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傅慎時雖然拒絕了升任侍講,但是他還是升了官,從從六品編撰到了正六品的國子監司業。

  正六品司業當然沒有天天在皇帝身邊做正六品侍講有前途,但傅慎時深思熟慮之後,還是決定去國子監。

  當長興侯府的人知道傅慎時做下這個決定之後,十分惱怒,明明眼看著離內閣更近一步,怎麼就跑去國子監做司業了!

  若是剛開國那會兒,國子監的的確確有著最高學府應有的作用,主管國學政令,傅慎時將來能做到祭酒的位置,倒也不錯。

  可現在的國子監是什麼樣子,國子監里管理鬆弛,風氣不好,貴胄子弟不樂意入學,即便是入學也不肯好好學習,只是虛應故事,監里的學生考試考不過科舉生,出路狹窄,傅慎時先去去收拾爛攤子,能有什麼風光可圖?

  長興侯氣壞了,叫了傅慎時去書房裡與他長談。

  待傅慎時回重霄院的時候,天都黑透了,與往日不同的是,紅豆沒等他一起用膳,她早吃過了,現在正貓在書房裡看書。

  傅慎時進屋的時候,瞧見紅豆不在,問丫鬟她去了哪裡,得知她在看書,大為驚奇,待吃過飯了,便去書房裡找她。

  紅豆正伏在桌上,拿著小炭筆,寫寫畫畫。

  傅慎時以為她在整理帳冊,腳還沒跨進屋子,就道:「算哪裡的帳冊呢?」

  紅豆頭也不抬,聲音從桌面上冒出來,道:「不是帳冊。」

  傅慎時走過去一看,什麼《周髀算經》、《孫子算經》、《日用算法》、《乘除通變本末》,下邊還壓著幾本《江蘇海運全案》、《指南正法》、《火龍經》、《天工開物》等。

  他隨手翻看了幾本,這些書甚是枯燥,比他的四書五經還難得看進去,便問:「丫鬟說你看了一天的書,就看這些看了一天?」

  紅豆點點頭,將《算法統宗》里涉及到槓桿原理的傅國柱通式,用更白話的語言做個註解,只不過她目前的寫法里還帶有一些符號,需要再整理一遍。

  傅慎時走過去,看了半天才看明白,又對照她寫的註解,明白的更快了,他長眉微挑,道:「你解釋的倒是更清楚好懂。」

  紅豆嘿嘿一笑,道:「那當然!」

  她知道的原理更多,她如今能做的最有意義的事,就是利用先知的一些東西,為目前所著之書做一些註解,便於後人研究。

  紅豆整理完之後,丟了炭筆,起來伸個懶腰,雙手勾在傅慎時脖子上,仰臉笑道:「虧了你拿判題給我做,提起了我的興致。我也想明白不煩悶了,既然衣食無憂,則可不苟一時之譽,思為利於無窮,做些有利於後世之事。正好看看書,寫寫東西,也不必出門,沒有人打攪,最舒心不過。」

