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七章 惡貫滿盈求死難

  第924章 惡貫滿盈求死難

  「丟,丟,丟手絹,輕輕地放在小朋友的後面…大家不要告訴他…。」

  清脆的動靜讓嚴正等人很難相信這是一個被大水沖了好多天的學堂,他們沒有從歌聲中感受到無助和迷茫,也沒有感受到恐懼及難過,當然,也沒有從歌聲中感受到堅強和不屈,奮鬥及信念。

  唯一給他們的感覺就是快樂,非常單純的快樂,無拘無束,爛漫天真,似乎歌聲本就該如此,不應當攙雜更多的情緒。

  離著嚴正隊伍約有半里路的地方此時也出現了幾個身影,正是昨天晚上努力追趕的王維等人。

  他們同樣聽到了歌聲,一時間王維的心情變得很好,還有閒心對陪他來的那個衙門下人說話。

  「聽到沒有?歌聲,這就是力量,張王兩家的力量,真正的力量給人的感覺不應該是堅強,而是家的溫暖,張小貝來了,所以孩子變成了真正的孩子,你家老爺不明白,有些力量人不可以去對抗,因為這股力量的對手是天地。」

  說完這番話,王維又頗有興致地吟道:「光斜流水青,波動浮雲白。」

  那下人抬頭看看,天還是陰的,雨依舊在下,不明白王維從哪看到的浮雲,正要反駁,卻猛然一驚,回問道:「你怎麼知道張小貝來了?」

  「我傻嘛,什麼都不清楚,你們想怎麼騙就怎麼騙,是不是?」王維看到了學堂樓上那面被人硬撐著展開的旗幟時,再也不擔心嚴正一方的人會對自己不利。

  那面大大的旗幟上有九個稻苗手拉手圍著一堆篝火,畫中天上的星星比月亮還大,每個稻苗的頭上都有一個大星星給照亮。

  這般經典的旗幟不用多說,王維也知道是屬於誰的。

  此時的嚴正等人就站在當初小貝開始下水的地方,從各處匯聚來的水不曾變小,依舊打著漩地朝河道的方向而去。

  與小貝不同的是嚴正不會水,眼看著被淹沒的一樓的三層樓,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麼過去。

  「大人,讓人帶您游過去?」嚴正身旁的人出聲了,又招招手,後面過來兩個人,看那意思是水性比較好的。

  「也罷。」嚴正咬咬牙決定道。

  可是他的話音剛落,不等那二人過來帶他游過去,對面的樓上已經傳出聲音,應該是簡易的揚聲器。

  「嚴正,你給我站著別動,動一動我打死你,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

  正是張小貝的聲音,她剛才還跟著學堂的孩子玩丟手絹,負責觀察周圍情況的人發現了嚴正一行人,找來人透過望遠鏡確認好身份,連忙匯報給小貝。

  小貝恨嚴正恨的已經無法言表了,不成想自己還沒抽出空進城抓人,嚴正居然親自跑到學堂,哈哈,這下不收拾你,更待何時?

  嚴正聽到動靜之後,不由得一哆嗦,再不敢有其他動作,老老實實站在原地,果真是一動不動,心中卻是不停地盤算一會兒怎麼哄騙張小貝等人。

  他也不想過來,那豈不是自投羅網?但縣城中弄到的很多東西還沒有運送到指定地點,他損失不起,打算拖延幾日,先把張小貝等人騙過、穩住,然後伺機離去。

  不然的話,即便他馬上從縣城逃亡,也擔心小貝抓捕他,他不認為一天之內可以躲開張小貝的追殺,是的,他擔心張小貝到了學堂,聽別人說的事情之後,立即派人到縣城提他,他不得不冒險,打一個時間差。

  「去,把他們給我全抓來,不,把領頭的幾個人抓來,其他的人捆好扔在那裡,派人看守,哼哼,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啦。」

