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以俄制俄(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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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冬的氣息也降臨到了烏克蘭府基輔郊外的紅軍第289號戰俘營。

  289號戰俘營的建立已一年多了,它與周圍一連串的戰俘營一樣都是基輔包圍圈的傑作——那一場戰役結束之後,有足足6o多萬紅軍部隊被迫放下武器成為戰俘。當俘虜們從德國看守口中得知被俘軍人數量時,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認為這只是法西斯在造謠,但現實比人強,一批批流水一般、垂頭喪氣的戰友湧進了俘虜營,各支部隊、各個番號都有,人們才接受了這樣一個現實:自己不僅被打敗了,還成了可恥的俘虜。

  最開始所有人都痛不欲生,他們從參軍那一天起接受的教育就是蘇維埃軍人寧可戰死也決不當俘虜,可在戰場上要死哪有這麼簡單?被炮彈炸中、被子彈擊中而死亡的是最簡單也是最沒有負擔的死法,但如果沒在第一時間死亡,負傷特別是重傷後的呻吟與哀嚎卻是最痛苦、最煎熬的折磨。沒病沒傷,只因為沒有思想準備或下不了決心自殺的人才會稀里糊塗做了俘虜。真的一心要死也很簡單,只要往戰俘營周圍的電網上一撲或者故意激怒看守,死亡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但絕大多數人沒這個勇氣,在痛苦、懊悔、不安的心情過後還沒有死的人就只有一個念頭在支撐著他——無論如何要活下去。

  最開始的時候,戰俘們還指望著紅軍會儘快打過來解救自己,但所有人很快就失望了,一天,兩天,一周,兩周,一月,兩月……當第二個冬天來臨時,所有人都清楚紅軍是反攻不過來了。至少是暫時反攻不過來了。很多人都在猜測德國人現在占領了哪裡,有說已經占領莫斯科的,有說已推進到烏拉爾山的,有說已打到西伯利亞的——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史達林和紅軍還沒有投降。否則德國人老早一片歡騰了。他們對自己的前途絕望了,被俘本身的羞恥感也早已成為了麻木,每天只是行屍走肉一般、機械的活著——時間越長這種情況和感覺就越明顯。

  在這些人當中,有一些人在一開始成為俘虜時就沒想過要死,這其中就包括原紅軍第37集團軍步兵第16o師第二團團長科諾諾夫中校。此刻他正在仔細聆聽集中營里再度響起的響亮的高音喇叭聲。`在沒有廣播、沒有電台、沒有報紙甚至沒有標語與黑板報的時候,這些遍布營地周圍的高音喇叭聲是他唯一能獲取外界信息的來源。不管德國人怎麼宣傳,他都能從中分析出一些有價值的東西來,甚至還能依靠有關德軍戰報推演出雙方大致的戰線,這種判斷和分析能力在他有關德國問題的畢業論文上已清楚地展現出來過——「如果研究一下德國的經濟和政治制度,就會得出一個很肯定的結論:在蘇聯和德國之間,就像在兩個毫不妥協的敵人之間一樣,戰爭是不可避免的。」

  所有戰俘都對他很恭敬,在他豎起耳朵、仔細聆聽高音喇叭時大家都自覺的壓低聲音,唯恐干擾了他的思考與判斷。作為一個在戰俘營里廝混了一年多的中級軍官。他敏銳地感覺到最近一個多月來的不同尋常,他認為高音喇叭里說起的這些情況會改變未來戰俘營的命運與走向。科諾諾夫最初是和自己的警衛部隊一起突圍失敗被打散後才被俘的,換句話說,除了一併被俘的幾個貼身警衛外,戰俘營里其他沒有人能認出他的身份。因為中級以上軍官是單獨關押的,他不知道德國人會怎麼處置紅軍軍官便決心隱瞞自己的真實身份、僅僅以中尉軍銜潛伏下來。所幸他歷來對自己的警衛們關照、愛護有加,他們不但不肯出賣科諾諾夫反而將他保護得很緊,一年來從未生意外。他對這種情況很滿意,決心繼續隱藏下去,這種真實身份直到他親眼所見德國空軍部隊頂替野戰6軍成為戰俘營看守並加了食物供應後才暴露。迄今為止才過了一個多月。

