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九十一章 歸家哪勘遠名揚

  第1108章 歸家哪勘遠名揚

  對於許名揚的跟隨,從此地前往碼頭的隊伍有不少人看見了,卻沒有做出任何的表示。

  沒說不允許許名揚過去,也不曾歡迎他,一個個的正琢磨著見到了張家的夫人之後能不能湊到近前說上兩句話。

  州府離著碼頭還有不近的一段距離,現在還未到半夜,僅僅是未時四刻,差著子時還有四刻鐘,按現在的速度,到達碼頭的話,估計是正好辰時,需要走一個半時辰。

  乘車的話速度能快上許多,但同樣的,前往碼頭的人也多,州中各個縣的人都在朝著碼頭集結,哪怕是明天的活不做了,也要求迎接一番。

  有無法走路的老人,讓家中的孩子推拉著車子同樣朝碼頭去,屬於少部分,大部分老頭都在州府中的養老院呆著,他們有特殊的待遇,乘著馬車,尾隨在隊伍的最後。

  許名揚是越走心中越嫉妒。

  借著路旁火把的光亮,他能夠清楚地看到很多人臉上露出的那種發自內心的笑容,小孩子也蹦蹦跳跳地向前湊,不時幾個孩子再圍著大人追鬧,當真有著節日的氣氛。

  但這氣氛跟許名揚無關,在別處過中元節的時候,各個地方同樣會組織活動,有民間自己組織的,有官府組織的。

  無論是哪一種,當地官員出去,必然會受到當地『上層』人的擁戴,哪怕是富家之人,想帶家中的老少自己玩,也得先跟官員過來打聲招呼。

  陸州的中元節熱鬧是熱鬧,比起京城來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可與自己似乎毫無關係,自己堂堂一個父母官,竟然被人刻意地給遺忘了。

  街道上越是顯得熱鬧便越襯托出自己的孤寂。

  『我不相信你張巧兒敢在面對我質問的時候,不承認我是陸州的刺史,百姓不搭理我,你張巧兒也會不懂事?我倒是要問問,陸州歸誰管,刁民,一群刁民,我要當著張巧兒的面讓你們承認我的位置。』

  許名揚暗自下著決定,打算利用張王氏穩固下自己的地位。

  心中有著各種的恨,走起路來也似乎忘記了疲憊,平時不怎麼鍛鍊身體的許名揚,居然真的跟著走了一個半時辰,來到了陸州的碼頭,眼睛看向被照得通明的水面,等待張王氏的到來。

  港口處,所有大型船隻全不見了,不是被安排到外面,就是躲進了上游的河中,為將要到來的船隊讓路。

  河面上幾乎是漂滿了小船,每一隻船上俱掛著燈籠串兒,還有各種許名揚叫不出來名字的花瓣漂在水上,有粉色的,有紅的,還有白的,甚至是有藍色的花,讓人看上人覺得眼前不再是當初的碼頭,而是一片花船之海。

