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在鄒銘琦家放完東西,韓碩沒頭沒腦地問了句要不要吃燒烤。閱讀

  張晚憶翻了個白眼說明天還要考試呢,結果剩下的人異口同聲地說「好」。

  路栩驚訝地偷看了一眼曲修寧。

  曲修寧聳了聳肩:「反正現在回去複習也來不及了。」

  「你們這些學霸,就是不想給人留活路!」說完,張晚憶義憤填膺地加入了燒烤隊伍。

  他們幾個圍坐在一家小竹籤燒烤的圓桌上,老闆看他們都穿著一中的校服,誇他們「一中真是又出學霸又出俊男靚女」。

  張晚憶甜甜地說了聲謝謝。

  除了曲修寧,他們幾個都是從安城一中的初中部升上來的,他們對曲修寧都有太多疑問,於是這頓燒烤就變成了加深交流的聯誼會。

  不過都是其他人問,路栩靜靜聽著。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不就那點好奇,被多少人表白過,有沒有喜歡的人之類的。

  曲修寧伸了個懶腰,「沒有。」

  張晚憶起鬨:「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反正今天這個桌上沒有喜歡你的,是吧路栩?」

  「那可不一定。」

  他們幾個都愣住了,目光都聚集在路栩身上。

  路栩看向韓碩和鄒銘琦,補了一句:「誰知道他們倆有沒有……」

  鄒銘琦跟韓碩對視一眼,搓掉一身雞皮疙瘩開始重複大喊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

  有多少真心話,是用玩笑話的方式說出來的。儘管沒有人當真,她也不後悔。

  她若無其事地夾了一顆涼菜里的炸花生,那顆花生好像焦了,特別苦。如同她的笑一樣,苦澀而違心。

  沒人注意到她平靜偽裝之下翻騰的情緒。

  韓碩忙著給張晚憶夾菜遞簽子,順口問曲修寧:「都高三了,你為什麼還要轉學啊?」

  曲修寧說因為搬家了,一中離他新家更近,而且父母覺得一中的教師資源和環境比高級中學要更好,一中的校領導找了他幾次,他就轉過來了。

  曲修寧天生一副慵懶和漫不經心的樣子,他聳聳肩:「我其實在哪無所謂,家裡人堅持的。」

  鄒銘琦說:「各個學校都在搶好學生,你有希望衝擊狀元,一中當然要不顧一切把你搶過來。」

  曲修寧揚了揚下巴:「你不也一樣。」

  路栩跟張晚憶不明就裡。

  韓碩補充:「鄒銘琦是國家田徑二級運動員,高考能加分的。」

  路栩跟張晚憶露出錯愕的表情,隨即轉為羨慕。

  這個桌子上,曲修寧跟路栩是學霸,鄒銘琦有體育生加分,韓碩雖然平時插科打諢,但他成績可不差,上個重點大學不成問題。

  只有她,全把功夫花在臉和頭髮上了,渾渾噩噩過了兩年,別人做完了成堆的練習冊,而她攢了成堆的時尚雜誌。

  現在就要高三了,她卻始終在七百名左右徘徊,這個排名,在這幾個人面前實在不好意思拿出來說。

  張晚憶垂下眼睛,情緒突然低落:「你們成績都那麼好,也都知道自己的出路,曲修寧要考P大,鄒銘琦可以當運動員……」

  曲修寧自顧自地哼笑了一聲,語氣里透著無奈:「所有人都想要我考P大,可考上之後呢?我真正想要做些什麼,自己反倒看不清了。」

  像他這種天之驕子,必然背負了眾多期望。

  「別這麼說,如果只是因為成績的話,高三這不還沒開始嘛,努力還來得及。」路栩攬過張晚憶的肩膀,「再說了,路是自己走出來的,你有很多我們都沒有的優點,沒必要羨慕我們。」

