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二更)

  紅豆等了傅慎時一整年,一封信也沒有收到。

  最初她一聽說驛站有信件送來,便巴巴地跑去看,卻無一是滇南來信。傅慎時不是無能之人,除非失了自由,否則他絕不會一封信也不送出來。滇南土司囂張野蠻,滇南知府治下並不太平,別說是不得寵的長興侯之子,便是皇子,土司說不定也敢欺辱。

  紅豆焦灼失眠了幾個月,到底沒忍住,求了寧王去京中問胡御醫傅慎時所去之地。

  等胡御醫回信的幾天,紅豆白天食不下咽,夜裡輾轉難免,偶爾寧王找她下棋,她也有些心不在焉,更別提真定世家大族的姐兒想過來找她玩,全叫她以生病為由給回絕了。

  胡御醫的回信來了後,紅豆才回了神,拿著信請寧王派人去滇南送信查探一番。

  寧王年輕的時候去過滇南,他一看地址,便擰起了眉頭,同紅豆道:「怎麼去了這麼遠的地方?」

  信上寫的地方,叫孟良府,紅豆沒看過大業輿圖,根本不知道這是哪兒。

  紅豆連忙問寧王:「父親,您去過這邊?」

  寧王頷首道:「這邊土司很難纏,雖名義上服從雲南都揮司、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三司,實則根本不服管。我去的時候不到二十歲,還和那邊的人動過手,當時我自報了身份,人家照樣不放心上,若非同行人多勢眾,指不定我還回不回得來呢。」

  紅豆驚出一身汗,道:「孟良府現況如何?」

  寧王道:「已是與緬甸接壤。雲南土司勢大,一直是皇上的一塊心病,這多麼年,為父也不知道現在情況如何。」

  他又安撫道:「你先別擔心,為父派去過雲南的老兵替你走一趟,打探消息應是無妨。況且這小子不是凡物,除非他……他若想送信,必有法子。」

  紅豆亦知如此,便只好等寧王部下去一趟雲南。

  寧王很快就派出了人出去,因路途遙遠,估摸著得幾月為期,才能收到消息,紅豆這一等,因為鬱郁,做了噩夢,便經了一場風寒。

  她知道傅慎時是重諾言的人,他都答應她會給她寫家書,答應要給她帶沙甸貨,卻沒能兌現諾言,十之**是有不測。

  紅豆病的時候格外沮喪,有時忍不住想,她寧願傅慎時是不想給她寫信,都好過他不能寫信!

  年前,寧王派出去的人回來了,說是孟良府那邊沒有半點傅慎時的消息,至於胡御醫說的神醫,倒是有,而且在當地名聲很大,與土司交好,老兵去的時候,神醫正在深山裡採藥,老兵在他家中等了好幾日都不見人,才回真定報信。

