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唯有念著她,才能活過來。

  典獄司的審訊室,讓無數人聞風喪膽的地方。

  四壁由厚重的石磚砌成,縫隙間似乎還滲出絲絲寒意,瀰漫著潮濕的味道。

  微弱的燭光搖曳不定,勉強照亮了這個狹小而壓抑的空間。

  陸遮身上穿著囚衣,手上腳上都帶著鐐銬,緩緩地走進審訊室。

  他對這個地方很熟悉。

  自從那位青黛姑娘死在他面前,審訊室就無數次地出現在他面前,夢中。

  裴長意掌管的典獄司並不會對犯人用私刑,可他們還是有無數種搓磨人內心的法子,來逼你認罪。

  唯有擊穿犯人的內心,才有可能讓他們認罪。

  這一點邏輯沒錯,可對於無辜之人來說,實在難熬。

  帶他過來的獄卒說得是有人要見他,不知又是哪裡來的大人,想要繼續問此案的詳情。

  陸遮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充滿著苦澀和嘲諷。

  案子審了又審,問了又問,每一個細節,連審訊室的石磚都快記住了。

  他腳上有鐐銬,走得很慢,一步一步,走地沉重。

  帶他走進審訊室內,見正中間擺了一張極為舒適的太師椅。

  上頭的男人坐得並不端正。

  有些散漫又舒適地半靠在太師椅上,往常來審訊他的典獄司大人,不會如此。

  他一身鑲金錦袍,名貴黑靴踩在腳下。

  那張臉鬢若刀裁,眉如墨畫,神明俊朗,矜傲得讓人過目不忘。

  典獄司也不會有如此張揚的大人。

  那男人看著陸遮走進來,亦是在打量他。

  長發覆在面上,仍依稀可見髒污之下,那張曾經英俊不凡的臉。

  他就那樣站在那裡,細看眉眼,精緻地像畫。膚色白得仿若是塗了鉛粉,卻又不帶絲毫女氣。

  此刻他穿著典獄司的囚衣,滿身鐐銬,卻還是讓人禁不住想到覆著白雪的寒松。

  御史門客里,陸遮十分出名,不止才華橫溢,更是清風朗月。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似乎是一場無聲的對話。

  身後的獄卒壓著陸遮跪下,「放肆,見了太子殿下,竟敢不跪?」

  「草民參見太子殿下。」陸遮跪在地上,不卑不亢地開口,心頭漫過幾絲疑惑。

  他隱約偷聽到了一些秘密,自然也知道背後要害他的是何人。

  太子若是想要他的命,派人來暗殺他便可,何須自己親自來。

  更不可能自己親自來。

  太子半邊臉隱於暗色下,斂了神色,似笑非笑,俯身沙啞地說道。

  「你是一個聰明人,即是死過一次,應該知道怎麼活。」

  陸遮眉心微微動了動,太子此話,是想讓他活?

  他淡淡地抬起頭,漆黑深邃的眼底,平靜的沒有一絲情緒。

  見他這般反應,太子眉梢微挑,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笑。

  這個陸遮,著實有些意思。

  他冷聲開口,「聽不懂嗎?看來也不十分聰明。」

  「我能把你救出去,就能把你再送回來。你無路可走,只有跟隨我這一條路。」

  太子嘴角不經意地上揚,帶著幾分自得與戲謔。

  裴長意他需要想盡辦法來拉攏,對這個陸遮,還需要費什麼心思嗎?

  他肯將他納入麾下,是陸遮莫大的福分。

  若不是有他大發善心,這個陸遮,早晚會死在典獄司。

  陸遮察覺到了太子的視線,低垂了眼眸,遮掩住眼底輕泛的情緒,臉上泛起了一抹害怕的神色。

  「太子殿下,草民只是一介平民,怕是幫不上太子的忙……」

  「少說廢話。能不能幫上忙,不是你說了算,是我說了算。」太子眼底掠過一抹難以察覺的狠厲之色。

  陸遮狹長的眸子微垂,眸底滲出一抹冷意,轉瞬即逝。

  他滿臉驚慌,身子俯得越發低了,「草民當真沒有能力捲入是非之中。」

  「重活一次,草民只想苟且偷生。」

  陸遮隱在寬大囚服之下的手微微屈起,他的臉隱在暗色之下愈發深沉。

  「能不能,行不行,不是你能決定的。你只需要回答我,願意,還是不願意?」太子一字一頓地說道,陰沉的目光裡帶著清晰可見的威脅之意。

  若是陸遮再推辭,太子已然失了耐心。

  他若真想尋死,自己又何必攔他。

  最後的時機,陸遮拿捏得極准。

  他抬起頭,恭敬地說道,「請殿下再給我一些時日思考。」

  他既沒有說願意,亦是沒有說不願意。

  太子那雙陰鷙如鷹隼般的眸子微微眯起,死死盯著眼前的身影。

  讓人把陸遮帶走,一旁的護衛冷嗤道,「他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竟敢不給太子爺面子,讓屬下去教訓教訓他!」

  太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罷了,狗只要會咬人,就是好狗。

  陸遮回到自己的囚牢之中,依然是抬頭望著那一小扇方窗,眼神中透出一股淡淡的清冷,仿佛與整個世界都隔離開。

  身後送他回來的獄卒小聲呢喃著,「得了太子爺賞識,真不知道是不識抬舉,還是已經關傻了。」

  陸遮對身後的聲音置若罔聞,他的背影裡帶著一絲孤傲和疏離。

  今日太子之言,已是明示了會把他放出去。

  陸遮並不意外,他本就是無辜的,放出去亦是應該的。

  但他有些意外的,是太子的態度。

  他好不容易活下來,不是給太子當狗的。

  他要做人上人!

  人上人,不再被冤枉,被欺凌,被當做草芥。

  亦不會再做棋子!

  他要做執棋之人,在這不公的世道里,拼殺出一條血路來。

  陸遮那雙深邃的眸子倏然一亮,銳利的目光橫掃一切。

  目光所及的方向,正是徐府的方向。

  典獄司里觸不到的晨光熹微,星星點點的落在那方小院落里。

  他如白兔一般的心上月,就坐在陽光之下,斑駁的陽光映著她的身影愈發嬌小。

  純潔無瑕,冰清玉潔。

  他心中是難以壓制的欣喜,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自從他被關進典獄司,徐望月一個人在外頭,該有多緊張害怕。

  無窮無盡地等待,毫無希望,不知狀況。

  她那樣柔弱無辜,也不知她在徐府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

  無妨,他們終究是等到這一天了。

  待他出去,他們二人就可團聚。

  等他高中,就可向御史提親,娶徐望月為妻。

  他會一步一步,越爬越高。

  等他到了高位,自能替她抹去庶女的身份,給她無上的榮耀。

  想到徐望月,陸遮的心軟了幾分。

  在這典獄司里的日子,唯有念著她,才能熬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