  一個多月前看管他們的德國看守忽然集體換人了,換上了從未有過的新面孔,科諾諾夫以他的經驗判斷出這些看守大多數是沒上過戰場的新兵蛋子,因為他們雖然很努力地想擺出一副嚴肅、狂熱、兇惡的樣子。但他們眼裡沒有殺氣,與原來那批作風吊兒郎當但動不動就喜歡開槍殺人的看守們完全不可同日而語。科諾諾夫當初還想過是不是要利用這個機會組織越獄,但沒過幾天他自行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現俘虜們的待遇改善了。雖然這種改善遠遠稱不上合理、友善的地步,但他還是現了其中的不同,作為一名接受過伏龍芝軍事學院系統教育並以優異成績畢業的紅軍軍官。他知道蘇聯是沒有加入《日內瓦公約》的,自然也談不上要求德國人按公約要求和戰俘待遇對待自己,而且它敢誓,只要有德國人被俘虜,他們受到的待遇也絕不會比自己好到哪裡去。

  在第一天增加糧食供應之後,所有戰俘都迫不及待的狼吞虎咽,科諾諾夫知道長期飢餓之人突然間大量進食的危害,他不顧暴露身份的危險使出渾身解數四處勸說俘虜們不要這樣,甚至還讓自己的警衛員們一同加入勸說隊伍。`但沒有人聽他的,所有看到他的人都用警惕的目光盯著他,同時將自己的食物抱得緊緊地,生怕後者會撲上來搶劫一樣。

  到傍晚時分,不幸的事件果然生了:不少俘虜因為身體過於虛弱,吃著吃著就死了——他們是被食物活活撐死的。但其他俘虜們不知道這些,他們以為德國人在食物里下了毒要送自己上路,在領取晚餐時他們鼓譟著,出如同野獸一般的聲音,他看到俘虜營看守們的臉色都變了,一邊十餘挺mg42機槍已完全架了起來,只要有一個火花這些神經過敏的警衛就會扣動扳機,用不了5-1o分鐘,在mg42那高得驚人的度掃射之下,這片足有一千多人的俘虜營地只怕剩下不了什麼。而且它還從遠處的其他戰俘營聽到了類似的怒喊聲,他就知道這種事情一定也會生。

  事到如今他不能再袖手旁觀——其實也稱不上袖手旁觀,他自己也擠在俘虜堆里,一旦德國人開槍他是不可能逃脫的。

  興許是在畢業後很久沒說德語了。他沖向看守負責人的德語又快又急,音也很有些古怪,一連說了三遍,俘虜營的看守才明白眼前這個貌不驚人的俄國俘虜原來是個中校,他不但懂德語而且還表示願意幫助他們安撫戰俘的情緒。

  如果是6軍野戰部隊的看守。他們一定會對這個隱瞞身份的俄官大光其火,甚至還可能上來就是一槍托,但現在的看守負責人明顯經驗不足,他連聲表示同意:「好好,中校先生,如果你能安撫他們並讓他們平靜下來,我們會讓你享受與你軍銜相稱的待遇……」

  科諾諾夫苦笑一聲,他才不要什麼與軍銜相稱的待遇——誰知道那是送命還是另加一等的虐待。

  「士兵們,兄弟們,靜一靜……我是原步兵16o師第二團團長科諾諾夫中校。」

  「靜一靜。靜一靜。」在他身邊陪伴著的幾個警衛員出吶喊聲,他們的老大在蟄伏一年多後終於要出聲了,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但至少他們要努力維護他的尊嚴,就像當年在部隊裡以護短而出名的科諾諾夫一直關照他們那樣。

  在黑壓壓槍口的威懾下,在科諾諾夫和警衛們聲嘶力竭的勸說中,人群的騷動減少了,然後大家伸長了脖子都想看看這個不知道是哪裡冒出來的大人物,俘虜營看守很聰明,給科諾諾夫送上了一個用鐵皮圍起來的大話筒。並示意他站在桌子上講話。