  海風吹來,似乎有著淡淡的花香,伴隨著椰林和木棉樹的影子,崢嶸。

  趕過來的人已經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小聲地說著話。

  還有的人在負責給席地而坐休息的人送各種吃食,有當地的乾果,有各式魚乾蝦仁,有海帶片和紫菜。

  每隔上一段距離,便有一個周圍人少的地方,那裡是負責燒熱水的,好給過來的人喝。

  還有專門做米線與攤煎餅果子的,吹糖人的。

  許名揚聞到煎餅果子的味道也覺得腹中飢餓,先前光顧著生氣了,忘記沒有吃晚飯,主要是等著別人與自己一同慶祝中元節的時候再吃。

  手在袖子的兜兜中摸摸,還好,帶錢了,煎餅果子兩文錢一個,裡面有雞蛋,還有果子,甚至是因為在海邊,加了海兔什麼的,很有地方特色。

  拿出兩文錢,許名揚來到一個賣煎餅果子的小車旁邊,低著頭遞過去,說道:「攤一個,多放蔥花,多抹甜醬,咸點。」

  守攤子的人麻利地給攤了一個,轉身遞過來的時候沒接錢,說道:「不要錢,今天我出白工,別人的吃食也一概免費,我怎好收錢,不差一天,吃吧,吃飽了好有力氣等張夫人。」

  許名揚又嫉妒了,娘的,人還未到,居然就有人自發地組織起來出白工了,什麼煎餅果子,一點也不好吃。

  咬了一口之後,許名揚恨恨地腹誹起來。

  兩個硬幣收起來,省了。

  其實原來許名揚在外面吃東西也不花錢,定的規矩,專門有一筆錢負責給陸州刺史及其家人的。

  凡是他們出來,不管買任何東西,吃任何東西,一概不收錢,到時候賣的人去報銷。

  他是怕人家認出他來,才拿出錢,結果他在沒有表明自己身份的情況下,依舊享受到了已往的待遇。

  但這待遇卻不是他想要的,雖然府中居住的地方有小橋流水,雖然有自流井,還有池塘、樹上鳥鳴,衣食無憂的,可是總給他一種是別人施捨的樣子。

  最可氣的是,府中自己住的地方,覺得哪處不好,想改一改別人都不讓動,必須要保持原來的樣子,說是原來的樣子好。

  好,確實好,也不知道是誰設計的,幾乎達到了一步一景的地步,問題是,原來的景色是張忠住的時候所建,不讓改當地的政策,難道連自己家也不准改?

  上個月偷偷改了一下過道,把原來的直路改成了彎路,剛進府門的那一段,有三十來米,後門。

  結果被前來送日常家用的人看見了,回去便與其他人說,然後府外第二天的下午就聚集了一群人,手上拿著幹活的工具,說是幫著自己修修路,說原來的路好,改過了,走路容易踩到泥里。

  路的別處是有泥,那是自己剛剛修完路,沒來得及在周圍種植花草和鋪石子。

  於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家人好不容易給改完的路,被百姓又好心地給改回去了。

  張忠走好多年了,院子憑什麼不讓動?

  許名揚越想越氣,一口口地使勁咬著煎餅果子,好像把可恨之人全部咬死了一樣,直到吃完,感覺到醬抹多了,口渴,轉身又去管別人要開水喝,並一口口地使勁喝,同時尋覓著碼頭處的廁所,怕一會兒擠不過去。

  如是,又等了大概兩刻中,遠遠的,有挑起燈籠的小船如箭一般劃來,船上的人扯著嗓子喊:「來了,張夫人和王夫人來了,正在外面編隊,馬上就入港了,快,坐著的都起來。」

  那裡一嗓子喊完,許名揚發現身邊坐著的人紛紛起身,很有秩序地站好,沒有人向前擠,跟軍隊似的。

  別人不擠,他擠,他要等著張王氏下船的時候好好問問。

  在別人不高興的瞪視下,許名揚擠到了最前面,準確地說是第二排,第一排他不敢擠,太明顯,因為第一排站著的是一群身高差不多的小孩子,每個孩子手上抱著一束花,看情形是打算獻花。

  『就知道走形式,又什麼可獻的,花不能吃不能喝,呦,擺陣呢?累不累?』

  許名揚腹誹著小孩子獻花的安排的時候,見到水面上小船划動,又跟著同樣腹誹了一下。

  只見水面上的小船似乎訓練過一般,非常有規律地繞起圈來划動,劃著名劃著名,原來零散地漂在水上的小船隊伍變成了四個大圓圈,朝著一旁移動而去,是在把主航道讓出來。

  隨著航道讓出,前面露出了大船的身影,大船之上同樣是火光耀天,比起燈籠的光更亮,顯然是用船為動力提供的電源點燃的電燈。

  同樣是無顏六色的,映著飄飄彩旗。

  來了,來了,許名揚深吸一口氣,打算等著張王氏一下船,馬上跟孩子們朝前擁,逮到張王氏問問。

  一口氣吸進肚子中,剛剛緩緩吐出來,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就把他嚇一跳,暗罵一句,忍了。