  書房裡悶熱,庭院有風拂過,傅慎時拉著她去外面走,兩人挽著手,他邊走邊道:「如此甚好。有一件事,我要與你說。」

  「什麼事?對了,侯爺今日叫你去書房是何故?」

  傅慎時淡淡地「哦」了一聲,道:「正是我要與你說的事。我沒升任侍講,去了國子監做司業。」

  紅豆反應了一會兒,才站在他面前,抬頭瞧著他道:「國子監司業?那不是個管學校政務的麼?侯爺揍你沒有?」她扒拉起傅慎時的袖子,裝模作樣地看。

  傅慎時被她鬧得發笑,拿下她的手,緊緊地攥在手心裡,道:「沒。父親雖發了脾氣,好歹被我說服。」

  紅豆瞪他一眼,道:「你倒出息了,現在有什麼打算,也不與我先說,自己拿了主意先斬後奏!」

  傅慎時攬著她的肩膀道:「不是不與你說,又不知成不成事,提前與你說了,萬一皇上沒答應,豈不叫你替我多憂思。你前兒已經夠煩悶的了,再不能叫你為了我的事更煩。」

  紅豆笑眯眯的,揪著他領子道:「算你有良心!不過我現在不煩了,你有什麼想的,儘管與我說。」

  傅慎時怕院子裡的丫鬟婆子聽見,捏著紅豆的下巴,往邊上一側,在她耳邊道:「走,回去說。」

  廊下點著燈,周圍好幾雙眼睛,紅豆紅了臉,拽著傅慎時趕緊進屋,一進去就踢他一腳,道:「正兒八經的事,被你說的像怎麼那麼不自在。」

  傅慎時雙臂一展,將紅豆逼到牆上,微微低頭看著她,挑著眼尾道:「怎麼不自在了?給我寬衣。」

  紅豆解開他的腰帶,掛在臂彎,又去給他解領口的扣子,嘟噥道:「假正經!」

  傅慎時捉住她的手,壓了過去,低頭含著她的唇瓣,手上撓她的癢,紅豆立刻求饒。

  夜裡二人洗漱過了躺在床上,**過後,屋子裡燈還亮著,傅慎時順手一摸,給她把了脈,未見異常,便放開她的手。

  紅豆身上就一件肚兜,她翻個身,趴在床上,下巴枕在手臂上,兩條腿在床尾擺來擺去,她的墨發披在肩上,香肩半露半隱,抬眸望著平躺著的傅慎時,道:「脈象如何?」

  傅慎時道:「比前些日好了許多。」

  紅豆湊近傅慎時的耳朵,揪著他耳朵笑問:「謹光,你是不是在著急孩子呀?」

  兩人成婚也有些時日了,幾乎每天都在為子嗣而努力,但紅豆的月事依舊十分敬業,從不退崗。

  傅慎時側頭看她,彎著眼尾回道:「我不著急,晚些來得好。若來得早了,我豈不是要受幾個月的罪?」他撥開紅豆額前的碎發,溫聲道:「我只是擔心你的身子,你若天天像這樣開心忙碌,倒是可喜。」

  紅豆趴在他肩頭,吹了下一下額頭上的頭髮,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了半圈兒,道:「說正經事,你去了國子監,可有打算?」

  傅慎時一手抱著她,另一隻手隨意地安放在床邊,他望著頭頂的承塵,緩聲道:「當然是要振興國子監。太祖在世的時候,國子監里人才輩出,現在呢,學生良莠不齊,地方上來的學生與地方官員之間錯綜複雜,他們從一開始承了人家的情,必然就意味著要還情,結黨營私避免不了。若國子監能成為真正的最高學府,祭酒忠於天子和職守,便可少許多**之事。」

  紅豆雖然贊同傅慎時的說法,但是這麼一來,京官皆由勛貴子弟出任,必然階級固化,想要出頭的貧寒子弟,就更少了。

  她還在猶豫要不要建議,傅慎時便自己說了:「當然要放寬貢監名額,京中勛貴子弟,多紈絝,舉業刻苦的,多是窮苦子弟。」

  貢監,就是指地方向國子監貢送成績優良的生員,這類學生可以不論出身,靠學識出頭的人。

  如此一來,倒還算完善,紅豆同傅慎時道:「你想的倒是周全,既你都計劃好了,我也沒有可說的。」

  傅慎時道:「若要大刀闊斧改動國子監規矩,我一人之力不足,等真正實行開了,還請夫人替我謀劃。從前你在發財坊出的主意就很好,國子監的規章制度,也靠你替我查漏補缺。若此事我要做一生,夫人你可要吃一輩子的苦了。」

  紅豆連忙精神抖擻地道:「這算什麼苦!」

  這是很有意義,也很有趣的事啊!她高興還來不及。

  傅慎時瞧她一臉歡欣,嘴角也上揚起來。

  紅豆後知後覺地意識過來,傅慎時莫不是因她前日苦悶,才去了國子監,為的就是她和他一起有事可做?

  紅豆壓他身上,捧著他的臉,擺正他的腦袋,與他對視,很嚴肅地問他:「你不會因為我心情不好才打算去國子監的吧?為了我,你便改了志向了?」

  傅慎時笑著把她抱下去,道:「也不全是。我從前在揚州,我的老師一直告訴我,不可辜負老天賦予我的才能,要替民生社稷著想。我當時一直往做官之事上想,那日你說『教育才是根本』,我便想到,做聖人的,多行講學教育之職,倒沒有說謀名利富貴的。我雖不是聖人,難為老師對我這般重視,又悉心教授我舉業之事,我亦志不在功名利祿,去國子監是最好的選擇——你怎麼重了這許多?」

  紅豆本來聽得很感動,直到最後一句話,讓她所有的感動全部化為烏有,氣得她一下子撲在他身上,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氣憤道:「我怎麼重了?我今日才吃兩頓飯,一頓飯才一碗!我怎麼會重!」

  傅慎時翻個身,瞬間占了上風,他將她雙手固定在枕頭上,用舌頭撥開她臉上的頭髮,親吻她的額頭、鼻尖、唇瓣,隨後學她,輕輕在她肩頭咬了一口。

  **一夜不提。

  中秋之後,寧王準備遠去雲南。

  紅豆與傅慎時去替寧王踐行。

  寧王見了紅豆,縱有千言萬語,又不知道怎麼說,最後酒入愁腸,半醉的時候,「囑咐」了傅慎時幾句,帶著些威脅之意,連「便是本王死了,你若待她不好,做鬼也不放過你,還讓你岳母也來找你」的話都說出來了。

  紅豆感動之餘,哭笑不得,傅慎時連連應「是」,扶著寧王進屋去歇了,紅豆跟了過去,還聽見寧王嘴裡念叨:「知水呀,爹的外孫啊……」

  紅豆扶額。

  夫妻兩人離開王府,傅慎時送了紅豆回家,便去了衙門,紅豆過二門的時候,如意請她去秦氏院子裡說話。

  如意已經嫁了人,因嫁的前院管事,她現在便還在秦氏跟前當差,不同的是,她已經梳了婦人髻。

  紅豆也不懼,跟著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