  「德國人沒有在食物里下毒。」科諾諾夫先直截了當的表明了判斷,「我們和這些死去的兄弟吃的是同樣的東西,如果食物裡面有毒,那至少我們也會中毒。最起碼我們現在會有難受嘔吐的感覺。」

  大家先是一愣,隨後又點點頭,這倒是對的,除了倒下的這些弟兄大家並沒有其他什麼不適感。

  「可為什麼他們死了呢?」有人大聲追問道。

  「因為他們吃的太多了。」科諾諾夫聲音低沉,「你們想想看,今天到食物的時候我就勸你們不要吃太多。免得引起不好的結果,可惜沒有多少人肯聽我的。」

  俘虜們想了一想,又回憶起這個過程來,便不由自主地信了一多半,但還有人不依不饒地說道,「我們也吃了這麼多,為什麼我們沒事?」

  「因為死去的這批兄弟身體最虛弱。」

  「是不是德國人也知道這一點,故意多食物來加害我們?」

  這種話不用科諾諾夫反駁,旁邊自然有人反駁回去:「你白痴啊……德國人只要不給我們吃的,餓都餓死我們了,還用多食物這種笨辦法?」

  科諾諾夫沒理會這種扯皮只說道:「告訴大家一件事,最近看押我們的德國人已換成了空軍部隊,他們沒參加過東線戰鬥,也不是和我們打生打死的德國6軍,所以只要我們不去觸犯戰俘營的條例,德國人是不會故意加害我們的。」

  「我不信,高貴的空軍老爺會來當俘虜營看守?」

  「額……」科諾諾夫一時語塞,只好轉過頭去問看守負責人,「上尉先生,您是德國空軍那一部分的?我不是問番號,我是說……」

  「噢,你還認得出我們屬於空軍?」對面的上尉樂了,點頭說道,「告訴你也無妨,我們是空軍第7野戰師,你們都歸我管,以後給我老實點。」

  「空軍野戰師?這真是個怪異的名字。」科諾諾夫只在心底念叨著這些但並不說出來,下面的戰俘看德國人和科諾諾夫輕鬆對話的樣子,認為他說的不是假話,場面頓時安靜了下來。

  「德國人已承認他們是空軍部隊了,你們也可以看看他們胸前、袖口的空軍標誌。」他最後用沉痛的語氣說道,「把這些兄弟拉出去安葬了吧,大家稍微注意一點,別吃太多,德國人給我們的伙食可能會一直保持在這個水平。」

  食物事件圓滿解決後,科諾諾夫不但在戰俘營里的威望有了很大的提高,連德國人也認為這個軍官能控制住場面,又懂德語,乾脆便任命他為俘虜隊長,還給他改善了待遇,幾個警衛也被允許和他一起呆在一個單獨的營房裡。

  在空軍接管俘虜營看守後,除了加伙食之後,科諾諾夫注意到其他事情也6續在生變化。

  先是無孔不入的黨衛隊和蓋世太保們開始撤退了,最開始的時候他們不分青紅皂白就把被俘部隊裡的政治委員,不管是師一級還是營一級直接就拖出去槍斃,那連綿不斷的槍聲嚇得俘虜們膽戰心驚,這也是當初科諾諾夫隱瞞身份的一個導火索,現在看來德國人已放棄了這條命令。

  再次是俘虜們的數量開始生變化,俘虜的數量一直處於有增有減的過程中,但敏銳的科諾諾夫現最近的數量變化是以民族為標識的,確切地說,俄羅斯民族的俘虜比重增加了,而少數民族的俘虜比重則在急劇減少。他一直注視著這個過程,他現先是立陶宛、愛沙尼亞、拉脫維亞三個原加盟共和國民族的士兵6續被釋放了,然後是烏克蘭、白俄羅斯、哥薩克、卡爾梅克等民族的俘虜6續被釋放了。

  作為一個有決斷力和判斷能力的中級軍官,他一直在猜測究竟生了什麼事,但一直不得要領。直到營地有關宣傳喇叭響起時,他才恍然大悟——他們已經與德國人合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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