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路栩幫韓碩拎著書包,張晚憶攙扶著他,慢慢往校門口挪。閱讀韓碩從來沒享受過這種待遇,他有點飄飄然了,畢竟平時張晚憶很嫌棄跟他肢體接觸。

  「兩位美女護送我回家,真是太麻煩你們了,小弟榮幸至極,榮幸至極。」

  張晚憶翻了個白眼:「你要是自己小心點,我倆也不至於受這個罪。」

  韓碩嘴硬:「你要是不給你們班加油,我也不至於分神崴腳。」

  「我才不要當叛徒,給你加油有什麼好處嗎?」

  韓碩差點說出「可以當我媳婦啊」。

  這兩個人又切換回了平時的相處模式,韓碩嘴貧幾句,張晚憶喊一句「你有病吧韓碩」,順帶捶他幾拳。

  也不知道韓碩包里都裝了些什麼,重得要死。路栩跟在他們後面慢慢晃蕩著,思緒亂飛。

  可翻來覆去,想的還不是那些。

  她想到那個雨夜,曲修寧跟任晉萱一起離開的背影,想知道他們到底進展到哪一步。又想到韓碩上一秒還在感嘆喜歡一個人不會有結果,下一秒就被一個冰袋融化了。

  她看著前面兩個人,把他們想像成她和曲修寧,說真的,那個畫面有點彆扭。

  這種相處模式,得滿足兩個條件。第一,兩個人認識很久,第二,兩個人對彼此有好感。

  他們一個都不占。

  或許是太過專注,她走著走著,才發現身邊多了一個人,跟她步調一致,並排走著。

  不知曲修寧是什麼時候跟上來的。

  她被嚇了一跳,其中有心虛的成分。萬一曲修寧知道她腦子裡在演一出他們之間的大戲,該有多尷尬。

  自從不去老章頭辦公室後,他們有段時間沒有單獨講過話了。

  「嗨。」少年簡短輕鬆地打了個招呼,沒有看她。

  「是你啊,嗨。」路栩偏過頭。

  他手中握著一瓶礦泉水,已經見底。

  他一改球場上的風姿,變回那個慵懶的少年。不變的是,他無論在什麼場合,都是焦點。

  一路上,有不少女生故意走到他們前面,回過頭來看曲修寧。而路栩,差點被她們的眼神灼傷。

  為什麼別的男生打完球都是一身臭汗味,而曲修寧身上還是清清爽爽?