  她實在是不太會安慰人,但韓碩還是向她投來感激的眼神。

  鄒銘琦接著路栩的話:「路栩說得沒錯,我們沒什麼可羨慕的。別人都覺得我是體育特長生可以加分,但我這水平,這條路將來能走到什麼程度很難說,好學校的文化課分數要求也高,一般的學校我又不願意去,其實也挺難的。」

  大家陷入一陣沉默。

  最後,曲修寧說:「高考不是終點,活在當下,做好現在的事,也許就有答案了。」

  路栩回頭看他,他盯著遠處,若有所思的樣子。

  她不知道,這個光芒萬丈的少年,又有怎樣的心事。但她知道,他的未來,一定屬於更大更精彩的世界。

  -

  夏天天黑得晚,他們分開各自回家的時候,城市華燈初上。

  路栩跟張晚憶沿路攔了輛計程車,車子遠去,三個男生還在原地看著她們,韓碩時不時地招手。

  車流之中,他們在慢慢縮小。曲修寧有他獨特的樣子和站姿,路栩一眼就能認出來。他的輪廓在沿途車燈的照射下,光芒萬丈。

  計程車司機開著收音機,正好放到梁靜茹和品冠的那首《明明很愛你》。

  『我平凡無奇而你/像燦爛星星/讓我擔心』

  這首歌做背景音樂,看著曲修寧的身影,路栩突然有點想哭。

  -

  兩天考試,時間安排按照高考的標準,第一天早上語文,下午數學,第二天早上理綜,下午英語。

  這次的試卷果然不難,就連路栩都在理綜卷子上找到了自信心。她慶幸自己把上次月考卷子做了兩遍,這次的物理大題里,正好有一道是月考題的演變。

  她第一次在理綜考場上體會到了奮筆疾書的快。感。

  考完理綜,路栩的心裡輕鬆多了。

  路栩的考場裡沒有五班的同學,她獨自趴在位置上閉目養神。后座的兩個女生在聊天擠在一起聊天,她們從老師們為了家長會出排名通宵加班改卷子,聊到這次的年級第一會是誰。

  「操那個心幹嘛,反正不會是你跟我。」其中一個女生說。

  「那當然了,我們跟人家差遠了。」

  「我知道你想說誰,是不是六班的那個曲——」

  「噓,小點聲,別人都聽見了。」

  又是一個喜歡曲修寧的。路栩在心裡嘆了口氣。

  考試全部結束後,大部隊一股腦地往校門外涌,人群中到處洋溢著放假的興奮。

  路栩快走出學校大門的時候看到了曲修寧,便有意無意地地朝他的方向走。

  只見曲修寧在校門口徘徊了一會,掏出手機打電話。

  很快,有幾個人在馬路對面朝他揮手:「這兒呢,這兒呢!」

  曲修寧走過去跟他們會合。那幾個人是兩男三女,他們沒穿校服,也是高中生的模樣,應該是曲修寧之前的同學。

  那三個女生里,有一個特別漂亮的。

  沒錯,特別漂亮,一看就是校花級別的,讓人移不開眼的那種漂亮。她扎著簡單的馬尾,簡單的短袖和牛仔褲,在一眾灰頭土臉的高三生中,特別出眾。

  路栩突然生出莫名的危機感。

  她盯著對面,跟曲修寧一行人保持著同樣的速度前進。

  走著走著,她撞到一個人身上。

  「對不起……」抬頭一看,是位穿著職業套裝裙的女士。

  咦,這位女士有點眼熟,她的聲音一下子提高八度,叫了出來:「媽?!」

  「我都看見你半天了,你跟個螃蟹似的,幹嘛呢?」

  媽媽順著她的眼神看過去,馬路很窄,曲修寧一行人就在她們母女倆正對面。

  路栩心虛,嘴上也不利索:「我,我,我看美女……」

  媽媽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她。

  她挽過媽媽的手臂,開始撒嬌:「媽媽,你專門來接我的?」

  「不然呢,我還能來接誰?」媽媽跟她說話宛如對待下屬,每句都是反問。