  樓上的張小貝小手一揮,馬上有三十個人跳進水中,撲騰撲騰地朝嚴正所在游至。

  接下來的事情好辦了,嚴正幾個主要的人被架著來到學堂,其他人自己解下褲腰帶,脫掉鞋子,讓護苗隊的綁好,扔在當地不敢多動。

  護苗隊的人剛剛綁完人,王維已經脫離了他所在的隊伍,向此地跑來,邊跑邊喊:「哎,這裡,抓起來,都抓起來,一夥的,沒一個好東西。」

  領王維來的人傻眼了,面前發生的事情跟他預想中的不一樣,應該是自己等人到來的時候,縣令大人跟張小貝談笑風聲,張小貝聆聽縣令大人匯報如何如何及時救災,並面露高興的樣子。

  怎麼上來便抓人?不對呀,還有該死的王維,真應該在路上扔水裡淹死他,喊,喊什麼喊?

  領王維來的人心中抱怨著,腳下卻一動不敢動,他自認兩腿倒騰著跑起來的速度比不過子彈,也不覺得自己的水性比護苗隊的人好,跳進旁邊的湍流里逃掉。

  很快,他及身邊的人也被抓住。

  嚴正已經渾身濕漉漉地面對起張小貝,他在不停地咳嗽,剛才被帶著游過來的過程中,被按進水裡好幾次,嗆個半死,並發現渾濁的水一點也不好喝。

  「下…下官,見…見過張巡查使。」嚴正使勁咳嗽了一下,好受多了,對張小貝說道。

  張小貝背個手,在嚴正面前度步,走過來,走過去,突然停下,盯住嚴正的眼睛說道:「膽子不小啊,佩服,實在是佩服,說說看,在通訊如此先進的大唐,在離洛陽和京城如此近的地方,你在下令置萬民於大水中的一刻,怎麼想的?」

  本來一個小孩子用居高臨下的口氣與一個大人說話的樣子是很詭異的,但嚴正以及周圍的人卻沒有絲毫覺得不妥之處,似乎一切應該如此。

  嚴正額頭上的水還沒流完,聽到張小貝的話,汗又刷的一下出來了,感覺到喉嚨發乾,使勁咽兩口唾沫,才開口解釋。

  「張巡查使,您聽下官解釋,下官無時無刻不曾忘記治下的子民,下官今天來是聽聞大人到此,有要事相商,望大人能伸援助之手,調運物資到本縣,下官馬上還要回到縣城指揮救災事宜,請大人給下官半月…不不不,十天,只要給下官十天,下官就可完成救災之事。」

  張小貝沒有馬上回應,而是看向窗戶外面滾滾流去的水沉默不語,讓小遠在一旁覺得詫異,啥時候小貝會裝深沉了?