  等啊等的,終於,旗艦靠過來了,寬寬的跳板搭上,從船上緩緩行下來一群人,有丫鬟打扮的,有護衛服飾的,中間簇擁的正是張王氏和王氏。

  許名揚隨時準備著向前沖。

  就在這時,第一排的小孩子有個領頭的喊道:「叩見刺史夫人,叩見一品誥命夫人。」

  隨後其他孩子一齊喊:「叩見刺史夫人,叩見一品誥命夫人」

  再接著是前幾排聽到聲音的人:「叩見刺史夫人,叩見一品誥命夫人」

  三喊之後,嘩啦噗嗵聲中,所有的人全跪倒在地,小孩子們抱著花向前跑去。

  許名揚傻眼了,除了正從船上下來的人之外,就他身高,特別明顯,跟一根棍子似的站在那裡。

  身高無所謂,變成棍子也無妨,讓他難受的是,別人喊的話,別人若是只喊刺史夫人,他可以沒有表示,他也是刺史,但別人還喊了一品誥命。

  一品啊,他自己才三品,還是因為陸州逐漸變得重要與繁華,不然他只是四品官。

  張忠別看是實職為工部尚書,三品官,但是人家有一品的虛職,封賞的時候,人家的夫人自然是一品誥命,整個張王兩家全有官,包括最小的一群孩子。

  三品對一品,自己見禮還是不見禮?

  若是過去見禮,不需要叩拜,但身份卻一下子低了,想要質問的時候,底氣未免不足,無形中自己抬高了人家張巧兒的身份。

  若是不見禮,換成別的一品誥命夫人,大不了讓人家覺得你失禮了,哪怕是把官司打到含元殿上,自己也可以解釋為高興,所以疏忽了。

  問題是,人家可能不需要去含元殿,人家的孩子們正在從陸路趕過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到地方。

  到時不需要人家的長子張小寶出手,九個小傢伙,聯合起來便是大唐巡查使,得罪了他們的母親,人家別人直接定罪,真被定上罪,可就不僅僅是失禮那麼簡單了,要加五等啊。

  到時丟官都算是輕的,估計最差也得是個發配,但絕對不會發配到嶺南道的陸州來。

  許名揚在盤算著究竟該如何做的時候,小孩子們已經擁過去了,分成兩撥,一撥站在張王氏的面前,一撥站在王氏的面前,相繼獻上手中的花,並在已經得到了大人吩咐的時候,說著祝福的話,給大人和肚子中的孩子祝福。

  張王氏兩個人笑容滿面地回著各種祝福的話語,來不及說的就在孩子的頭上摸摸。

  等差不多的時候,這才想起還有一片人跪著呢,連忙讓人拿來喇叭,看了眼站在那裡的人,心中納悶,口上說道:「諸位鄉親,快請起,不用如此客氣,陸州就是我的家,小貝他們出生在陸州,一直念念不忘,新的孩子,我還在陸州生,什麼時候生了,什麼時候我再離開,日子久著呢,起來吧。」

  嘩,一片高興的喧譁聲,這個沒有人提前安排訓練,所以顯得很亂,期間還伴隨著小孩子高興地喊聲。

  等著聲音停下,所有的人紛紛站起來,其實後面的人根本沒聽到張王氏說什麼,離得遠,喇叭也不好用,但能感受到前面人的高興之情,看前面人站起來了,也跟著起身。

  等著都站起來,許名揚周圍十米範圍之內空了,剛才還在他身邊的人躲得遠遠的,並把目光放到他的身上,一副警惕的樣子。

  那意思是,你怎麼回事兒?別人跪下來,你一個人杵著?你比別人能耐?

  有認出來的,對旁邊的人說道:「呦,這不是那個姓許的麼?他也來了?找病啊?」

  許名揚聽到了,忿忿然,迎著張王氏這邊人的目光走上前,抱拳恭身施禮:「陸州刺史許名揚拜見一品誥命夫人。」

  「免禮,陸刺史辛苦了。」張王氏代表兩個人,對許名揚說道,她還以為許名揚也跟著組織參與了這次迎接的事情,雖說有些勞民傷財,但既然都來了,總不好訓斥誰,何況耽誤一天也無所謂,正好熱鬧。

  許名揚行禮之後,後悔了,因為他發現張巧兒兩個人沒穿誥命的衣服,穿的是寬鬆的孕婦裝,沒穿正式的衣服,自己何必正式行禮呢?賠了。

  但禮都行完了,總不能讓對方吐回給自己吧,不可能的事兒,停頓一下,說道:「張夫人,本官有一事不明,還請張夫人給予指教。」

  「何事?我一般不管其他的事情,只是在家中閒著,太難的事情也無能為力,待小寶到來,或許才能解答。」

  張王氏客氣地說道,她以為許名揚是詢問陸州的建設方面的事情呢。

  「此事不需貴公子,張夫人自己已能解答,本官問問,本官是不是陸州的刺史,可不可行刺史之權?望張夫人告知。」

  許名揚揚聲問道,顯得理直氣壯,他故意說給離得近的人聽。

  張王氏一聽就明白了,對方是覺得在陸州呆著,同樣很悠閒,受不了了,過來質問自己,想要通過自己的口要權,也是不服氣自己一家。

  剛剛對許名揚的一點好想法登時沒了,陸州是小寶和鵑鵑重要的地方,來個官當一年還想要管多大事兒?