  「我的意思是,你來之前也不跟我說一聲。」

  她看了一眼馬路對面,曲修寧和那幾個人晃晃悠悠地走著,有說有笑。

  一股酸味冒上胸口。

  「下午我跟委託人在附近談事情,就打電話問了你爸,他說你今天考完試就放假了,談完事我就過來了,這不,時間還挺趕巧。今晚你到我那住,明天晚上我把你送回你爸那兒去。」

  媽媽一向雷厲風行,無論安排什麼事,從來都不拖沓。她根本什麼都不用說,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說完,媽媽掏出車鑰匙按了一下,路邊一輛車燈閃了閃。

  媽媽也換了輛新車,酒紅色的車漆,跟單身女強人的氣場很搭。這個場景跟爸爸之前來接她的是如出一轍。

  她傻乎乎地問:「媽,你也要結婚了嗎?」

  「說什麼胡話呢?」媽媽很無奈,敲了敲她的腦瓜,「工作這麼辛苦,我也該獎勵自己一點兒什麼對吧。」

  不知道她活到四十多歲會不會有媽媽這麼酷。

  她很想知道,是不是變成大人之後,就知道生活該朝哪個方向前進,而只有他們這些小孩才有時間傷春悲秋。

  「我剛過來的路上看見一家新開的日料,想吃嗎?媽媽帶你去吃。」

  路栩點點頭。

  上車後,媽媽發動車子,打開空調,卻不急著出發。

  「後天開家長會,是吧?」

  家長會的事,路栩壓根就沒跟媽媽說,她工作太忙,以往的家長會,也沒參加過幾次。

  「我後天要去青島出差,家長會就讓你爸去吧。」

  「嗯。開完家長會,我爸跟趙阿姨就要領證了。」

  媽媽愣了一下,然後火急火燎地在包里翻找東西:「我正要說這事呢,我們倆有東西要給你。」

  路栩一時不確定,媽媽說的「我們倆」,到底是不是她和爸爸,畢竟他們倆平時沒什麼機會一起出現的,不太用這個詞。

  媽媽從錢包里抽出一張卡,遞給路栩。

  那張卡面上是Kitty貓。路栩還沒有自己的銀行卡,但這種卡,她在街邊的GG牌里見過,需要一定存款才能定製。

  「裡面有五十萬,密碼是我手機號後三位加你手機號後三位,別記錯了。」

  路栩手上一抖。

  「我跟你爸分開,也沒給過你什麼,本來我們商量的是一人拿二十五萬,都給你存著,你爸心裡過意不去,拿了四十萬,我只添了十萬。」媽媽連珠炮似的說完,「算他還有點親爹的責任心。」

  從天而降一筆巨款,路栩有點兒懵。

  媽媽猶豫了一下,還是跟她說:「錢的事你自己知道就好,這可都是給你存的。」

  路栩懂事地「嗯」了一聲。她擺弄著那張卡:「媽,你們給了我五十萬,你們自己還有錢嗎?」

  「你就別替我倆操心了,這錢是我倆該給你的,給你就拿著,可以花但別亂花,你現在高三也沒什麼花錢的地方,以後再說吧。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學習,考大學,其他的別亂想,聽見沒?」

  路栩乖巧地點點頭。

  媽媽握著路栩的手,就那麼看著自己的女兒。

  她們母女倆很久沒有這樣相處過了,媽媽幫她把一撮碎發別到耳後,許久,說了句:「孩子,爸爸媽媽對不起你。」

  透過車窗,她看到曲修寧一行人停在街角,那個漂亮女生正在仰頭跟曲修寧講話。

  他身邊永遠有人圍繞著,而她,註定只能是仰望和遠遠注視著。

  心情一下子就不太好了。

  最近所有的委屈一下子湧上來,化成淚水填滿了她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