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大學城四處洋溢著青春的氣息,來來往往的都是年輕男女,讓人看了就有莫名的好心情。閱讀

  路栩喜歡跟學生們擦肩而過的感覺,好像自己也回到了學生時代。

  唯一的缺點就是太悶熱。盛夏七月,儘管已經下午四點多,太陽還是掛得老高,室外依舊如同蒸籠一般。

  「傘要對著太陽打,你這樣我的臉都被曬到了,打傘還有什麼用啊?」路栩對身邊人抱怨道。

  趙斯然無奈說:「誰讓你比我矮。」

  「誰讓你騙我來。」

  趙斯然終於考完了最後一門試,正式開始大學第一個暑假。回家前,他以請吃飯的名義騙路栩到學校幫他搬東西。

  這些天路栩一直在忙工作,好不容易有個完整的周末,要不是趙斯然拉她來這兒,她還能舒舒服服地在家吹空調。

  「這不是在騙你,我是在解救你。」趙斯然一本正經地說,「你不來這兒,就得跟爸去露營,你自己選吧。」

  路曉明的幾個老顧客成立了個露營俱樂部,經常在周末組織進山露營活動。路曉明是資深戶外愛好者,又經營店鋪,大家邀請他當野外沙龍的嘉賓,分享徒步和露營的裝備。

  路曉明自然是積極參與,還試圖拉兩個孩子一起去。

  路栩工作忙,近幾周一直沒時間,趙斯然只跟爸爸去了一次,就發誓再也不去了。

  「露營有什麼不好的。」路栩的語氣很無所謂。

  趙斯然擺出一副過來人的樣子,苦口婆心地勸她:「那兒一張嘴能吃十隻蚊子,還要徒步七八公里撿垃圾,一起的都是大齡叔叔阿姨,一個年輕漂亮的都沒有……」

  原來這小子別有用心。

  「姐,商量個事唄。」趙斯然用手肘戳了戳她,「一會進到學校裡面,你別挽著我胳膊了,有點熱。」

  路栩低頭看了眼他的下半身。依舊是緊身運動褲外加短褲的神奇搭配。

  她反問:「你穿兩條褲子就不嫌熱了?」

  趙斯然撓撓頭:「好吧,我怕同學誤會,行了吧。」

  「誤會什麼,有個美女在你旁邊,你還不高興?」

  「我配你那是綽綽有——」

  趙斯然話還沒說完,就被路栩從後背打了一下。路栩的眼神好像要把他吞了。

  「我問你個問題,你正經回答。」

  趙斯然點點頭。

  「跟我差不多大的一個男的,如果他談過兩次戀愛,算正常嗎?」

  趙斯然瞥了她一眼,輕飄飄地問:「你偷藏的照片上那男的?」

  被他無意說中,路栩又給了他一巴掌。趙斯然早就習慣了路栩的「襲擊」,他靈活躲開,轉身的時候,被身後的什麼東西吸引了目光。

  路栩拍了拍他的頭,問道:「看什麼呢。」

  「剛過去一輛邁巴赫。」他嘖嘖兩聲,自言自語道,「想不到我們學校這種窮酸地方也能有邁巴赫經過。」

  路栩一怔。曲修寧的名字還是闖入了腦中。

  自從上次一起吃飯後,他們已經有一個多月沒聯繫。

  兩個人把什麼都說清楚了,也沒必要再見面了。多乾淨,多利落。

  可她還是忍不住朝那個方向看過去。

  什麼都沒看到。

  「哪有,我怎麼沒看到。」

  趙斯然沒在意,隨口說道:「你又不懂車,看到了有什麼用啊。」

  是啊,看到了又能怎樣。

  這城市這麼多人,又不是只有曲修寧有這輛車。

  行道樹是法國梧桐。茂密的樹葉把太陽遮了大半,陽光透過樹葉,零碎地散落在馬路和人行道上。

  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這樣一個悶熱的天氣里,她帶著十二歲的趙斯然從書店出來,一起走在被梧桐樹覆蓋的街道上。