  遂面色平靜地說道:「許大人,你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陸州刺史?你來陸州是旅遊?不多時,陛下自會前來,我會把你原話說予陛下聽,讓陛下來說說你的官職是哪個,能不能行使權力,來人啊,送許大人。」

  說完話,張王氏不再搭理許名揚,邁步朝碼頭下面行去。

  旁邊自然有人過來『請』許名揚站遠一點,別離得太近,以免做出來危害到夫人的舉動。

  許名揚又傻了,他沒想到張王氏這麼難對付,而且還擊的如此犀利,完了,她要是真跟皇上說,自己的刺史可就沒了,以前有過一個陸州刺史被收拾的例子在。

  這可如何是好?

  心中焦慮,許名揚突然想出的主意,也不管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了,大聲喊道:「張夫人,下官一時醉酒,方才或有胡言亂語之舉,望海涵啊。」

  這回他不敢繼續一口一個本官的說了,改成了下官,意思是道歉,找了一個藉口。

  張王氏懶得搭理他,主要是知道說什麼都沒用了,剛才許名揚的話,已經被陸州的百姓聽到,必然會在很短的時間內傳揚開。

  等著自己的孩子們一到,皇上定然要跟著出來微服私訪,隨便找個百姓來問,百姓能不告狀?

  晚了,剛才說話聲音那麼大,想什麼了,現在說喝醉也沒用,哎,何必呢。

  如是想著,張王氏的眼睛四下里看,她在找車,她肚子大了,不可能走到自己家的酒樓去,這邊的酒樓是海雲間招牌,她和王氏需要一輛穩點的馬車,下面有減震的那種。

  掃了一圈,沒見到車,心中納悶,難道當地的自己家人,因離著主家遠來,辦事能力下降了?

  正琢磨著,前面的人群忽然讓開,人群後面站出來十六個人,十六個人的腳下還放著木排。

  有一老者站過來,對張王氏恭敬地說道:「二位夫人可是路途勞頓,需要前去休息?我等已準備好代步工具,請。」

  說話間,十六個人分成四個方向,把木排抬了起來,木排上正好有十六個人用來扛著的延長出來的木頭,另有人在木排之上鋪了厚厚的棉褥子。

  再看十六個人,發現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便是腿幾乎一樣長,肩膀一樣高。

  「這是……讓我們上去?」張王氏問道。

  老者點頭恭敬地回道:「正是,二位夫人請,當時陸州大水,是您家中安排的木排連成片,抵抗海潮,如今堤岸牢固,海潮不再來,我等以人潮相送,不忘君恩。」

  「何需如此,有輛車便可。」張王氏知道了,不是家中不安排,是百姓不讓安排,要用人來抬。

  「二位夫人,請。」老者執拗地重複道。

  「多謝。」張王氏也不再客氣,跟著王氏一同來到了又放放低的木排上,另有人送來靠背,靠背上墊了厚厚的魚皮,向上一靠,又舒服又有彈性。

  「起,一、二、一、二,走。」老者喊了聲號子,十六個人邁著相同的步伐朝海雲間酒樓所在行去。

  前面的人讓開路,路兩旁的人同時挑起大紅燈籠,在木排的前面更有人開始隨著木排前進,一邊掃土一邊灑水,然後有人鋪就同樣大紅色的地毯,一直延伸到遠方。

  並且由無數人組成的隊伍也向著那邊前進,卻沒有人說話,腳步的聲音也放的非常輕,當真是人潮如海,暗藏洶湧,觀之心澎湃。

  唯一孤獨的人就是許名揚許刺史了,心懷忐忑的他,看著人群寂靜地簇擁著張王氏兩個人離開,再瞧瞧人群後面露出的紅地毯,連嫉妒的心思都生不出來了。

  『我是不是應該換個地方當官,最好換一個馬上要出現災害的地方,也學著當初張王兩家的樣子,與當地的百姓一同度過那段苦日子,想出辦法讓他們富裕起來,等我以後再去時,也有人能像今天抬兩個人一樣那般抬我。』

