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未婚夫妻在成婚之前,為了避嫌,應當避免見面。

  傅慎時與方素月在京中小圍場上若是撞見了,倒是有些不妥,他聽說方家女眷都在暖棚里避寒,他便坐著輪椅,跟傅慎明和傅三兩個,在圍場裡打獵去了。

  外邊寒風呼嘯,冷風吹在臉上像刀子刮,傅慎時倒是不多怕冷,殷紅豆一個姑娘家,身子單薄,從暖棚里走出來沒兩步,便瑟縮著脖子,牙齒都在打顫。

  傅慎時見殷紅豆縮著腦袋跟小雞仔似的,嘴邊抿下淡笑,道:「你回去吧,替我守著衣裳。」

  他脫下來的大氅還在暖棚里擱著。

  殷紅豆搓了搓手,擔憂地看著傅慎時,囑咐道:「那您玩一玩就回來,別較真兒了,冰天雪地的,傷著了難受。」

  傅慎時淡淡地「嗯」了一聲,便拿著弓箭走了。

  殷紅豆捂著耳朵,扭頭就進了暖棚。

  圍場這邊本就搭著暖棚,長興侯和方家的人也就沒有再臨時搭建一個,兩家女眷都坐在一處說話。

  方素月性子靜,她的弟弟妹妹在旁邊說說鬧鬧,獨獨她在方夫人身邊,不言不語地剝著瓜子跟核桃,餵幾個弟弟妹妹吃。

  方家的小孩子很活潑,也很親方素月,丫鬟們剝的東西他們不大吃,都爭著搶著要吃方素月手邊小碟子的零嘴。爭著爭著,就吵鬧了起來,他們扯著方素月的袖子,叫她把東西給自己。

  方夫人低聲斥了兩句,哥兒姐兒們才消停。

  長興侯府的女眷們都在旁邊看著,世子夫人姜氏和三太太蘇氏對視一眼,便主動方夫人說著話,姜氏又讓丫鬟領著孩子去暖棚門口外邊看雪,方家的幾個小孩子也都要去,十歲以下的孩子們,呼啦啦全出去了,丫鬟們也半數跟了出去,暖棚里登時清淨了不少。

  方素月眉目溫柔,還是坐在桌前仔細地剝瓜子,也不說話,若有人問,便輕聲答一句,答完了又把頭低頭下去,舉止倒也還算得體,就是太內斂羞澀了些。

  殷紅豆時不時悄悄地掃方素月一眼,她抱著傅慎時的大氅,忍不住想,這兩種性子的人成了親,只怕以後根本沒話說,一個賽一個的悶。

  她又撇撇嘴,怪自己想太多,親事定都定了,傅慎時他都沒反對,她又操哪門子心。

  天兒太冷,殷紅豆聽著夫人太太們說話,打了個哈切。

  過了一會子,就有丫鬟滿面笑色地進來稟蘇氏道:「三太太,三爺打了一隻鹿,叫您過去瞧瞧。」

  蘇氏眼睛一亮,放下手裡的柑橘,拿帕子擦了擦手,蹙眉問道:「射死了沒有?死了我不敢去看。」

  丫鬟笑道:「就傷了腿。」

  蘇氏鬆了口氣,打過招呼就去了,暖棚里其他女眷都望著她的背影,方素月也看著她。

  方夫人拿帕子掩著口,沒把哈切打出來,只道:「這裡邊太暖和了些,坐著有些睏倦,孩子們都還在外面,咱們也都出去瞧一瞧吧。」

  蕭山伯夫人的大女兒,也就是長興侯府的五太太,她怕冷,除了她沒去,其他人都去了。

  殷紅豆瞧見方素月也去了,暖棚里又還有人守著,她便放下大氅,拿著暖爐跟了出去。

  傅三和傅六好,殷紅豆出去之後,便找到了三太太,遠遠地跟在她身邊,順便看一看方素月。

  女眷們不敢往深處走,都站在一排光禿禿的樹底下往遠處望,地上都是枯黃的草,覆蓋了一層雪,踩上去很鬆軟。

  蘇氏已經看了小鹿回來,方素月站在人群里看著圍場上。

  殷紅豆也站在這附近,她抱著暖爐,朝遠處的輪椅那邊看過去,傅三騎在馬上,傅三離他有些遠,兩人大聲說著話,手上還比劃著名,看樣子是在商量著什麼。

  蘇氏披著狐毛大氅,頭上帶著帽子,雙手攏在袖子裡,笑著解釋道:「老三和六弟下了賭注呢,多一個獵物一百兩銀子,我剛去看的時候,老三比六弟少兩隻兔子,但是比六弟多一隻野雞。」

  姜氏笑著接蘇氏的話:「六弟還是厲害。」

  她說完這話,殷紅豆就看見方夫人笑了笑,方素月也望著圍場,笑而不語,白皙的面頰上,浮上一抹淺紅,瑩亮的雙眼裡,第一次覆上了一層熾熱。

  殷紅豆還是第一次看見方素月這樣子笑,她又看向傅慎時,只見他將弓拉成滿月,羽箭飛出去,正中一隻傍地走的灰兔,那兔子很胖,快比得上京巴狗那麼大。他又連續射了三箭,箭無虛發,射中了三隻獵物。