  唯一在球場揮灑過汗水的佐證,是他半干半濕的頭髮。

  路栩承認自己的雙標。

  「想什麼呢?」

  路栩回過神來:「沒想什麼,發呆。」

  看路栩走得慢,曲修寧看了一眼,她一隻手上正拎著韓碩的書包,手腕處已經被勒出一條紅色的印子。

  曲修寧仰頭喝完剩下的礦泉水,繞到她另一側,右手把空瓶投進垃圾桶,左手從路栩手中接過書包,甩到背後單肩背著,動作一氣呵成。

  書包帶被抽走的瞬間,曲修寧的手碰上了她的指尖。他的手很熱,而她的指尖很涼。

  她挺直了身體,後背僵硬,精神緊繃。身邊來來往往的嘈雜人聲,一時間仿佛都被抽了真空。

  還好天色已暗,曲修寧看不到她臉頰的緋紅。

  曲修寧有一種魔力。只要他釋放一點點善意,就足以讓路栩拋開所有思緒,瞬間開心起來。

  她心裡默念,別多想別多想別多想。

  「剛去看比賽了嗎?」

  路栩搖了搖頭,說人太多,沒擠進去。

  她補充道:「不過我知道你們班贏了,恭喜啊。」

  「友誼賽,都是打著玩的。」曲修寧笑了一聲,「再說我也不是打得最好的那個。」

  可路栩覺得曲修寧打得最好,可能因為她眼裡只看得到他。

  路栩偷偷看了一眼曲修寧,她轉過頭平視,正好對上他鎖骨到胸口的位置。他沒有拉校服拉鏈,裡面的白色T恤緊貼著胸脯,隨著呼吸起伏。

  下一秒,曲修寧就發現了她的視線,她毫無防備,眼神一時無處安放。

  「又要月考了。」路栩假裝淡定,沒話找話。

  路栩記得老章頭曾經在課堂上說過,英國人見面總會談及天氣,因為不涉及個人隱私,聊天氣可以填補尷尬的空白,轉移讓人不自在的話題。

  而她現在,只能通過這種方式來掩飾她的慌張。

  曲修寧其實沒發覺她的心思,接著她的話題:「給你的題,都做了嗎?」

  路栩點頭:「做了。」

  「剛開始第一輪複習,月考的題大概率會圍繞必修一和二出題,運動和力考得會比較多。我給你的卷子上這類題都做會,應該就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路栩真誠道謝:「謝謝你啊。」

  「別這麼說,我到現在心裡都有點過意不去。」

  她急切地想知道答案:「過意不去?」

  「我是說,你生病的事,是因為我而起,又落了幾天課。」

  原來他給她拿卷子,只是希望自己心裡能好受些。

  明明是自己急功近利,想用沒帶傘的藉口讓他送自己,卻讓對方覺得愧疚。

  她有些後悔。曲修寧對她沒有什麼特別之處,這些好,是她費盡心思得來的。

  韓碩和張晚憶發現路栩沒跟上來,停下來等她,才看見她和曲修寧在後面。

  韓碩一看見曲修寧,便說:「今天有點小失誤,等月考完再打一場,下回絕對不讓著你。」

  張晚憶跟路栩對視了一眼,表示無奈,死鴨子還嘴硬。

  曲修寧聳了聳肩,表示自己可以應戰:「你是打算坐著輪椅打還是拄著拐打?」

  張晚憶哈哈大笑。韓碩氣得咬牙切齒。

  曲修寧拍拍他的肩膀:「你呀,好好養傷吧,看著挺嚴重的。」

  走到學校門口,曲修寧在路邊幫韓碩攔了輛計程車,讓韓碩先走。

  張晚憶攢了一堆話等著跟路栩說,只能不舍地揮揮手:「小栩栩,我送傷員,不能跟你聊天,陪你回家了。」

  膩歪了半天,在司機的催促下,他們兩人才關上車門離開。

  只剩下路栩和曲修寧。

  不過他們之間,似乎也沒什麼話可以聊。

  路栩抬起手:「那,再見?」

  「對了,我給你的卷子上,有什麼問題嗎。」

  卷子上是有一些題不會,但她還沒找到機會問。

  她欲言又止,她覺得現在說有問題就太無恥了。

  曲修寧沒接著問她,直接往不遠處看了看:「找個地方坐下說吧。」

  -

  還是那家燒烤店。

  他們隨便點了些吃的,然後攤開試卷開始講題。

  曲修寧的思路很清晰,那些難點在他的講解下都變得通俗易懂,豁然開朗。就是……字寫得不太好看,這也許是她發現的曲修寧的唯一弱點。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他們講完題,才發現店裡已經人滿為患。

  他們前後左右的桌上都坐滿了吃宵夜的客人,邊喝酒邊侃天說地。好像在這樣的夜晚,這樣的城市角落,才便於流露最真實的情感。

  而曲修寧就坐在她對面。後來她無數次想起那天的場景,都覺得那一刻那麼的不真實。

  周圍的世界那麼喧囂,而他們之間,卻那麼安靜。安靜到她聽不見除了曲修寧以外任何人的聲音。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今天我才在物理上找到豁然開朗的感覺。」

