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望月心中覺得有些奇怪,可她實在無法抵抗這香味,微微頷首,欣然接受。
裴長意還想要開口說些什麼,見裴鈺站在書房外頭,神色緊張。
他眉頭微微蹙起,「我先去忙了,你慢慢吃。」
他一走,徐望月心口一松,整個人自在多了。
這個書房對她而言,已然是極為舒適的地方,比起她自己那個小院子,還要更自在幾分。
裴長意和裴鈺走得這般匆忙,徐望月的心又懸了起來。
方才裴鈺欲言又止,裴長意分明是阻止他繼續說下去,想來是典獄司里又出了事。
手裡的豬蹄也沒有那麼香了,徐望月麻木地啃著,心中仍是不安。
她抬眸,書生案的卷宗仍然在桌案上,她已是反覆看了兩遍。
那捲卷宗在腦海中匯聚成了四個字,鐵證如山。
如今她唯一的希望,便是裴長意在卷宗上的批示。
他留下了一個問號。
雖然只有一個問號,可徐望月卻看到了無限的希望。
他是裴長意,主管典獄司的當今狀元郎。
只要他心中還有疑問,只要他還願意查下去,那人便還有希望。
食盒就在她手邊,香氣撲鼻。
不只是她喜歡的那盤椒鹽豬手,還有櫻桃肉,脆皮五花肉,南乳酥肉,全都準備了。
還有兩碟子點心,芙蓉米糕,酒釀小湯圓。
徐望月吃飽喝足,看著天色漸漸沉下來。
今日書房裡好生安靜,裴長意不在,林翠兒也沒來。
為了讓自己心緒寧靜,她連著寫了兩本字帖。
關心則亂,那人如今在典獄司里不知要吃多少苦頭……
徐望月手中的筆一頓,閉上眼睛強迫自己不要去想,冷靜下來。
唯有她了,只有她心靜,才能想出辦法救他出來。
放下筆,她剛剛捻起一塊芙蓉米糕,就聽書房外頭有清脆的敲門聲。
徐望月放下米糕,回過頭,竟然是碧玉。
碧玉行禮,臉上堆砌著笑意,「二姑娘,夫人請您回去用膳。」
長姐找她?
徐望月心頭一動,今日裴長意沒有回書房來,原來是去了長姐那裡嗎?
她有一些為難,「我被罰在此處,可以離開嗎?」
碧玉點了點頭,「二姑娘放心,大姑娘和世子爺說過了,您盡可放心跟奴婢走吧。」
徐望月起身,點了點頭,便跟在了碧玉身後。
她此刻心緒不寧,自然不想和裴長意有任何關係。
可即是她答應了長姐的,不管她什麼狀態,總是要做到的。
到了棲梧院,只有長姐一人在等她。
徐瑤夜沖她淡淡一笑,還未開口,身後竄出來一個人影。
「二姑娘你來了。」
徐望月詫異,竟然是林翠兒。
林翠兒拉著她在桌案邊坐下,她們三人圍桌坐下,這場景,說不出的怪異。
桌上的菜擺放整齊,徐瑤夜和林翠兒都動了筷子,徐望月突然覺得,或許今日和裴長意沒什麼關係。
她一個人幾乎吃完了那食盒裡的菜,此刻看著滿桌子的菜,一點胃口都沒有,還有一些噁心。
徐瑤夜只吃了兩口,便放下了筷子,挑眉看了一眼徐望月,「沒有胃口嗎?」
徐望月點了點頭,「可能是在明月樓吃多了。」
今日去明月樓的事是瞞不住長姐的,徐望月也沒打算瞞。
果然,徐瑤夜神情自若,很明顯是早就知道的。
她微微一笑,「我就知道孫大人點的菜,定然是合你心意的。」
「長姐有話要問你,你覺得那位孫大人,如何?」
徐望月下意識微微側頭,看了一眼正大口吃肉的林翠兒,難道今日是來幫她參謀的?
她微微頷首,「孫大人性子實誠,在典獄司前途無量,很是不錯。」
林翠兒嘴裡塞滿了肉,抬起頭來,笑得花枝亂顫,「嫂嫂我就和你說了,孫大人很不錯。」
「二姑娘也看得上他,他們兩個便是情投意合了。」
聽到林翠兒這麼說,徐望月一臉的不可置信,什麼意思?
這孫大人不是介紹給林翠兒的嗎?怎麼竟變成了他們二人情投意合?