  彼時身旁還有曲修寧,而當時的她,侷促得幾乎要忘記怎么正常行走。

  那樣的日子終究如同那輛車一樣,消失不見了。

  -

  這樣的天氣里,張晚憶是不出門的。

  她怕曬黑,又怕熱,在房間吹著冷氣,照樣也能拍出好看的片子。

  接到曲修寧的電話時,她正在拍開箱視頻,看著來電顯示里的名字,她略顯詫異。

  她以為曲修寧找不到韓碩打遊戲,便直接說:「韓碩今天加班。」

  「我不找他,找你。」曲修寧說,「地址發我,我現在過去。」

  張晚憶的工作室坐落在一個商業街區里。

  她租了間loft,空間不大,裝修風格簡約時尚,她平時在這裡拍視頻和穿搭照片。

  一層是她的攝影棚,置物架上是上百隻口紅,睫毛膏,牆角放了幾個三腳架和照相館才有的打光燈。靠近窗戶的地方有兩排長衣架,上面掛了幾十套衣服。

  曲修寧進來時,滿地都是快遞紙箱,幾乎無處下腳。

  這雜亂的光景一如她以前在學校的時候。那時張晚憶的抽屜如同哆啦A夢的口袋,大到雜誌捲髮棒,小到口香糖創可貼,什麼都有。

  他環視整個工作室:「挺有模有樣啊你。」

  張晚憶笑道:「跟曲總您比起來,我就屬於小打小鬧的個體戶。」

  曲修寧遞給她兩個精緻的盒子。

  「曲總也太客氣了,還帶禮物。」張晚憶大方接過來。

  打開其中一個盒子,裡面是整套的大牌護膚品,價格不菲。

  「送我的?」張晚憶嘖嘖兩聲,「還送兩套?」

  「另一套你送朋友吧。」曲修寧拐彎抹角地說,「不過這個不便宜,得送很好的朋友才行。」

  「這是路栩她們公司的產品誒。」

  「啊?」曲修寧心裡滑過兩個字,糟了。

  他語無倫次道:「不對吧,她們產品不叫這個名字,我們之間有合作,我知道的。」

  「大哥,一個品牌是有很多產品線的,她們那麼大的跨國品牌,當然有高端的有平價的呀。」張晚憶端詳著盒子,「你們男的都不懂這些,不過你買的這個是貴婦級別的,送女孩沒錯的。」