  許名揚琢磨來琢磨去,琢磨出這麼一個辦法,他覺得自己真的無法在陸州管事兒了,以前是沒有權力,今天又得罪了人,哪怕是皇上不追究,張王兩家也同樣不追究,陸州的百姓還能像以前那樣對待自己?

  估計即使陛下來了,也享受不到這樣的待遇,咦?是不是能在陛下到來之後,跟陛下見面的時候說一說,添油加醋的說今天晚上的事情,到時陛下一生氣,或許會給自己在陸州更大的權力。

  如是想著,許名揚心情又好了起來,也不怕張王氏去跟陛下說壞話,把自己放到悲情的位置上,張王氏越是說自己的壞話,陛下就越會多想。

  高興起來的許名揚打算先回府,好好琢磨下說辭,走了兩步,突然發現,回去還得走上最少一個半時辰,好遠,自己已經沒力氣了。

  ******

  隊伍在前進著,沒有人發現隊伍中多了幾個不是陸州的人,有大人還有孩子。

  等把兩個夫人送到了地方,人群散開,準備各回各家再好好慶祝一番的時候,人群中多出來的幾個人相互看看,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按理說,應該是也進到海雲間酒樓,在後面的院落中休息,對吧,陛下。」幾個人中的張小寶問非要讓隊伍停下來,親自到此微服私訪的李隆基。

  幾個人來的不算晚,來的時候,張王氏還未到,別人跪下的時候,李隆基幾個大人坐下了,張小寶、王鵑,還有小貝九個孩子則是跪在那裡,至於盼兒兩個,跟在母親那邊沒過來,太小,折騰不起。

  眼下張王氏兩個人休息去了,剩下李隆基一行,變得無家可歸。

  李隆基不能悄悄地進去休息,他同樣得讓百姓迎接一下,不是他想折騰,而是禮節在這呢,不讓百姓迎接的後果是對張王氏兩個人會有影響,人家兩個誥命夫人都有人迎,堂堂皇帝居然沒人管,置二人於何地?

  「小寶,全怨你,非要這個時間來,看,晚上找不到地方睡覺了吧。」李隆基把責任推到張小寶身上。

  小貝不幹了,說道:「皇上伯伯,要講理哦,是您說我娘過來咱們就過來,我娘晚上來,所以我們才是晚上來的。」

  「你哥為什麼不讓你娘白天來?」李隆基又找了個理由。

  「晚上和白天,有什麼區別嗎?都是一樣的人多,晚上還有燈籠看,比白天好玩。」小貝指著四下里亮著的燈籠說道。

  「白天的時候我們就有地方呆了,晚上去哪找?客棧?除了你家的海雲間,估計其他的位置全讓走路累的人給包下了,這就是區別。」李隆基跟小貝辯論起來。

  小貝考慮了下,點點頭,隨後再搖搖頭:「白天咱們就暴露了,跟我娘來的人會認出我們,誒?皇上伯伯,您看,他們有人不回去了,在那裡打算舉行篝火晚會,可惜,剛才就放了一會兒的鞭炮,要是一直放著,就跟過年一樣。」

  「一直放該嚇到咱們娘了,笨。」小遠接過話說道。

  「你才笨,離遠點放不行啊,咱們也跟著熱鬧,明天一早再回去匯合?太晚了,我走累了,現在回不去。」

  小貝躍躍欲試地也要湊熱鬧。

  李隆基扭頭看張小寶:「小寶,陸州你不會是只顧著你家過的好,沒給朕準備行在吧?真把陸州當成你家的,想獨立出去?