她擺著手,「翠兒你在說什麼,孫大人不是世子爺給你介紹的嗎?」
林翠兒放下了筷子,「原本是這樣沒錯,可那位孫大人沒有看上我,反倒是對二姑娘一見傾心。」
「他剛剛給嫂嫂遞了帖子,邀你明日去游湖呢。」
徐望月連連擺手,臉色煞白,「長姐,我並不喜歡那位孫大人,我不想去。」
徐瑤夜臉色微微一變,轉瞬即逝,「你這個傻丫頭,沒有人逼你此刻嫁給他,不過是讓你們相處一下,彼此熟悉。」
「世子爺對孫大人亦是讚不絕口,典獄司的大案重案都讓他參與呢。」
「他家世雖不如侯府,可也算是清貴人家。長姐都幫你打聽過了,他父母性子隨和,將來一定會待你很好的。」
……
徐瑤夜後頭又說了好些話,徐望月全都聽不見了。
她只聽得那一句,大案重案……
或許那位孫大人,對書生案會有一些了解呢。
她思慮再三,抬頭說道,「全憑長姐安排。」
聽到徐望月這樣說,徐瑤夜和林翠兒對視一下,兩個人都好像鬆了口氣。
那日老夫人要發賣自己,徐瑤夜並未替自己說過半句。
此刻孫玉城遞了帖子來,長姐亦是著急想要將自己推出去。
徐望月心裡明白,她終究是不太放心自己的。
「二姑娘和夫人真是姐妹情深啊。」
暖閣門口響起了冰冷的聲音,徐望月轉過頭去,裴長意長身玉立,站在門口。
煙霧籠罩著他那寒潭般深邃的眸底,一股莫名的寒意隱隱泛起。
他矜冷地看一眼徐望月,漆黑幽暗的眼底像墨汁一般濃稠,晦暗不明,讓人看不清他的情緒。
「郎君,你怎麼來了?」徐瑤夜起身相迎,面上的笑容一僵,眸光冷冷地掃過一眼徐望月。
好些日子了,裴長意並未來看過她,今日她把徐望月請來,他便來了。
徐瑤夜心中冷笑,母親說得不錯,她必須要快一些把這狐媚子處理了。
「郎君來得正好。」徐瑤夜拉著裴長意坐下,將孫玉城送來的帖子遞到他手中。
「我正要和你說呢,這位孫大人實在是禮數周到。」
「像孫大人這樣的家世人品,望月要是能嫁到這樣的人家,是我們高攀了。」
「是嗎?」裴長意抬眸望了一眼徐望月,眼底閃爍著炙熱的光芒,似是要把人灼穿。
他一眼未看手中帖子,直接放在了桌邊。
微微側頭,裴長意溫柔地在徐瑤夜手背上輕拍了兩下,「二姑娘是你的庶妹,也就是我的妹妹。」
「哪怕二姑娘只有三分像你,配他亦是綽綽有餘。」
徐瑤夜此刻真心笑出了聲,嬌嗔著拍了一下裴長意的肩頭,「妹妹們都在這裡,說什麼呢?」
徐望月端坐在桌案邊,對他們二人的打情罵俏,對裴長意偶爾投來的目光,置若罔聞。
她滿腦子都想著明日游湖,她要如何旁敲側擊,從孫玉城嘴裡套話呢?
那孫玉城老實,可這樣的人多數能守住話。
典獄司的大案,怕是他不敢胡亂說話。
裴長意見徐望月神色淡然,根本不看他,胸口那股氣堵得他發慌。
好啊,不過是一面之緣,她竟如此爽快答應去游湖?
裴長意臉上帶著笑意,一口銀牙卻快要咬碎。
這頓飯原本就只有林翠兒吃得香,可她見徐瑤夜和裴長意夫妻情重的模樣,心裡也不好受。
她想嫁給哥哥做妾室,眼看他們夫妻之間感情這麼好,哪還有她的容身之處。
這頓飯幾個人都沒心思吃了,只有徐瑤夜心裡甜蜜蜜的。
她看得出,雖說那狐媚子心思不正,但裴長意的心始終是在自己身上的。
「我典獄司還有事,你好生休息。」裴長意起身,溫柔地對徐瑤夜說著話,眼神卻若有似無地落在徐望月身上。
他轉頭看向徐望月,語氣冷了幾分,「二姑娘若是用完膳,還是繼續回書房罰跪吧。」
徐望月低眉順眼,微微頷首。
待裴長意一走,徐瑤夜用帕子輕輕掖了掖嘴角,「即是世子爺發了話,你回去罰跪吧。」
裴長意去了典獄司,此刻回書房,徐望月樂得輕鬆。
方才下了一場雪,走回書房的路上,要穿過厚實的雪地。
徐望月的腳步卻異常輕快,想到那個沒有裴長意的書房,她心頭輕鬆。
想到明日有機會探聽消息,她手心裡滲出細密的汗水。
一抬眸,月色泠泠,雪色皎皎,裴長意立於梅花樹下,仿如謫仙之姿。
徐望月腳步一頓。
他不是去典獄司了嗎?怎麼還在府里?
裴長意清風朗月,一垂眸,眉梢眼角儘是疏冷,淡淡地掃過她一眼,「二姑娘是喜歡賞梅,還是游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