  「是你本來就厲害。」曲修寧蓋好筆蓋,「上次老章頭在課堂上表揚過你,語數英三門成績可以排進年級前十,只要理綜分數提上來,總成績進年級前五十都不是問題。」

  路栩在心裡感謝老章頭。

  她拿起面前的汽水做乾杯的動作,認真道:「謝謝大佬,考試加油。」

  對年級第一名說這句話,其實很多餘。

  曲修寧也拿起他手邊的汽水:「你也一樣。」

  玻璃碰撞出清脆聲響,她心裡默默地說,我不會給你丟臉的。

  -

  國慶假期過得跟打仗似的。

  前三天,路栩拒絕了爸爸和趙阿姨去周邊山里野營的邀請,一個人在家刷題,基本沒踏出家門。

  後兩天上課的時候,趁著課間和自習,她又把曲修寧講過的題溫習了一遍。

  韓碩瞧著她的陣仗,又咂嘴又搖頭,說她是「不瘋魔不成活」。

  「你說你這段時間都這樣了,萬一考砸了,豈不是很沒面子。」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你盼我點兒好行不行啊?」路栩用腳尖碰了碰他的腳踝,他疼得齜牙咧嘴。

  語文和英語沒有考試範圍,基本靠平時的積累,她這段時間一直主要把精力放在理綜上,雖然有點臨時抱佛腳,但希望佛能罩著她一次。

  月考題果然如曲修寧所說,出題範圍不大,他給的那幾張卷子很有用。

  路栩想跟他道謝,卻又覺得多餘,便作罷。

  考完最後一門,所有人都要回到自己班裡,把桌子擺回去。沒有喘息的時間,第二天繼續上課。

  路栩隨著人群回班裡,半路碰上張晚憶。

  張晚憶拽著她到角落裡:「栩栩,你家是不是有個單眼相機?」

  路栩點點頭。那個相機是爸爸的,爸爸是戶外運動愛好者,也是愛攝影,平時出去總會扛著他那個相機,記錄風景和一起徒步的隊友。

  「下周你能不能帶來呀?」

  「我得問問我爸,而且我也不太會用。」路栩說,「要那個幹嗎,你要拍什麼?」

  「下周不是校慶嘛,Allen也要來表演,我想拍幾張他的照片。」張晚憶語氣懇切,「他的演唱會和簽售會我沒時間去,他送上門來的,我總不能錯過吧。」

  Allen是張晚憶最近特別迷的歌手,而且他們不久前才得知,Allen也是安城一中的校友。

  可學校已經通知了,校慶演出只有高一高二能觀看,高三照常上課。

  張晚憶似乎預判到她要說什麼,語氣有些著急:「百年校慶誒,一百年才一次,高考每年都有一次,當然不能錯過校慶了,逃節課算什麼。」

  路栩差點被她的強盜邏輯騙過去。高考每年都有,可對於他們每個人來說,高考只有一次,誰也不想來第二次。

  她興沖沖地說:「地方我都看好了,教學樓頂層的門沒上鎖。到了Allen表演時間,我們假裝肚子疼,出來二十分鐘就夠了。」

  上次體育課的時候,韓碩就盤算著怎麼攔住Allen要簽名,現在張晚憶又要跑去樓頂拍照。

  這兩個人,還真是天生一對。誰知道校慶當天會搞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來。

  張晚憶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卡片相機,「我家只有這種普通相機,拍不到舞台那麼遠。」

  這時候,鄒銘琦跟曲修寧一起走過來。

  「你倆幹嘛呢?」

  張晚憶把相機塞進校服口袋,裝作沒事。偷拍計劃是絕密級別的,她不打算透露給除了路栩和韓碩之外的第三人,知道的人越多,越不穩妥。

  結果下一秒就跟他們攤牌了。

  曲修寧看了看她的相機:「你那個相機拍近景還行,想偷拍舞台,估計難。」

  「對啊,路栩家有單反,我正在求她帶來呢。」

  「單反普通鏡頭不行,還得有長焦鏡頭。」

  張晚憶不懂:「那是什麼玩意?」

  路栩想了想,似乎見爸爸用過:「專門拍遠景的,我爸好像有。」

  張晚憶激動:「這麼說你答應了是不是!」

  路栩瞟了一眼曲修寧,鬼使神差地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