  嚴正的眼睛也片刻不離張小貝,揣摩著面前這個小丫頭的心思,汗,依舊在冒,不緊他心神難寧,被抓來的人也同樣緊張不已。

  過了好一會兒,小貝方收回目光,仰頭看向嚴正,覺得不舒服,踩著凳子站到桌子上,比嚴正高出一個頭才滿意。

  說道:「十天?十天夠嗎?」

  嚴正點頭,還不等開口保證,小貝又接著道:「你認為十天就能跑過我家的追捕?我想不明白,十天你能跑到哪去?或者是改頭換臉,隱姓埋寧?」

  「改頭換面,隱姓埋名。」小遠於一旁糾正。

  「領會精神,嚴大人,說呀,十天你能跑到哪裡?」小貝瞪了小遠一眼,又轉向嚴正。

  嚴正心中暗罵『小丫頭崽子怎麼這麼精?她咋知道我要跑?』

  嘴上卻道:「張大人,下官不跑,下官是要與弘農百姓一同直面水災,誓死不退。」

  「哦~?」小貝露出驚訝的表情,身體保持平衡,臉朝嚴正靠近一點,徵詢般地問道:「那嚴大人可否為本官解惑?你刨河堤.做甚?」

  「我…下官…大人請聽下官道來。」嚴正深吸口氣,鎮定鎮定心神。

  開口說道:「初時,下官並不想毀河堤泄洪,然,弘農城中商鋪眾多,貴重之物無數,又,弘農村落人少屋稀,恐水沒縣城,故忍痛刨堤,沖村莊而保縣城,此乃無奈之舉。」

  「什麼亂七八糟的,直白點,我聽著費勁。」小貝雙手卡腰。

  嚴正一見有門,輕輕咳嗽一聲,又道:「大水來臨之時,下官想到了聖上的重任之恩,想到了娘親在下官上任之時殷切的叮囑,想到了治下百姓渴望的目光,想到了同僚的信任。

  所以下官並沒有退縮,按照本縣抗洪救災的計劃指導嚴格要求衙門中人積極配合,第一,及時發現受災問題,匯總到衙門相關部門,做到準確、及時、嚴謹。

  第二,結合本縣地理優勢,採取渡漏、疏通、引導、協防等措施,在最短的時間之內,完成了一系列的布防工作。

  第三,啟動緊急災害應急系統,全面布局,重點控制,合理調配人力、物力等資源,迎難而上,不畏艱險,體現了衙門的組織能力。

  第四,號召所有身有官職之人,在災難來臨的一刻,體現官員的自身素養,起到了很好的帶頭作用,讓縣中的百姓凝聚在官員的周圍,萬眾一心抗洪水,其中不僅僅衙門中的官員做到了不負皇恩,就是各村落中的村正也監守在抗洪的第一線。

  第五,安排有經驗的人觀察天氣,在知道短時間內依舊有雨的情況後,發揮主觀能動性…。」

  「你他媽的給我閉嘴。」不等嚴正繼續說下去,小貝開口罵道,連『媽』字都說出來了。

  嚴正被嚇一跳,不知道哪句話觸犯到了張小貝,果然聽話的不再出聲。

  小貝『呼哧呼哧』使勁喘幾口氣兒,這才抿著嘴瞪向嚴正,又使勁一呲牙,憤憤道:「見過不要臉的,卻沒見過如此不要臉到囂張程度的,照你的說法,我還得表揚你是不是?」

  「不敢,不敢,下官所做,乃是一縣之長應為之事,略有不足,該是批評才對。」嚴正連忙接口,嘴角微微上翹,好似接受稱讚一般。

  小遠看不過去了,碰碰小貝的小腿:「你和他廢話什麼?殺了完事。」

  嚴正瞳孔一縮,剛要辯解,小貝則笑了,朝小遠擺擺手,說道:「我是那不教而誅的人嗎?」

  在嚴正鬆了口氣的時候,小貝又道:「死,對他是一種解脫,殺他,被大水淹死的人能活過來?殺他,弘農縣百姓的損失誰來承擔?家有一牛者,不為殺人而幸,只為此牛失之而悲。

  他放水把人家牛沖走了,我把他殺了,就算是給人家交代?那牛呢?人家管他死活,人家只想要牛,我要是殺了他來充抵百姓的損失,那是我們的無能。

  我要讓他活著,我讓他知道,有時候能死,那也是幸福的,給我把他綁結實了,牙敲掉,在弘農縣城南門處搭一台子,上面蓋棚,把他捆在那裡,讓醫院的人給他打葡萄糖,我不准他死。

  我要一點一點折磨他,讓他在太陽下暴曬,讓他遭萬人唾棄,讓螞蟻咬他,讓螞蝗叮他,到冬天凍他,專門安排一個醫療隊伍保證他不死,以後哪個地方官上任,先來『景仰』一番。」

  小貝話音剛落,護苗隊的人就有了動作,先有一人把嚴正的下巴卸下,又有人從背包中找出鉗子,伸進嚴正口中便開始一顆牙一顆牙往下掰。

  嚴正在小貝說話的時候已經傻了,他想不到面前這個長相可愛乖巧的女娃子能琢磨出如此狠辣的辦法,初時還以為對方在開玩笑,直到第一顆牙被掰下來,貫徹整個腦袋的疼痛才使他明白,對方玩真的。

