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殷紅豆出府之後,在京城裡逛了一大圈,侯府採買的嫂子們都很有經驗,哪裡的東西又好又便宜,她們一清二楚,殷紅豆買了些常用的東西和喜歡的小玩意回去。

  光攢銀子是不夠幸福的,花銀子使人快樂。

  殷紅豆愈發期待出府的日子,等她回府的時候,手裡提著抱著一大堆東西,還是廚房的小丫頭幫了她的忙,才得以順利回到重霄院。

  她拿了一些零嘴謝了人家,便將東西都整理好,分別送給了廖媽媽和重霄院裡的其他丫鬟。

  自翠煙走了之後,翠竹和翠葉與翠微愈發親近,畢竟不是每個二等丫鬟都那麼好說話的,三人倒是相處得十分和睦,重霄院愈發安寧,甚至多了一絲煙火氣。

  廖媽媽樂得見到這樣的場景,她認為都是殷紅豆的功勞,若非院子裡有這樣一個領事的丫鬟,重霄院只怕和從前一樣,與無人問津的孤冢沒有兩樣。

  殷紅豆手裡還拿著一樣東西,是送時硯的,她站在廊下朝他使眼色,示意他出來。

  時硯以為殷紅豆找他是為著傅慎時的事兒,便悄聲走了出去,直直地瞧著她,等她說話,哪曉得她並沒說話,直接將一對護膝塞進了他懷裡,才道:「我看你老是跪在地上服侍六爺,你骨頭還嫩,天兒冷了,這玩意兒戴著,省得老了得毛病。」

  時硯在內室伺候傅慎時洗漱就寢的時候,便常要跪在地上行事。

  他的一身力氣,就是照顧傅慎時的時候練出來的。

  時硯拿著護膝發愣,主子賞過他很多銀子和新衣裳,說起來,這算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收禮物吧,他囁嚅半晌,才悶聲道:「……謝謝。」

  殷紅豆笑眯眯道:「大傢伙都有,不是單送你的,別多想哦!」

  時硯登時鬧個大紅臉,拿著護膝轉身進屋了。

  傅慎時瞧著時硯手裡的東西,問了問是怎麼回事,一聽說是殷紅豆送的,他停住了手裡的筆。

  傅慎時繼續盯著書本,他眼皮子半闔著,並未多問,嘴邊似乎掛著淡笑,轉身即逝。

  晚上殷紅豆到書房伺候傅慎時的時候,就站在一旁準備茶水,或是替他研墨。

  僅此而已。

  一個時辰過去了,傅慎時盯著書本的某一頁幾乎一動不動,仿佛立在那處的木樁。

  殷紅豆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琢磨什麼,眼看著要到了傅慎時平日裡要就寢的時刻,才提醒他道:「六爺,您該洗漱了。」

  時硯如往常一樣,去了上房裡準備洗漱的東西。

  木頭人傅慎時終於動了,他放下書,緩緩抬眸看向殷紅豆,眼神直勾勾的,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狼心狗肺。

  殷紅豆愣然眨眼,回望著傅慎時,遲疑道:「……六爺有吩咐?」

  傅慎時挪開冷淡的目光,依舊盯著書本看,漫不經心地問:「今天你出去都買了些什麼?」

  殷紅豆嘟噥道:「也沒什麼,就是些實用的東西,奴婢保證!絕對沒有違禁的東西。」

  「什麼實用的東西?」傅慎時狀似隨口問道。

  殷紅豆掰著手指頭數,列了一堆日常用品,又繼續道:「給廖媽媽的提神膏,翠微的梅子干和豬肉脯,翠葉和翠竹倆人各一對耳墜子,時硯的護膝,就這些,沒啦。」

  就這些,沒了。

  所以,每個人都有,就連時硯也有。

  傅慎時半垂眼眸,長長的羽睫蓋住深沉的眸光,臉上似結了一層薄薄的冷霧,陰冷而沉鬱。

  書房裡一片死寂。

  殷紅豆在他身邊待了這麼久,多少也覺察出一些傅慎時情緒變化的特點,她絞了絞手指頭,猶豫著道:「那個……其實奴婢也有想給六爺買東西。」

  想給?

  那就是沒給。

  傅慎時眉頭微抬,冷淡的眼神投射過去。

  殷紅豆頭皮一緊,繼續往下說:「給他們買的都是小東西,便宜不貴,奴婢心裡最重要的當然是六爺,後來路過一家書齋的時候,想著六爺平日裡最愛看書,就想給六爺帶一本書回來,奴婢左看右看,精挑細選,還是舉棋不定,哎呀,還差點被人趕出來了呢!誰讓奴婢一看就是買不起書的窮人。」

  她見傅慎時面色漸漸好看了一些,說的愈發起勁兒,道:「奴婢都還沒給六爺選好書呢,哪兒能被趕出來的呀,奴婢死皮賴臉地留在哪兒翻了好多本書,終於找到了一本相當特別的書,奴婢敢保證,六爺一定喜歡!」

