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過了50分鐘,在剛才那一片坦克大混戰中,布朗准將的坦克只剩下了區區17輛,而他的敵人損失卻十分輕微。記住本站域名在東面,24裝甲旅參謀長指揮下的步兵和炮兵在竭力抵擋兩個裝甲師的進攻,不多的時間便損耗了將近四分之一的兵力,已有部隊出現了崩潰跡象。
全旅人馬被步步緊逼的敵人壓縮在南北寬度不到15公里、東西長度不到20公里的狹小地盤裡,他們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找不到任何出路。
「長官,德國人要求我們投降。」耳機里忽然傳出理察森的聲音。
「投降?」布朗准將以為自己聽錯了。
「是的,投降……」對方的聲音有些遲疑,但還是完整地說了出來,「德國人說會給予我們應有的戰俘待遇。」
布朗准將勃然大怒,痛斥道:「你這個懦夫,你怎麼可以說出這種話來?」
「長官,我……」理察森被他罵得啞口無言,還想多說幾句,卻被身後的士兵押走了——他們聽不懂這個俘虜的廢話。
布朗偷偷咽了一下口水,剛才怒斥理察森是他下意識的行為,歸根到底是「投降」兩個字觸動了他敏感的神經。經過坦克會戰後的他已對贏得勝利不抱任何希望,而參謀長給他回復的電報也表示東面情況很糟糕,德國人步步緊逼,部隊快支持不住了。而師長來電的口吻是十分嚴厲和焦急的,告訴他由於德國人的攔截,他可能還要再過一個半小時才能抵達戰場解救他。他苦笑一聲,別說一個半小時,能再支持15分鐘眼下都已是奢望了。
他拖延著、不放棄抵抗、不做任何決定不是因為他要死戰到底,而是他有其他顧慮,準確地說是下不了決心投降。
他不想進戰俘營,他才39歲就已經是裝甲部隊的准將旅長了,前面還有大好的前途在等待著他,如果一切順利,他將來很可能成為師長、軍長,甚至集團軍司令的位置也不見得是幻想。進了戰俘營這些希望就徹底破滅了,他不知道戰爭結束後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但他在軍隊中接受了傳統教育,知道被俘是軍人一世都難以抹殺的污點,先別管大英帝國能不能從這場戰爭中倖存下來,哪怕最後勝利了,這種勝利也與他無關,作為一個打了敗仗被俘的將軍,他將來只能生活在別人的同情與惋惜中,最多會有一枚勳章來安慰他,或者是用一個可有可無的職位搪塞他讓他安度餘生-——這種不名譽的結果並不是他想要的。
他哆哆嗦嗦地掏出配槍準備自殺,剛剛絕望地閉上雙眼,眼前又出現了家人的形象:他的家族是紅白玫瑰戰爭時期就流傳下來的貴族,安然無恙地經歷了後來的革命與復辟,擁有大片莊園並在當地富有聲望,父親不但是坎布里亞郡的國會議員,而且還開了紡織公司,在業內很有勢力。他有嬌妻幼子在家裡,妻子比他小4歲,是另一個貴族的大家閨秀,長得明媚動人,兩人從小就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他最大的兒子已進了伊頓公學,不但長得英俊瀟灑而且學習成績十分突出,他時刻以他為傲。而他最小的孩子今年夏天才剛剛進入幼稚園,老師教授的第一堂課就是讓他們認識為保衛王國而浴血奮戰的軍官和士兵圖畫,孩子回到家就問母親有關自己父親的事跡和功勞並顯得十分驕傲,消息都是妻子寫信告訴他的——因為他一直在北非作戰。
他是這個家庭所有的期望,他的父親在等待著兒子歸來繼承爵位,他的妻子在等待丈夫歸來共度人生,他的孩子們在盼望著父親歸來給他們講述戰爭經歷。他是所有人的寄託,不管他打不打敗仗,不管是不是當俘虜,這種熱切與盼望不會改變。他如果死了,大不列顛王國會多一個英勇捐軀的將軍,但他的家庭和親人就失去了全部,頂多能拿到一筆撫恤金,或許還有政府的嘉獎,可那有什麼意義?他16歲時專門去斯帕卡灣看過被俘虜的德國公海艦隊,對著那些威武雄壯的德國戰列艦們指指點點,當時年少氣盛的他不理解為什麼這些打了敗仗的軍人不選擇自殺而是繼續苟且偷生。等他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子女以後終於懂了,不管他們在戰爭期間經歷了什麼,也不管他們是如何斷然而然地執行了「彩虹」,他們最終忍受了恥辱、選擇了活著並回到了自己的祖國。現在,這種艱難的決策,這種同樣的困境發生在了自己身上……