  當初你答應朕,在大唐各個地方全給朕建行在,朕旅遊過去的時候用,平時放電影和做宣傳。

  想是其他地方已經有建成的,陸州若是沒有,是不是說明陸州不歸大唐管,故此與你答應朕的不起衝突?」

  「別給我扣帽子,有行在,怎沒有了?一個離此地二十五里,一個在十萬大山中,您覺得現在去哪個合適?」

  張小寶對李隆基反問道。

  李隆基詫異不已:「為何離那般遠?此地作為陸州中心,應該放在此地,哦,我懂了,碼頭處地皮貴,你找個便宜的地方答對朕,然否?」

  「碼頭什麼時候成了中心?您的行在是在州府的不算太遠的地方,州府是中心好不好?」

  張小寶比畫了兩下,以此來證明自己沒說錯。

  李隆基恍然:「對,州府是中心,既然如此,於篝火旁守一晚也成。」

  李隆基終於是不想繼續走了,現在即使是有錢也坐不到車,此刻是留下的守著篝火,走的人早消失不見了。

  一行十四個人,找了一個看上去比較大的篝火走過去。

  十四個人是小貝九個,加上張小寶、王鵑,還有高力士、王琚以及李隆基,其他的護衛一個沒帶。

  原本高力士打算帶上一隊人,但李隆基不同意,帶的人多了,容易暴露,何況這裡是張小寶的主場,不需要擔心。

  換成別的地方或許會擔心當地人被其他人給收買了,但陸州絕對不可能,尤其是原來的山民。

  對其他官員來說,山民是最不好辦的,但對於張王兩家來說,陸州的山民卻是人家的忠實擁護者,山民的性子可不像尋常的人。

  十四個人來到篝火旁邊的時候,此處已經圍了二十來個人,全是晚上不打算回去的,估計有的是家遠,有的則是湊熱鬧。

  除了一部分大人,還有三個孩子。

  來的時候或許已做好打算,準備了吃食,有海中的魚蝦,還有山上的動物,眾人聚集在火堆的旁邊,邊說笑著,邊烤著東西。

  見到有其他人過來,眾人也不曾起身,而是有幾個笑著示意後來的人也加入到一起吃。

  「兩家的夫人到了,過不久,小寶和鵑鵑也會來,還有小貝等人,陸州更熱鬧了。」一個人在那裡轉著烤著的東西,對其他人說道,臉被火光映的通紅,人顯得很興奮。

  旁邊一人補充著:「還有皇上也過來,那可是皇上,一般人見不到,還是上次去了積利州的人有機會見上一面,可惜,回來只是說見到了皇上,讓他說皇上長什麼樣,他卻說緊張,忘了,你說讓人生氣不生氣?

  有什麼好緊張的,不就是見個皇上麼,換成我呀,我就能把皇上的樣子記住,回來跟別人說。」

  「你嘴上說著不緊張,等到時候,真見到了,估計你站都站不穩,據說來了不少人,有十萬大軍護衛,威風啊。」又一個人跟著說道。

  「是二十萬,皇上出行,十萬人哪夠?」先前說話的人糾正道。

  小貝聽到之後,咯咯咯咯在那笑。

  「小娃子,笑什麼?以為二十萬多,是不是?不夠,要我說再來二十萬也有可能。」一人見小貝笑,闡述著自己的判斷。

  小貝問道:「二十萬人,一路上怎麼補給?又不是走水路,是陸路,二十萬的護衛之人,後面要有多少人送糧食?只是吃樹林中的獵物,一路上吃光了也不夠二十萬人用,要沿路的村落提供?連村落中的人全吃掉,也要餓死很多護衛。

  要我說啊,除了護衛,加上其他人手,有三萬足夠了,誰還能使壞,半路攔截?他們能派多少人來?想打過帶槍的三萬人,即使來十萬人也不夠。」

  「小娃子不懂別瞎說,三萬人不夠威風,給,吃東西,堵著你的嘴。」一人給小貝等人送來了一隻鹿,讓他們填肚子。

  小貝見別人把她當成孩子來看待,不高興地撇撇嘴,看到對方也有三個孩子,便不再理會大人,摸摸自己的背包,去找三個孩子說話,她帶了糖果什麼的。

  李隆基則是一邊吃,一邊笑著聽別人說話。

  還有人帶了酒,也同樣分過來兩皮囊,給後來的人助興。

  李隆基喝了一口,居然是烈酒,押口肉進嘴,長出口氣,對著最先說話的人說道:「要說皇上也是閒的無聊,人家小寶和鵑鵑回來是算探親,他也跟來做什麼?誰不知道陸州是張王兩家的陸州,又不是皇上的,皇上可管不到陸州來,是吧?」

  張小寶在旁邊一聽,就知道李隆基什麼打算,居然當著自己的面來試探,小心眼,就算是得到了一個肯定的回答,你又能如何?