  「那隻送你一套好了。」他慌張道,打算拿回另一個盒子。

  張晚憶把他的手打掉:「幹嘛,送了禮物哪有往回要的道理。」

  曲修寧的表情很複雜。

  他怎麼就沒想到這一茬?他覺得自己有點蠢。

  「你這麼慌幹嘛。」張晚憶從小冰箱裡取了瓶水遞給曲修寧,「曲總今天來,有何貴幹?」

  他現在對「曲總」兩個字過敏。

  「看看我老同學,不行啊?」曲修寧擰開瓶蓋,喝了一口。

  張晚憶一甩手:「得了吧,有話快說。」

  曲修寧拐彎抹角,問題落到張晚憶和韓碩的婚禮上:「你的伴郎伴娘定了嗎?」

  「伴娘是我發小和路栩,伴郎一個是韓碩同事,另一個還沒確定。」張晚憶挑眉,打量著曲修寧,「怎麼,你想當?」

  「也沒人邀請我啊。」

  張晚憶調侃道:「我哪敢找你啊。」

  她可不想結婚當天,新郎的風頭都被這個帥氣的伴郎搶走。

  她沒說,另一個伴郎的位置是留給鄒銘琦的。

  現在的鄒銘琦是一名職業運動員,他長期在廣東訓練,經常在各地比賽,這些年已經很少回安城。

  他們夫婦倆遲遲沒確定下來,就是怕路栩和鄒銘琦見面會尷尬。

  如今又殺出個曲修寧,狀況就更複雜了。

  「那我算韓碩那邊的,還是你的娘家人?」

  「你還是當婆家人吧,我能幫伴娘多討點紅包。」張晚憶嘿嘿一笑,「你今天來,就只是想毛遂自薦當伴郎?」

  「還有個事,順便問問。」曲修寧摸了摸鼻子,眼神飄向別的地方,「那個,路栩以前是不是喜歡過我?」

  二十六歲的男人聊高中被人喜歡的事,他有點臉紅。

  張晚憶知道路栩曾經喜歡過曲修寧,可路栩明確說過,都是過去式了。

  她便沒有鬆口。

  「我不知道,她那樣的性格,不會跟我說的。」她搖了搖頭,「如果你想知道答案的話,就自己去問吧。」

  曲修寧笑著搖了搖頭:「我問過了。」

  張晚憶盯了他片刻。從他的表情便看得出答案。

  這種表情,在天之驕子曲修寧的臉上從未出現過。

  她一時心軟:「不如……我給你講講路栩這個人吧。」

  曲修寧點點頭。

  「我們初中就認識了,我到高二才知道她是單親家庭,這些事她都是放在心裡的。她爸媽在她五歲的時候就離婚了,她跟爸爸生活。高二那年暑假,她爸爸再婚,她本來是不適應那個阿姨住進來的,但她還是接受了。因為她清楚跟爸爸除了她,還應該有自己的幸福。

  反正如果換了我,我肯定做不到。不過她後媽對她還挺不錯的,算是種幸運吧。

  她雖然很乖,但她從來都不會隨便評判別人。我染髮,化妝,逃課,她也從來不覺得我就是壞學生。

  我媽以前找人給我算命,說我命里有個貴人,我一直覺得她就是那個貴人。她會鼓勵我,會給我講笑話,總是在我迷茫的時候當指路明燈。高中的時候我成績不好,是她建議我參加藝考,我才有機會讀了個不錯的大學,後來工作了,也是她鼓勵我創業,我才有了自己的事業。她幫了我那麼多,我卻好像從來沒幫到過她,就只能她說什麼都答應她。

  路栩這個人吧,從來都把別人的感受放在第一位,輪到自己的時候,就算有委屈,她也什麼都不會講。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比誰都希望她過得好,她是世界上唯一比我過得好,我不會嫉妒的人。」

  張晚憶零零碎碎的,說了很多。她說完,整個房間都很安靜,他們兩個很久都沒有說話。

  他才發覺,他從來就不了解路栩。

  「所以她未來的男朋友,必須對她很好很好才行,起碼得先過了我這關再說。」

  曲修寧沒有說話。

  張晚憶的視線落到那兩個精美的盒子上。鬼靈精如她,早就猜出了曲修寧的心思。

  她故作驚訝:「你該不會是……對她有想法吧?」

  曲修寧抬眼,眼中滿是遺憾。

  她真的很好。只可惜。

  他嘆了口氣:「她已經有男朋友了。」

  張晚憶回想了半天,她怎麼不知道這事?路栩最近忙得上天,哪有時間談戀愛。

  她不大相信:「你見了?」

  「嗯。」曲修寧輕描淡寫地說了下他剛才見到的場景。

  聽曲修寧說出那人穿了兩條褲子時,張晚憶就篤定,那個人不是路栩的傻帽弟弟,還能是誰?

  她雙手環抱在胸前,狡黠一笑。

  曲修寧不解:「你笑什麼?」

  她覺得曲修寧吃癟的樣子,可太有意思了。

  她決定多逗逗他。

  -

  從張晚憶的工作室出來,已經是下午六點多鐘。

  夏天的白天很長,氣溫仍高,但太陽已不刺眼。

  曲修寧想起他跟路栩初遇,似乎也是在這樣一個夏天的傍晚,也有這樣的夕陽。

  午後的教室走廊,女生手握著卷子,在教室外等著他。

  或許是命中注定,他在那一場考試中跟她坐了前後的位置,他的卷子才分錯到她那裡。

  彼時不在意的細枝末節串聯起來,此刻卻異常清晰。

  只是這些記憶,來得有點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