  她感受過傅慎時的雙臂,勁瘦,很有力氣。

  傅慎時若非是腿不好……這圍場上,應當沒有人能搶了他的風頭吧。

  方素月現在好像開始發現傅慎時的好了。

  圍場上,傅三追咬得很緊,他騎馬追進動物群里,也連中了三箭。

  蘇氏臉上喜色溢於言表,一時笑出了聲,她的丫鬟也跟著笑。

  殷紅豆被笑聲吸引過去,略瞥了一眼,便又繼續看圍場上的情況,方素月也淡笑地看著蘇氏。

  約莫過了一刻鐘,已經記不清圍場上誰輸誰贏,女眷們也都站累了,冷了,姜氏提議回暖棚去。

  方夫人和五太太都跟著走了,蘇氏最後看了幾眼,也領著丫鬟往暖棚里去,她一邊走,一邊同丫鬟兩個在那兒掰著手指頭算,誰贏得多,她說傅三好像多一隻兔子,丫鬟低聲道:「好像是六爺多一隻兔子,奴婢方才看得真真兒的呢。」

  蘇氏搖頭道:「不對,三爺一共射了六隻兔子,六爺才五隻吧?是三爺多一隻。」

  丫鬟篤定道:「三爺是五隻,六爺有六隻,您記反了。」

  殷紅豆聽著蘇氏的話,也默默地低頭掐著手指頭算了起來,傅慎時是六隻兔子,傅三是不是五隻就不知道了,可能傅三要少一些,不過傅三射的動物個頭稍大一些,也不知道他們規則是怎麼定的,若是還要考慮到動物的體型重量,那最後輸贏難定。

  蘇氏與丫鬟算來算去,算不清,她跺一跺腳,道:「罷了罷了,不算了,等三爺回來就知道了。」

  方素月跟在蘇氏後面,她忽然彎腰去撿東西,又快步跟上蘇氏的腳步,叫住蘇氏,道:「姐姐,你的耳墜子掉了。」

  蘇氏一扭頭,摸了摸兩隻耳朵,果然左邊的耳垂上光禿禿的,黃色的碧璽耳珠掉了。她上前一步,從方素月手裡拿過耳墜子,燦笑著感激道:「謝謝姑娘,這還是三爺新年才送我的,要是丟了就可惜了。」

  方素月收回冰冷的手,嘴角淺淺地上揚,道:「找回來就好了……」她看著蘇氏彎彎的眼睛,又細聲道:「方才三爺好像射了五隻兔子。」

  蘇氏笑一笑,道:「那就是六弟比較厲害了,等他回來,要讓他送幾隻兔子去方家給你弟弟妹妹們烤著吃。」

  方素月靦腆一笑,與蘇氏一道去了暖棚。

  殷紅豆瞧了一眼地面,白雪蓋著黃草地,黃色的碧璽珠子掉地上還能找到,方素月眼神兒真不錯。

  她也沒多逗留,快步跟著進了暖棚。

  暖棚里,孩子們都進來取暖,又熱鬧了起來。

  方素月和姜氏、蘇氏妯娌二人說著話,五太太打趣她們有姐妹相,方素月臉皮薄,立刻紅了臉。

  這句話也不算過分,姜氏笑一笑,也沒說什麼。

  蘇氏和姜氏不同,她性格外向,嘴上就很維護方素月,她同五太太嗔道:「美人都是一個美法,能沒有姐妹相嗎?」

  暖棚里人的都笑了,方素月也跟著抿了唇角,也不覺得害羞了。

  不到中午,方家人和長興侯府的人都回來了,個個都是大豐收,眾人略吃了些東西墊肚子,便收拾了東西準備回府。

  傅慎時簡單清洗過後,回了暖棚,他低聲地問殷紅豆要吃什麼肉,他說那些都是野味兒,肉質比家養的要好,殷紅豆說野雞和兔子可以,他便吩咐人留下了這兩樣,其他的送去管事手裡,隨他們處置。

  管事最後送了許多野味兒給方家。

  兩家人就這樣各自回了府。

  傅慎時一回去就叫人燒水,時硯伺候他舒舒服服地洗了澡,換了身乾淨衣裳,才到書房去看書。

  殷紅豆吩咐了翠微她們處理了野雞和兔子,也換了身衣裳,才去書房裡伺候,她進去的時候,看到傅慎時正在看一本本厚厚的書,旁邊還有好幾冊差不多厚度的書,封皮上寫著《律法》二字。

  她又往傅慎時的書架上掃了一眼,才發現他平日裡看的書籍,除了四書五經外,很多都是些於入仕有益處的書。

  殷紅豆視線掃過桌上的筆墨紙硯,她又想起從前傅慎時教她寫字那會兒,她總是寫不好,他還捉著她的手腕寫了一筆「捺」,偏她嘴硬得很,念了一首詩糊弄過去,她記得,傅六聽了那首詩,眼睛裡泛著光。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

  這是一首舒展抱負的詩,「十年磨一劍」,傅慎時每天都在沉下心來磨劍。

  他的才情天賦,不是平白出現的,也是多年苦讀積累得來。

  可惜這世上,都沒有人知道。

  傅慎時抬眼望著紅了眼的殷紅豆,道:「你怎麼了?」

  殷紅豆眨眨眼,她也不知道怎麼了,突然就想起了以前的事,她垂首道:「沒什麼……奴婢困了。」

  傅慎時瞥了她一眼,道:「困了就去睡。」

  「奴婢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