  以前陸州百姓也總鬧事,你管得過來嗎?果然是閒的。

  李隆基其實也沒打算如何,就是想看看,得到的結果與自己想的是否一樣,他總覺得凡是張王兩家去過的地方,當地的百姓就只是知道張王兩家的人,而不管他這個皇帝了。

  哪知道話剛說出來,坐在那裡吃東西的二十來個人便對他怒目而視。

  一個人瞪著他說道:「你想幹什麼?告訴你,陸州是大唐的陸州,難道你是別處來使壞的人?想要讓我們幫著小寶和鵑鵑造反?說,你哪來的?對呀,我以前怎麼沒見過你。

  陸州雖然不小,但一群孩子還有幾個大人在一起,我總能認識一兩個吧?我可是在陸州各個地方經常跑車的,說出來不說出來今天別想安穩地離開。」

  說著話呢,這人便要動手。

  張小寶連忙說道:「我們就是附近住的,住了有十來天了,本來應該回客棧,這不是高興麼,就跟著過來了,我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覺得,皇上一個人動動嘴,居然也能得到別人的稱讚,比起對我們有恩的張王兩家差遠了。

  要分個先後才行,如果真說是對哪個好,自然是張王兩家排在前面,皇上要排在後面,對吧?」

  「對什麼對?錯,大錯特錯,皇上是好皇上,應該排在前面,當初沒有皇上讓張大人他們過來,我們陸州就完了,估計到現在也恢復不過來,得死多少人啊,雖然那時人不算太多。」

  剛才說話的人反駁起張小寶。

  「萬一是壞皇上呢?誰排前面?」張小寶問道。

  「壞皇上?」這人低頭考慮了起來,搖搖頭:「不可能是壞皇上,怎麼能突然就壞了,不可能。」

  「我說萬一呢。」張小寶繼續問。

  「萬一你再挑撥,我就打死你呢?明明是好皇上,君臣一心,讓大唐變得更好,你非要往壞處想,該死,你心思不純,不許再說了,真打你,聽著讓人生氣。」

  這人把拳頭互相按了按,就跟篝火發出來的聲音一樣,噼啪的動靜,一副要打人的樣子。

  張小寶擺擺手,認錯道:「是,是我不好,我心地太壞了,想的都是猥瑣的事情,我齷齪,我太過陰暗了,以後不再想了,但是,我不想了,你們說,皇上會怎麼考慮?要是真放心張王兩家,為什麼還要親自到陸州?

  從京城來陸州,可不近呢,得耽誤多少國事?我猜呀,皇上不怎麼太放心張王兩家,尤其是張小寶和王鵑,他們的權力太大了。」

  「又瞎說了,皇上是旅遊來的好不好?哦,不對,是過來看鐵路建設的,順便旅遊,真要是不放心的話,就不與小寶和鵑鵑在一起了,我說你這人怎麼回事兒,剛才說了不說的,還說,收拾你了哦。」

  這人說兩句之後反應過來,瞪著張小寶,那意思是最後一次警告。

  張小寶又連連擺手:「我道歉,我不該說,剛才說順嘴了,是不是凡是這麼說的人都不是好人?都應該挨打?剛才是他先說的,他說皇上管不到陸州,用心不純啊。」

  張小寶著話,指李隆基。

  果然,先前過來的人,把目光又放到了李隆基的身上。

  李隆基瞪了張小寶一眼,心說你果然是一肚子壞水,同樣解釋:「隨便一說,逗個樂,要說張小寶和王……。」

  「是小寶、鵑鵑,不加張和王,我說你們是不是故意找事兒啊?稱呼就時對時錯的,還總要挑撥一番,你們是不是想讓小寶和鵑鵑與皇上打起來?把大唐弄亂了,你們就高興了,說,來之前,你們是什麼地方的人。