  「啊~!」嚴正使勁地晃動腦袋,從嗓子眼發出不似人聲的嘶喊,眼淚、鼻涕、口水和著血水一起流下。

  小貝嚇的向後躲躲,連連擺手:「拉走,拉走去弄,別讓他疼死了,實在不行,今天拔兩顆,明天再拔兩顆,先給他餵粥,他不吃再打葡萄糖。」

  護苗隊的人馬上像拖死狗一樣把嚴正給弄走了,不知道去哪個屋子行刑。

  這個教室一時間突然變得落針可聞,小貝拍拍胸脯,長出口氣,說道:「世界清靜了。」

  剛被送到窗戶口,用手撐著窗沿的王維正好聽到了小貝最後的話,看到了如此景象,恐懼地哆嗦了兩下,手一松,『撲通』聲中又進水裡去了,被人重新托上來,翻進教室,卻是一言不發,只盯著小貝看,臉色蒼白。

  剎那間,他悟了,終於明白為什麼那麼多的官員害怕被小貝逮到,真狠啊,看樣子是繼承了魔煞鵑鵑的性格,甚至更進一步,是青,是水,取之於藍而青於藍,水為之而寒於水。

  「殺人不過頭點地,何不給他個痛快,還沒判呢,怎麼就先動手?」王維連續深吸幾口氣,才好過點,喃喃道。

  他聲音雖小,架不住屋子裡靜,被小貝聽個真切,轉過頭來,不滿地看向王維說道:「判什麼?什麼律法?什麼會審?都不用,只因為…我來了,皇上伯伯讓我來當刀,我就一片片地削。

  我給他個痛快,誰給被淹死的人喘不上來氣被活活憋死時個痛快?誰給有病無處醫,白髮人送黑髮人時一個痛快?是不是?支持我一下啊。」

  小貝最後的話是問其他八個人。

  八個孩子馬上點頭,小遠還讚揚道:「就是,死,不是目的,目的是恐嚇其他官員,不要讓治下的百姓輕易死掉,我佛慈悲,尚有十六羅漢二尊者,你誰呀?」

  小遠支持完小貝,又問王維。

  王維被堵的說不出來其他話,一邊擰著衣服上的水,一邊說道:「本官借調至工部,此次與戶部李白李太白巡查弘農,正收集證據中,不想弘農縣令被你們無故抓捕,又動私刑。」

  「你這人咋說話的,怎麼叫無故?我們來了,就是因故,你…是不是要為罪人嚴正開脫?」

  小遠理直氣壯地質問王維。

  王維剛想要重申一下自己的道理,突然反應過來,想起某些事情,不由一個激靈,連連搖頭,道:「不是,我是說,其罪若落實,乃滅門之罪,還望速速前往縣城,捉拿其家人歸案。」

  王維突然想到的是為什麼張小貝九個人來的這麼巧,又這麼及時,他到不是認為皇上對他和李白不放心,而是猜測弘農事情重大,大到了不是他該管的程度,而且十分緊急,否則朝廷官員無數,此地離著洛陽又近,何必非要把九給孩子派來?

  九個孩子可不僅僅是孩子本身的身份,他們代表了張王兩家,事情若小,又怎會讓他們出動?

  加上他們有時蠻不講理,自己可不能觸了霉頭。

  小貝從桌子上跳到一個護苗隊的人懷中,小臉一垮,學著大人的樣子嘆息一聲,道:「不用抓啦,跑啦,全跑啦,弘農縣中有我家莊戶開的烤鴨店,昨天找到機會,偷跑出去給我哥發過電報,我哥剛剛來電。

  說是親自過來,已經在路上了,讓我們遇到嚴正,不管他如何狡辯,先抓起來,嚴正方才還與我說,給他十天時間,當我傻,給他工夫跑路?」

  「你家莊戶怎麼知道的?」王維一聽連張小寶都過來了,再不敢阻止小貝收拾嚴正,卻想不明白一個莊戶能知道消息。

  「你想共享下我家的情報系統?」小海瞪過去。

  「不不,現在怎麼辦?」王維連連否認。

  「等!」小貝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