  紅豆腦子裡空白的一片,她曾經以為傅慎時會得天花病死,若他那個時候沒了,她好像能夠接受,但是現在傅六這樣悄無聲息地沒了影兒,她卻接受不了。

  就好像一根細細的刺橫在心口,時而了無痕跡,時而扎得她心口悶痛。

  年裡,紅豆大病了一場,開春之後恢復了許多,也不大主動請寧王查問傅慎時的消息,像是已經拋卻和他有關的事,精神頭也好了一些。

  寧王就得一個女兒,因他不大管事,紅豆病好後,他有大把時間陪她,父女倆文能下棋,武能賽馬,倒也樂此不疲。

  紅豆還常常與寧王一起「舞刀弄槍」,可惜她沒有這個天分,擺弄下花架子還行,真刀實槍對應起來,三兩下就敗在寧王手裡。

  紅豆多動,又有專門的人替她調養身子,她十七歲的時候身子長開了許多,個子竄高。

  寧王很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成就感,他的心情一天賽一天好,整個人容光煥發。

  真定寧王府族裡與紅豆同輩的人,嫁的嫁,娶的娶,眼看著紅豆成了家中年紀最大姑娘,寧王也開始著急她的親事了。

  近兩年傅慎時也依舊沒有信送回來,寧王半點他的消息也沒有。寧王愛女心切,私下裡派人去京城長興侯府打聽,侯府竟也沒有收到傅慎時的家書。

  另有一個消息,薛長光祖母去世了,他又要守孝,也是倒霉催的,快二十的郎君了,親事還未定下。

  寧王將薛長光的事說給紅豆聽,見紅豆不主動問詢長興侯府的事,他便以為她自從病後,就放下了,就試探著請了寧王妃娘家的郎君來玩。

  紅豆素來喜歡長鞭,寧王找了一位擅長鞭的郎君過來教她耍鞭。

  客人到家中,紅豆出於禮節,跟對方耍了會子長鞭,那位表哥也是極知分寸的,進退有度,絲毫不像有私心的樣子,她便沒往婚嫁的事情上想。

  寧王見紅豆不排斥,醉後一時沒忍住,跟她透了口風,紅豆才驚覺寧王的意思,下次表哥再來,她便稱病不去,推脫兩次,寧王也就知道她的心意了。

  寧王他小的時候在波雲詭譎的王府長大,與髮妻青梅竹馬,兩人一路相互扶持,不僅是愛人知己,更是親人。他雖對寧王妃一往情深,其實他內心裡將情情愛愛的事看的很淡,尤其是寧王妃死後,他愈發不重視這些事。

  可他並不想紅豆和他一樣,孤獨終老。他還有個女兒,紅豆有什麼呢?

  寧王少不得再去勸紅豆。

  紅豆跟他打太極,若說到正頭上,便撒嬌說還想孝順他幾年。

  寧王說不必她時時刻刻在身邊孝順,只她嫁在真定,隨時能回娘家。

  紅豆卻堅持道:「不,女兒至少還要再孝順您一年。」

  她答應三年為期,至少這三年裡,她不會和別的男人有來往,且她這副身子都沒滿十八歲,行夫妻之事,更是不可能的。

  寧王說不進話,便起身離開紅豆的屋子,他一抬頭便瞧見牆上掛著一副草書「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這必不是紅豆的志向,他一猜便知道是傅慎時的志向!

  絹絲草書很乾淨,纖塵不染,一看便是時時勤拂拭的結果。

  寧王私下裡叫了紅豆的丫鬟去問,草書可是紅豆命她們日日擦拭的。

  丫鬟卻回道:「不是,是郡主常常站在字前觀賞撫摸,字便不生一塵。郡主還日日把玩一枚章,但郡主從未用過。」

  紅豆活得不算精細,簪釵戴得少,價值連城的古玩把件鎖在庫房裡不見天日,她日日把玩的印章,自是與傅慎時有關。

  寧王久久無言,紅豆這是像他了!

  他一直想錯了,紅豆去年病後並未走出來,她只是將心思藏得更深了。那丫頭說還要再等一年,他卻以為,哪裡會只是一年而已,只怕是一年復一年,此意綿綿無絕期!

  整整兩年過去,父女倆心知肚明地過著日子,寧王還是發愁,紅豆揣著明白裝糊塗。

  紅豆騎馬之術日漸精湛,春獵的時候,她也隨了寧王出行,獵了一隻野兔,寧王說讓人剝皮給她做一對昭君套等今年冬天用,紅豆不肯,將兔子養了起來。

  寧王見她喜歡動物,還給她養了一隻貓。紅豆又要了一條狗,一隻烏龜。寧王還想買一隻毛色五彩斑斕的鳥兒,紅豆卻不要。

  寧王問以為紅豆是嫌鳥兒很鬧騰,問她要不要養一隻溫順好逗趣兒的鳥,紅豆說不要,她道:「女兒不養鳥是因為鳥兒要被鎖在籠子裡才養得乖,不免有強迫之意,您看我的貓兒,狗兒,它們兩個是自己親近我,偶爾來找我玩,不想找我玩兒就自己玩兒去,我們相互歡喜又不約束,多自在。還有烏龜,它壓根不知道我是誰,也沒有逃生的意思,若哪日它自己爬去了池塘里,我也不會尋它。貓兒狗兒也是。」

  寧王若有所思,他本覺得紅豆是不是讀了佛經在參禪,隨後一想,紅豆待動物是這般心態,待傅慎時應當也是,若傅六是有意不給她寫書信,她大抵自己慢慢兒也就能放下了。

  寧王思及此,心情豁然開朗,也就信了紅豆說的三年之期。

  三年很快就過了,又是一個秋天,紅豆已經長到了十八歲。

  八月鄉試一過,寧王就又開始替紅豆擇婿,他本想在真定挑個讀書人,哪知道中舉人的郎君,出身都太低,配不上紅豆,他便想去京中等進士出來了,替她擇一良婿。

  寧王計劃著帶紅豆一起回京,紅豆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