還在猶豫間,他乘坐的裝甲車冷不防停了下來,駕駛員發出絕望的慘叫,然後是猛烈的撞擊聲,德國人用坦克兇猛地攔在了裝甲車面前,他還得感謝對方發現這是一輛指揮車而沒有選擇用火炮解決問題,否則車上所有人都將屍骨無存。在劇烈的撞擊中,布朗准將被撞暈了過去,暫時失去了知覺。
當他醒來的時候,他發現理察森上尉蹲在邊上,一動不動地守著自己,雙手放在腦後擺了一個很奇怪的造型。他揮舞著手槍,掙扎著想站起來教訓這個不知廉恥的東西,動作幅度有些大,卻被對方一把按住了,理察森用惶恐的語調說道:「長官,別亂動,敵人會把我們打成篩子的。」
他這才發現自己和一群人當了俘虜,德國士兵正用mp-38衝鋒鎗指著他們呢,剛才的動靜已引起了衛兵的注意,黑洞洞的槍口立即指向了這裡。
他長嘆一聲,沒有做魚死網破的無謂掙扎,手慢慢地鬆開了,手槍「哐啷」一聲掉到了地上,用槍指著他的德國士兵立即拿走了布朗的配槍,又好奇地看了看他的軍銜,突然發出興奮的大叫:「呀……逮到大魚了!」
眼看旅長指揮車都被敵人俘虜了,剩餘的幾輛坦克也不再試圖負隅頑抗,一個個打出了白旗投降。他們不是不想逃,而是知道逃跑也沒用,東、西兩面是敵人的裝甲師,南北是雷區,能逃到哪裡去?而且如果逃跑,坦克那薄弱的後部裝甲很容易被別人打成一團火炬。
「我是德國陸軍上校科林伍德,您是?」聽說抓到了敵方大人物,科林伍德匆匆忙忙抓了個懂英語的參謀就趕來了。
「我是英國陸軍第24裝甲旅旅長布朗准將。先生,我要求你們按照《日內瓦公約》的規定對待我和我的手下。」
「當然,您會享受到與您軍銜相稱的待遇。」科林伍德看了看對方的軍銜和旁邊被撞得變形的指揮裝甲車,說道,「是否可以請你的部下——我指的是遠處那些依然在抵抗的步兵和炮兵放下武器投降。」
「我……」
「他們已被我們團團包圍了。」科林伍德說道,「難道您認為他們還能在如此境地之下從我軍的包圍圈中逃出去?我可不想大開殺戒。」
布朗陷入了漫長的思考,臉上的肌肉不斷地在抽搐,顯示出內心的彷徨和掙扎,科林伍德在耐心等待回應,倒沒有緊逼對方的意思,經過近兩分鐘艱難的抉擇,布朗從牙關里擠出一句話:「好吧,如果您能保證體面地對待他們,我可以下達這個命令。」
「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們將履行《公約》的義務。請趕緊下命令吧,每拖延一分鐘就會有更多的人失去生命。」
「第24裝甲旅的弟兄們,我是你們的旅長布朗,我們被德國人包圍了……我們進行了英勇的作戰,忠誠地為王國履行了義務,我們盡到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但形勢發生了十分惡劣的變化,我們深陷優勢敵軍的包圍,為避免無謂犧牲,我不得已做出了這個決定……這迫使我們不得不放下武器,向……」布朗哽咽著,用盡最後的力氣才把話說出來,「向德*隊投降,希望你們能最後一次服從我的命令,願上帝保佑你們……」
隨著這個命令的下達,第24裝甲旅剩餘的抵抗聲逐漸微弱了下來,包圍他們的德國部隊也陸續放棄了攻擊,雙方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停火。然後是英軍各部隊打出白旗,很多士兵開始失聲痛哭起來,他們本以為今天是一齣喜劇,沒想到最後卻是一齣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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