里眼無精打采的看著混亂南郊道,「不管有沒有官兵,這桐城不能打了,後面那許多好去處,宿松、太湖、潛山無城牆,都是不費勁的,為何在桐城多費人命,今日我便移營往南。」

  張獻忠思索片刻道,「潛山你的,太湖我的,宿松給掃地王。」

  「何不由得他撞死在這堵牆上。」

  張獻忠閉著眼道,「撞不死,他不過出口氣。咱老子請你們來合營,誰也別落空。」

  此時又一支騎兵從掃地王營中派出,沿著官道直往南而起。

  「老八你給他留,他未必給咱們留,看人家先派人去掃了潛山太湖宿松,掃得乾淨了,啥也不留。」

  張獻忠頭也不回,「去掃桐城四郊的,掃地王先說過。」

  革里眼一拉馬頭,「便是你八大王的情面,宿松給他了,老賀先行。」

  說罷便策馬往自己營寨而去,二十多紅衣騎兵隨在他之後,從南郊經過時,一名追逐百姓的掃地王所部流寇恰好擋住馬頭。

  革里眼往左一帶馬頭,兩馬錯身而過之時,革里眼右手隨手一鞭,鞭子一聲脆響,那騎手被抽中面門,滾下馬來不停翻滾慘叫。

  革里眼看也不看,策馬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