  我跟你們說,我可是會看的,一看就知道你們說的是真還是假,騙我的後果很嚴重,我先打你們一頓,接著把你們扭送給張王兩家在此地的部門。」

  最開始說話的人也是把手按的噼啪響,大有一言不和,拔刀相向的意思。

  「說實話,我們來自京城,跑道這裡想收點東西,然後回去賣,跑上一船,比跑別的地方賺的可多了,你們說,皇上來了,能給陸州帶來什麼好處?」

  李隆基把口音儘量變得和京城的時候一樣,以此來證明他的身份。

  「好處,你這人怎麼總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情,陸州還需要什麼好處?皇上來了,應該是我們給皇上多少好處,只有沒本事的地方的人,才盼著別人給他們好處。

  皇上來了,要是能坐坐我的車,就算是給我天大的好處了,以後我可以遇到別人的時候跟他們說,皇上坐過我的車,要麼張王兩家的某個人坐一次也行,嘿嘿。

  要說好處,皇上到了,或許還真能給,以前皇上到了別的地方,通常是減免租賦,我希望皇上過來寫幾個字就好了,租賦不需要減,更不用免去。

  我們陸州人,有手有腳的,賺的錢已經不少了,能給朝廷多交稅,朝廷有了錢才好造槍炮打壞人。」

  這人嚮往地說道,說到高興的時候,還要笑上兩聲。

  李隆基同樣高興,他沒想到,陸州的百姓還是很擁護他的,同時還有著骨子裡的傲氣,不需要別人來幫忙。

  要是找一個相同的地方來比的話,那麼只能是三水縣了,三水縣的百姓同樣如此,不需要朝廷給提供什麼幫助,而且還儘量多交租賦。

  到京城的時候,不像別處來京城的人,又是吃驚,又是看什麼都希奇,三水縣的人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有如京城是他們的。

  而居住在京城的人也不敢對三水縣的人表現出絲毫的瞧不起,只因為三水縣的名頭實在是太響了。

  「喝酒。」李隆基舉了一下手中的皮囊,向著對方示意,與對方同時喝下一口酒,豪邁地用手一抹嘴,又說道:「槍炮打壞人?咱們陸州也需要打?陸州不應有壞人才對,我也不壞,先前算是考驗你們,呵呵。」

  「你還考驗我們?我們不用別人考驗,我們用自己的良心來考驗,誰好誰壞,心中清楚著呢,跟明鏡似的。

  要說壞人啊,還真有,上個月還出動炮艦打了呢,先是守在那邊的燈塔開的槍,結果他們人太多,把燈塔圍上了,也不靠近,後來炮艦出去了,全給打沉了。」

  這人揮舞著拳頭,似乎打沉別人船的不是炮艦,是他的拳頭一樣。

  「有這事兒?我怎麼不知道?」李隆基聽了之後,扭頭問正啃著鹿腿的張小寶。

  張小寶使勁點點頭,等把嘴裡的肉咽下去,又喝了一口酒順順,這才說道:「有,就是西南那裡的一群部落和小國,真說起來,也不怪他們,我們的船好,專門造的各種配合在一起打漁多的船。

  然後呢,因為燈塔修過去了,所以我們的船自然也要過去,也沒有什麼誰的海域歸誰管的規定,大部分是不離著岸太近就行。

  加上我們用的打漁的工具也略微先進,比如晚上用來照亮的噶子燈,他們呢,只能點油燈,兩廂比較可差遠了。

  最主要的是,我們的燈塔不讓他們上去,他們出一次遠海不容易,到了地方,攜帶的東西吃得差不多了,就要回去。

  我們的人是去的時候裝好東西,然後放到最近的燈塔,等船上的吃沒了,去燈塔要,包括淡水。

  相互一比較,他們覺得我們的東西好,曾經想要買,而且與燈塔商量,說是同樣寄存東西,尤其是淡水,但明顯不可能嘛,真讓他們習慣了,哪天把燈塔占了我們也不知道。

  所以呢,他們就聯合起來要欺負我們的漁船,漁船便在看到他們人多之後,去燈塔,燈塔派人拿著槍上漁船保護,經常出現流血事件,後來他們逼急了,就更大規模的隊伍去燈塔鬧事。

  炮艦便出動開炮,如是幾次,他們還沒有記性,反正就是不停地有摩擦,然後不停地吃虧,不然他們為何去給我們搗亂?國弱,無理可講。」

  張小寶說完話,滿不在乎的樣子,低頭繼續啃鹿腿。

  (本章完)