  一邊說,殷紅豆一邊信誓旦旦地拍著胸脯。

  傅慎時挑眉問她:「書呢?」

  殷紅豆邁著小碎步湊過去,噘著嘴道:「奴婢都說了是特別的書了,那店裡僅此一本,賣價也高,奴婢雖然喜歡銀子,可是奴婢給六爺花錢還是捨得的!哎,就是可惜了奴婢今兒沒帶夠銀子出去,本來說先預定下,回來取了銀子再買,誰知道好書不等人,另有一個富貴公子買了去,奴婢便是氣得想和書齋老闆和那買家打一架,卻顧忌著長興侯府傅六爺大丫鬟的身份,只好望書興嘆,哎哎哎!」

  她一臉惋惜模樣,幾欲流淚,還真叫人將信將疑。

  傅慎時冷哼一聲,道:「實在是趕巧的很。」

  殷紅豆神色悵然道:「那可不咋地!」她立刻又眉飛色舞地道:「雖然奴婢書沒買成,可是奴婢天賦異稟呀!看過一遍後,就將書中的內容記下了!」

  傅慎時眯著眼睛,眼神里似有疑色,這丫頭學寫字都那麼慢,還能有過目不忘的奇才異能?

  不可能。

  絕對是為了糊弄他。

  他問她:「你既記下了,為何不同我說?」

  殷紅豆委屈巴巴地細聲道:「因為奴婢心想著,腦子裡記下又有什麼用,到底不是原版書籍,倘或自己臨摹來送了六爺,您不喜歡可怎麼好。所以奴婢本來想告訴六爺這件事兒,又怕您空歡喜,索性不如不說,沒成想六爺反倒是誤會奴婢了。奴婢發誓,奴婢不管去哪兒,最惦記著的終究是六爺呢!」

  傅慎時扔了一疊乾淨的白紙過去,道:「原不原版沒什麼要緊,你既記得,便寫下來吧。」

  殷紅豆搖搖頭,神秘一笑,道:「奴婢說了這是奇書,和一般的書不同,這些紙太小了,可寫不下裡邊的內容,得畫紙才行。」

  傅慎時隨手在旁邊的青花大肚缸里撿起一卷宣紙,遞給殷紅豆,道:「這個夠了?」

  殷紅豆接過宣紙,道:「夠了,六爺等等奴婢,奴婢去找些東西。」

  話音剛落,她就溜出去了,傅慎時交握著雙手,不以為意地靠在輪椅上,他倒要看看,這死丫頭又要玩什麼把戲。

  不過半刻鐘,殷紅豆就找來了早就用柳條燒好的炭筆,和翠微用來做衣服用的尺。

  傅慎時眼眸微閃,問道:「你這是要做什麼?」

  殷紅豆拖了一個凳子到吃飯的圓桌那邊,她鋪陳好宣紙,拿了幾個鎮紙,壓住四角,背對著傅慎時,道:「六爺一會子就知道了。」

  傅慎時坐在書桌裡邊,不便行動,他養神閉目,淡聲問道:「要等多久?」

  殷紅豆頭也不回,低頭答說:「一刻鐘足矣,那書上的內容極小,奴婢怕六爺看著費眼,畫大些方便您看。」

  倒是貼心。

  一刻鐘過去後,時硯都進來了,他見主子沒有洗漱的意思,便垂手立在一旁,並不說話,餘光卻好奇地朝殷紅豆那邊看去,不知道她又在搗什麼鬼。

  殷紅豆畫完了東西,直起腰板伸個懶腰,便將大幅宣紙拿到了傅慎時面前,笑眯眯道:「您看看。」

  傅慎時看著方方正正的幾個圖形,皺著眉頭,道:「這是什麼?」

  殷紅豆道:「奴婢看著那書上寫的字兒叫『迷宮』,玩法就是從入口想辦法走到出口,這兒,奴婢都標記了。」她清秀的手指頭點在宣紙上,火光明亮的兩隻燙金大紅燭下,她的手指白如青蔥,指頭粉嫩如珠。

  傅慎時目光略頓了片刻,便仔細端詳著幾個圖形,擰眉問:「就這樣而已?」

  殷紅豆得意笑道:「六爺可別小瞧這個,奴婢當時試過了,可不容易走出去呢!」

  她從前雖然做的是文職工作,學的其實是偏理工科的東西,念書的時候參加過很多有趣的社團小組和小眾的民間比賽,畫迷宮就是其中之一,雖然高難度的迷宮並非她原創,但她復畫過很多遍,信手拈來四副迷宮圖,並不是難事兒。

  傅慎時從未見過這個玩意,尚算新奇,一時間便盯住入口不放,想看看到底哪裡是出路。

  殷紅豆指著第一幅圖,道:「六爺,您看的是最難的,這個才是最簡單的,您可以先從這個開始。而且這個的玩法很多,可以一個人玩,也可以兩個人玩。不過府里能陪您玩的人,恐怕沒有。不是奴婢吹牛,府里的幾位爺,沒有人能在一炷香功夫內走出去!」

  傅慎時似信非信,他目光挪向第一幅圖——難道真有這麼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